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紅似火,石青如黛(三)
你打我或者罵我或者乾脆不要再理我。我曾不止一次地想對你說這句話。我弄不明白你的心思,我偷走了你的初吻,你還能像沒事那樣跟我一起學習練字,看我的眼光始終平靜得像一面鏡子,你可有一點爲我心動過?
這個季節,不管是狀元亭外的楓葉還是郊外的銀杏葉都已落完,整整一季,我沒有收穫一張風景畫。而書箱裡你的那疊畫像又高出了一個指節。
終於考完了期末考試,這對於其他同學來說是多麼振奮人心的事。而我卻感覺到了無比的失落,考完試就意味着要放假,假期裡我還能看到你和你一起練字寫詩嗎?
兩天後公佈了成績,面對這樣的結果,我內心無比的滿足。我想像着你看到這一幕時的表情,是驚訝,是欣喜,還是不屑?
你也來到了榜單前,看着我上你下總分相同的並列第一,你的嘴角浮起了一絲淺笑。就是那樣的一抹笑,填滿了我這段時間以來內心的期待。你轉頭看向我:“還去郊外畫畫嗎?”
“嗯?”我有點難以置信,是你在約我嗎?
“杏葉已經沒有了,不過可以畫梅。仙女湖那邊就有,一起去吧。”你淡淡地開口,雖然是邀請語氣卻很清冷。
“嗯,什麼時候去?”我開口學着你的語氣,不急不緩,不輕不重。
“下午吧。”你思考了一會,又淡淡說道:“我明天回J城。”
回J城?我內心的失落感猛然間加重。這個寒假我真的看不到你了。
我收拾好作畫用具,在車站等你。與你一起來的還有劉健。我不禁苦笑,我對於你來說或許真的僅僅只是普通朋友。你們走到我身邊時,我才發現你還帶了一把古琴。
仙女湖邊,臘梅開得如同湖裡的湖水一般,寧靜而雅緻。
我找好角度準備開始。雖然我最擅長的便是水墨畫,畫梅也不是第一次,但是你站在我的身後更讓我有了我無限的動力。我廖廖幾筆勾出了樹丫,你轉向我的另一側取出古琴,熟練地拔弄。那弦間流泄的聲音古樸含蓄、渾厚綿長,蘊藏了無窮的韻味。我的畫筆像似聽懂了你的琴曲,變得格外生動,紙上的臘梅一朵朵競相開放。
你一首完畢,我放下畫筆。劉健輕拍手掌讚道:“你們兩個看着真讓人羨慕。”
羨慕?劉健不知道更多的時候是我羨慕他。你起身看向我剛作好的畫,好一會兒才微微笑道:“你的畫比字要好。”
我輕笑:“你是誇我還是損我?”
你擡眼看向我,莞爾一笑:“實話實說而已。”
“你的字好,題首詞吧。”我將筆遞給你,有你的琴聲和題詞我的畫不會孤單。
你接過筆想了想便用柳體寫下:“流水古曲和風來,醮墨畫筆伴梅開。可採幾枝續暗香?需問眼前模糊海。”寫完後又輕吟了一遍,滿意地將筆遞給我說道:“落個款吧。”
我無語地接過筆,忿忿寫下:“乙酉年臘月楓留仙女湖”。
你從我的表情裡讀懂了我的心思,淺淺說道:“花開得太盛了。”
一旁的劉健恍然大悟哈哈大笑:“這模糊海原來是這意思。”
我無語以對,只覺得臉上燥熱。你拾起石桌上的畫,輕輕說道:“其實是很好的畫,只是跟這實景不太相符,你並不是照景在畫,而是隨心而畫。留個印鑑,可以送我嗎?”
我確實是隨心而畫,而我的心那時候在聽你的琴。你是真的喜歡嗎?我很想問你這句話。卻被劉健的那句“畫廊裡多得是。”給打消了。
你不理會劉健,也不理會我。對着未乾的墨跡輕呼了一口氣,鼓起的兩腮,噘起的小嘴顯出了你的可愛。你將畫壓在鎮紙下,坐到琴旁又奏了一曲。那悠悠琴聲和着這絲絲寒風竟惹出了我滿心的離別傷感。
整個寒假我都沒有見到你,我曾幾次守在那天的那盞路燈下寄希望於你的意外出現。但我每次都失望而回。我又一次去了仙女湖,那邊的臘梅已開得像我那天所畫的那般,再也找不出幾個花苞了。我曾想,如果我們是現在來到這裡,我畫的那幅畫,你會爲它題上什麼樣的詩句?我提起筆,同一個角度,同一樹臘梅,即使它已然怒放,我卻再畫不出你所說的那片模糊海。
我整日呆在畫廊,期待着新學期的到來。甚至去過幾趟學校,希望能像上次那樣提前遇到你。但你沒有出現,直到開學三天後你纔回到班級,我的心也終於在看到你的那刻落進了它原本該存在的位置。
“送你的。”你對着劉健出其不意地說道。
“真的?”劉健欣喜地接過你送他的禮物。一架仿真坦克,滿臉的不可置信。
“嗯。最新型的,我回去的時候剛剛下線,這個是跟着真坦克一起進部隊的。用的材料跟真的都是一樣的。就是比那小,沒那些功能。”你如數家珍地向劉健介紹這種市面上難得一見的模型。
劉健臉上盡是滿足的笑,忙不迭地擺置起來。
“不要在上課時間玩,我就帶了這一個,外面買不到。”你提醒着劉健,我想那也應該是你特別喜愛特別珍惜的東西。而你送給了劉健。我又一次對他羨慕不已。
你把一個包裝精美的方形禮盒放進了米莉的課桌。就連平常交流不多的米莉也收到了你的禮物。我不禁在想:我呢?我是否也可以期待自己的那份驚喜?
我的這份期待一直到了放學才得以實現。我接過你遞過來的精美的長形木盒時,已能猜到裡面裝的是什麼。但當我打開時還是被它所震驚。這是一支毛筆,做爲練書法和繪國畫的我來說我怎會不懂這皇家御用的“賀蓮青”?
“不喜歡嗎?”你望向我淺笑着問道。
我合上鏤空雕花的木蓋,就連這裝飾的盒子也如此講究。“喜歡,謝謝。”我是發自內心真的喜歡。
你依舊淺笑着:“那幅畫,我寄去出版社了,很有可能會刊在專業的美術選刊上。你其實畫得很好。”
我怔在原地,我的作品能登上專業選刊是我一直以來的願望。而你,先一步爲我實現了。
“予楓,再多畫些,辦個個人畫展吧。”你叫着我的名字替我說出了隱藏在我心中的夢想。
“黛黛……”我不禁出口喊道。這是我第一次不帶姓的叫你的名字。只這一聲,我完全不知道自己接下來想些說什麼。而這一聲,也使得你一驚,轉而淺笑着輕聲說道:“再見。”
我在畫廊裡找出了寒假裡爲你買的那支木髮釵,我想做爲回禮送給你,我想看到有一天你能用它將長髮綰起。我取出你送我的那支毛筆,將這支髮釵裝了進去,第二天一早放進了你的課桌裡。
你看到那支木釵的時候嘴角輕微地翹起。我看到你取出那支髮釵試着綰了頭髮,但最終沒有綰起。你將木盒遞還給了我。我像是掉進了蜜裡,心情甜到難以形容。
放學時,你擋在我的前面抱歉地望向我,欲言又止。你弄丟了我送你的那支髮釵。我拎起書包繞過你,我不是對你生氣,而是有點傷心,除了傷心還有些莫名的失落。因爲,我還未曾見過,你用它將頭髮綰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