大夢誰先覺,平生我自知。
冬日的清晨睡個懶覺再合適不過了,紹輝躺在溫暖的被窩裡,遲遲不願起牀,等到肚子餓的咕咕叫,他才睜開眼睛。
他睡在一個六柱雕花拔步牀上,四周有錦繡絲簾圍擋,圍起一個靜謐的空間,既保暖又遮光,睡得十分舒服。他掀起絲簾一看,外面天氣已經大亮。
“人都去哪兒了?”他小聲嘟囔了一句,沒有看到公孫瑜和承山。
“國師起得早。”
紹輝嚇了一跳,這個聲音有點陌生。
“是誰在說話?”
“是我,張吉。”他是奉宸府的家僕,古代官宦人家給下人改名字,一般都是在官家的姓氏之後加上“吉、祥、如、意”之類的單個字,奉宸府是張氏兄弟的府地,家僕自然以張爲姓氏,看來張吉是在所有的僕童裡面排第一位的。
紹輝一看他的裝束,也就沒有多問。“現在是什麼時候?”
“巳正時分。”
“什麼?”紹輝吃了一驚,他不知道巳正是幾點了,但轉念一想,反正已經天光大亮,而且他的肚子非常準時,不可能錯過午飯,估計現在差不多是上午9、10點的樣子。
“有吃的嗎?”他懶洋洋地坐了起來。
“國師不先洗漱?”張吉有點詫異。
“在哪裡?”紹輝有點尷尬,他應該注意一下自己的形象,於是在張吉侍奉下,完成了洗漱更衣。
紹輝對這些流程還不太熟悉,行動有些笨拙,因此張吉在一邊偷偷發笑。
“大膽!”紹輝覺得這個小廝有些頑皮,他伸手就拍了一下張吉的腦袋。
這些小廝真會看眼色行事,他已經看出紹輝也只不過是一個天性純良的年輕人,雖然被武則天封爲國師,但實際上還稚氣未脫,他起的這麼晚就足以說明問題。
“國師昨天晚上睡的可好?”張吉在一邊察言觀色,他覺得紹輝並沒有生氣,於是大着膽子和紹輝聊幾句。
“還不錯,他們兩個都去哪裡了?”
“護國法師和大學士嗎?”
“是啊。”
“他們一早就出去了,聽說是被陛下傳召進宮。”
“爲什麼不叫上我?”
這個問題張吉就沒有辦法回答了,主子的意圖奴才怎麼知道?紹輝盯着他多看了幾眼,張吉雖然個頭不高,身子瘦弱,但是長得眉清目秀,十分乖巧。
“也許陛下馬上就來找國師。”張吉雖然年輕,但他也知道薛懷義的故事,看到紹輝身強力壯,長得又十分標緻,因此他也猜到了幾分。
紹輝纔不管那麼多,他要先填飽肚子再說。張吉又趕忙傳話,上了一桌豐盛的早餐。紹輝也不論什麼葷腥禁忌,什麼好吃吃什麼。張吉又在一邊暗笑,沒想到這真的是一個假和尚。
這時跑進一個小廝。“啓稟國師,白馬寺監院空海法師求見。”
“誰?”紹輝沒聽清楚。
“白馬寺監院空海法師求見。”
“他來幹什麼?”紹輝自言自語,但轉念一想,又立刻明白了。武則天既然封他爲白馬寺的主持,他們肯定是得到了消息,來迎接自己回去。
“那麼遠我纔不去呢。”紹輝又嘟囔了一句,但是他看到傳話的小廝還在那跪着,於是又說。“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但是他突然轉念一想,似乎也不應該拒絕。
“回來。”他喊了一聲,那個小廝又回過身來,恭恭敬敬的站在那裡。
“等我吃完飯,你叫他過來。”
“是。”
紹輝覺得既然有這個機會,他就要好好利用。而且他對佛學不甚瞭解,不如回到白馬寺,找幾個僧人討論一下學習學習,省得到時候武則天一問三不知。
打定了主意,他很快就吃完了早飯。收拾完畢之後,又讓張吉服侍穿好了衣服。還是那一身五光十色的錦瀾袈裟,人靠衣裝馬靠鞍,這話一點兒都不假。就算是什麼都不懂,穿上了這身行頭,也可以爲他壯壯膽。
僕人的引導空海進來,他一見到紹輝,趕忙躬身下拜。
“拜見大寶國師。”他趴在地上磕了一個響頭,看樣子十分虔誠。紹輝覺得好笑,他裝做一本正經的樣子說道。
“起來吧。看座。”
空海又不住的道謝,眼睛、眉毛、鼻子、嘴巴都笑成了一團,他非常開心,自己的第二個春天即將到來。
“恭賀國師榮升寶座,什麼時候回白馬寺弘法?”空海此行目的非常明確,除了套近乎拉關係,他主要是想讓紹輝回白馬寺一趟,只要有國師駕到,白馬寺的香火不愁不旺。
“天氣寒冷,我過幾日再回去吧。”紹輝學會了裝腔作勢,玩着欲擒故縱。如果空海一提出讓他回去的要求,他就答應,那多沒面子。
“國師是擔心天寒地凍、路途遙遠?”空海一邊察言觀色,一邊想着主意。“貧僧帶了御賜的七寶如意香車來,路上的積雪也已被打掃乾淨,敬請國師屈尊就駕,寺裡的僧衆正在翹首以待,請您切勿推辭!”
說完,法海又誠惶誠恐的跪倒在紹輝面前,雖然紹輝也只不過是一個毛頭小夥子,但他既然已經被封爲國師,該有的禮數一點都不能少。
看他如此恭敬誠懇,紹輝站起身來。“好吧,我就隨你去。”
空海又是千恩萬謝,他趕忙引着紹輝出門,生怕不知什麼時候又改變了主意。
張氏兄弟不在府裡,因此紹輝無需向任何人告辭,但是他突然想到一件事,於是就轉身對張吉說。“等他們兩位回來時告訴他們,我去了白馬寺,如果有空就過來找我。”
“是。”
自己單獨行動,紹輝還是覺得心裡沒底,沒有知識的積累和習慣的養成,他來到這個既陌生又熟悉的世界,必須處處小心,否則一旦露出尾巴,會非常尷尬。
馬車裡春意融融、香氣撲鼻,裝飾十分豪華。裡裡外外都是的真絲面料,上面繡了飛天鼓樂,四角垂簾墜着珍珠寶石,在陽光照射下閃閃發光,顯得流光溢彩、仙氣十足,四匹雪白的高頭大馬,步伐穩健的拉着車前進。
雖說這是當時最豪華的車輛,但是紹輝仍然覺得非常顛簸,不過派頭十足,他也算是滿意了。
來到了寺門口,車簾一掀開,紹輝就被這眼前的景象驚呆了!只見外面黑壓壓的跪了一大片,和尚都穿着正式的僧袍,各種各樣的法器、寶幛、香爐、法架一應俱全,讓他看得眼花繚亂,紹輝不免有些緊張,他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大的陣仗。
“國師請下車。”空海在旁邊恭恭敬敬的提示。
紹輝下了車後,走過來一個老和尚,他慈眉善目,一身袈裟法衣。
“拜見國師。”
“這位是本寺的前任住持方丈虛圓老和尚。”既然來了新主持,虛圓老和尚自當讓位,空海也非常得意,他終於可以擺脫這個老古董的干擾。
原來,薛懷義死後,朝廷又派了一位德高望重的法師來管理白馬寺,希望能夠恢復往日皇家寺院的尊嚴。虛圓老和尚來到這裡後,盡力整頓寺務,慢慢恢復了正常的法度。但是仍有一些薛懷義時期的假和尚賴着不走,比如監院空海就是其中之一。他們對朝廷命官逢迎拍馬,又在皇親貴戚面前趨炎附勢,因此虛圓老和尚也拿他們沒辦法。
現在武則天又指派拍了一名新的方丈過來,看來他的努力即將付諸東流。
紹輝有點不好意思,他居然來代替這位德高望重的老和尚,但是事已至此也別無他法,只得走一步看一步。
在衆人的簇擁之下,他進了廟門,參拜完大雄寶殿上的三世佛後,他們來到了側院的方丈室。這裡已經被整修一新,迎接新主人的到來。
衆人落座之後,空海表現的非常積極,他用那三寸不爛之舌,又將紹輝昨天在武則天面前施展的法術,大肆宣揚了一番。紹輝當時在宴席上白日飛昇,到了空中之後,已經被洛陽城裡很多百姓看得一清二楚,尤其是他這一身僧人的裝束,在光天化日之下更加耀眼奪目。後來他又被封爲大寶國師,兼任白馬寺的主持,因此第二天一早,白馬寺門口就擠滿了百姓。
同時也有很多皇親國戚、達官貴人前來湊熱鬧,空海又忙着引薦介紹,似乎白馬寺的又重新恢復了往日的風光。
紹輝坐在那裡,儘量保持沉默。他不停的點頭微笑,表現得和藹可親,但他心裡卻一直在敲鼓,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折騰完。
到了午膳時間,空海又忙前忙後安排紹輝吃飯,雖然這裡的僧人都非常守規矩,但是院子裡的達官貴人還在吵吵嚷嚷,都想一睹國師的風采。
午膳之後,空海又忙着安排紹輝休息,廟裡依然人滿爲患,如果紹輝不停的接見前來朝拜的僧衆,估計三天三夜也完不了。
虛圓老和尚一直靜靜的跟在旁邊,他始終默不作聲,仔細觀察着這個年輕國師。聽到空海安排衆人退下,好讓紹輝休息,虛圓老和尚站起身來,準備往外走。
“老方丈可否留步?”紹輝想利用這個時間和虛圓老和尚好好聊一聊。
“遵命。”虛圓老和尚遲疑了一下,停住了腳步。
站在一邊的空海聽到紹輝要和虛圓老和尚單獨聊聊,有點失落。爲什麼留下來的不是自己?
但是既然紹輝這麼安排,他也無可奈何,於是滿臉堆笑,帶着衆人退了出去,房間裡就剩下紹輝和虛圓老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