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米莉毫無表情的臉,這樣清冷的臉在我最初見到石黛黛時,她也是這個樣子的。我問道:“予楓是誰?”
米莉想了想後微笑道:“是個很有才的人,高大,帥氣,眼神很迷人,有人說那是憂鬱也有人說那是深邃。可他不愛笑,不對,他在石黛黛面前就很會笑。”
米莉說到後面時,臉上的笑容有點僵,又看向我道:“予楓也喜歡石黛黛。石黛黛到現在也沒能忘記他,江慕遠,你也許爭不過予楓的。”
我不解這話裡的意思便問:“這是什麼意思?”
米莉哼了一聲道:“予楓已經死了,在石黛黛瘋狂愛着他的時候死了,你說你能爭得過他嗎?”
我猶如遭受到了晴天霹靂一樣,心緒也一下子變得短路。予楓死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石黛黛心靈上揹負着如此沉重的愛卻還要接受身體有疾的折磨,這些年她究竟是怎麼熬過來的?一時間我對石黛黛除了愛和疼外更多了一份憐和惜。
而想起石黛黛的心臟病我開口便問:“他是怎麼死的?石黛黛的心臟病是不是因爲他?”
“心臟病?你說石黛黛有心臟病?”米莉不解地說道,忙又搖頭道:“不可能,石黛黛身體好得很,我們那時還一起玩過蹦極,予楓和劉健都不敢,她卻跳了下去。她不可能有心臟病。”
米莉的話讓我聯想到了石黛黛與官飛燕今晚的約定以及她曾多次強調自己身體健康。但我親眼看見的那張診斷書和喬恩是怎麼回事?
於是我說:“我親眼看見S城人民醫院出具的診斷書。這不會是假的。”
米莉想了想說:“憑石黛黛老爸的權利,有什麼是弄不出來的?”
米莉的話點醒了我,是呀,石榮景之前在S城任市長,要弄張診斷書有什麼難的呢?可他爲什麼要弄這麼一張診斷書?並且還要把自己身邊唯一的女兒一而再再而三地送去國外?這在期間石黛黛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我的腦子裡有了太多的疑問,我看向米莉,希望她能給我一些想要的答案。
米莉燒了一壺開水,倒給我一杯道:“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我知道米莉要給我講的故事肯定跟石黛黛有關,接過開水點頭道:“好。”
米莉坐在椅子上,我坐在石黛黛的牀邊,石黛黛喝了太多的酒,又在冰冷的泥水裡泡過,我擔心她夜裡會出事。我看着石黛黛熟睡的臉,已經沒有之前的蒼白,在溫度的作用下升起了一片紅霞。
我掖掖石黛黛的被角,米莉輕聲道:“在S城,有三個小從一起長大的小孩,他們同一年生,同一年上學,在同一個班裡,一個叫劉健,一個叫鄭予楓,一個叫米莉也就是我。我們三個幾乎形影不離,劉健是學校裡公認的陽光帥哥,予楓是公認的憂鬱王子。”
米莉說到這裡解釋道:“我們都叫習慣予楓了,其實他叫鄭予楓,關耳鄭,給予的予,楓樹的楓。”
鄭予楓。我記下了這個不知哪天刻進了石黛黛心上的名字。
米莉喝了一口熱水接着又說:“從初中開始,我就感覺到了劉健對我的一絲好感,但我卻更喜歡少語寡言的予楓。予楓是個才子,會下棋,會書法,會作畫,學習成績永遠第一,喜歡他的女生多得不得了,我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個。但我卻是喜歡他的那些人中最幸運的一個,因爲我離他最近。”
米莉的話讓我忽然間想起了桑君,桑君對於我的感情,說到底也跟米莉對鄭予楓的差不多。我看着米莉臉上濃濃的哀怨又想起那天桑君跟我道別時的情景。忽然覺得心裡一陣難受,我無心傷害任何人,可總有人被我傷害。
米莉又淡淡地道:“直到上高一時,一個叫石黛黛的女生坐着一輛軍牌吉普車帶着兩名威武的軍官出現在學校裡時,學校裡很多男生的目光被她一瞬間吸引了,其中就包括劉健。
”後來石黛黛被安排和我們同班,劉健馬上開始對石黛黛發動了猛烈地追求,但石黛黛都不爲所動,依舊獨來獨往。直到有一天,劉健一天一封的情書換成了一張石黛黛的畫像時,石黛黛纔跟他開口說第一句話。而那以後劉健對石黛黛的感情忽然間收斂了起來,倒是予楓跟石黛黛走得近了,因爲那幅畫是予楓畫的。
“劉健知道石黛黛不會喜歡她,但他性格大條,抱着做不了情人做朋友的心態,石黛黛也接受了他,很快我的位置被石黛黛取代了。如果說以前是我追在兩個男生身後,那麼後來就是兩個男生陪在石黛黛身邊。
”我一開始很不服氣,想着法的在兩個男生面前撒嬌,但只有石黛黛不在的時候他們纔會理我,石黛黛一出現,他們眼裡就看不到我了。我生氣發誓要在學習上超過石黛黛,贏回自己的尊嚴,這麼過了一個學期,期末考試予楓頭一次沒有獨佔鰲頭,而是和石黛黛以各科總分成績相同並列第一。就連成績一直不太好的劉健也破天荒的擠進了全校前50名。我這才知道,自己和石黛黛的差距不止一點,心裡對石黛黛也慢慢地有所改觀。
“高一寒假時,石黛黛去了J城,回來時給予楓和劉健還有我都帶了禮物,藉着這個機會,我又融進了他們的世界,跟着他們一起學習一起玩鬧。石黛黛聰明學什麼都很快,玩起來也很瘋狂,但S城就這麼點大,能玩的項目也很少。劉健見石黛黛個高,身姿也靈活便要教她打籃球,哪知石黛黛沒幾次便學會了,有時連劉健自己也防不到她,而且她進球率很高,江慕遠,你和劉健打過球,你能想像嗎?石黛黛能躲過劉健的防守進球得分。”
米莉看向我眼裡帶着詢問。我見過石黛黛投籃,姿式專業進球率確實很高,我原先以爲那也是在軍中培養的,現在聽米莉這麼說才知道石黛黛竟是跟劉健學的打球。我看向熟睡的石黛黛,她的臉已經變得潮紅,我忙將空調溫度調低了些。
米莉沒有等我的回答接着又說:“高一暑假前,石黛黛說要回J城,予楓和劉健提議大家一起去玩一次,後來選了歡樂谷。那天石黛黛很興奮玩了很多驚險刺激的項目,要去蹦極也是她想出來的。站在崖邊予楓和劉健都退卻了,石黛黛怕我也臨陣脫逃忙一把把我推了下去,緊接着自己也跳了下去。我嚇得大哭,石黛黛卻得意地狂笑,江慕遠,你認爲她是心臟病嗎?我覺得她更像是經神病。”
米莉說到這裡還不忘朝石黛黛這邊狠瞪了一眼。
我想像着當時的石黛黛,一時間竟覺得她的性格是如此可愛。我輕輕拔開她額角一絲亂髮,無意間碰到她滾燙的額角。我忙用手按在她的額頭,她似乎發燒了。
我對米莉說:“不好,黛黛好像發燒了。”
米莉聞言忙過來道:“我看看。”
她用自己的額頭頂在石黛黛的額頭一會說:“她真的發燒了,在雪中走了不知道多久最後暈倒在畫廊門口。被劉健找到後,便吵着要喝酒,結果喝醉又耍酒瘋。”
米莉看一下牆上的掛鐘道:“現在已經兩點多了,要不你等着我,我去服務檯看看有沒有退燒藥。”說完不等我回應,便跑了出去。
我相信這個米莉即使自稱爲石黛黛從頭至尾的情敵,但她還是石黛黛難得的好朋友。我爲石黛黛有這麼一個朋友感到高興,我捧起石黛黛同樣發燙的手輕輕喊着:“黛黛,黛黛。”
石黛黛似乎有了感應,緊緊抓住了我的手卻說:“予楓,你不要走。”
我心一怔,她想的是鄭予楓,但這時我哪能跟她計較,於是我反握住她的手說:“我不走,我不走。”
石黛黛聽到聲音彷彿放心了一樣,又沉沉地睡了。但手卻沒有鬆開,而是用力地握着。
我等着米莉的回來,但她去了快十分鐘也沒有回來。石黛黛似乎越燒越高,嘴脣也變得乾裂。
我打定主意,米莉再不來,我就要送石黛黛去醫院。我正這樣想着,石黛黛卻發出了嗚嗚的哭泣聲,像一個做錯事的小孩受到了家長的懲罰一樣。
我忙叫她的名字,卻聽到石黛黛含糊不清地說着:“媽媽,我做錯了,你原諒我,不要走。”
石黛黛一會兒予楓一會兒媽媽的亂喊一定是燒糊塗了,我忙用被子把她裹起來,我必須馬上送她去醫院。正當我把她裹好時,我看到她又笑了,居然笑出了上排八顆潔白又整齊的牙齒,然後她發出了清楚的聲音“江慕遠,我愛你”。
我的心在這一句“我愛你”中被融成了一汪春水,我也出現在她的夢裡了。她沒有忘記要爲我實現的那些願望。或許她還沒有忘記予楓,但她已經真實地愛上了我。我心裡一陣感動,頓覺得眼眶變得溼潤,俯身親吻她滾燙的額頭回應道:“我也愛你。”
我抱起被我包裹嚴實的石黛黛剛走出房間便碰到了一身雪花的米莉,她見我這樣忙說:“你趕緊把她放回去吧,我找了大夫,他馬上就來了。”
“不行,我得送她去醫院,她已經燒得亂講話了。”
“石黛黛討厭醫院,你別送她去了,大夫以前是住我家隔壁,是個有經驗的老醫生,能看好她的。”
她說完時樓下果真傳來了一個蒼老的聲音:“莉莉,你的朋友在哪裡呀?”
米莉忙說道:“在樓上,二爺爺你快上來看看。”我見狀便只得把石黛黛放回牀上。
二爺爺一摸石黛黛的額頭道:“怎麼燒得這麼厲害。這我得給她打針了,中藥退燒太慢了。”
二爺爺說完也不理會我們,打開了自已帶來的醫藥箱,拿出玻璃針筒,裝上鋁盒子裡消過毒的針頭又開了兩支小藥吸進針筒後對着米莉道:“你把她的褲子脫下來一點。”
我忙將石黛黛翻過身去趴好,又覺得這樣一會她要亂動的話制不了她,於是我坐到牀邊讓她趴在我的腿上,我扶緊了她的雙肩。米莉將石黛黛的保暖棉褲拉下了一個小角,二爺爺用棉球擦了擦,快速將針紮在了石黛黛的屁股上。石黛黛悶哼了一聲,想要掙扎卻被我給制止住了。
二爺爺紮好針後又用棉球按住紮過針的地方對着我說道:“幫她按一會,天亮要是還沒退燒就送去醫院看看,要是退燒了再吃點這些藥。說完用紙包了兩包西藥,並在紙上寫明瞭一日幾次,一次幾顆。起身後米莉對我說道:”你看着她吧,我送二爺爺回去。“
我按了一分鐘左右,便幫石黛黛把褲子拉好,將她側放在牀上,幫她蓋好被子。我看着石黛黛精緻的小臉,想起米莉剛說的那些片段,又回想起我跟石黛黛相處的一些細節,她對我所說的每一句話應都是真話,而是我一開始便被自己所看到的假像矇蔽,是呀,如果她真有心臟病,左司令怎麼可能會不知道呢?如果真如我所想的那樣劉健拋棄了她,以她的性子還會理睬劉健嗎?令她走不出過往的是鄭予楓的死。可他究竟是怎麼死的,這個疑團我今晚一定要解開。
米莉去了好一陣子纔回來,回來時還帶了一套衣服,她把衣服放在椅子上道:”我從家裡帶來的,給她明早穿吧,不過她人那麼高,穿上去不一定適合。“
”謝謝,黛黛有你這樣的朋友真是她的福氣。“
米莉淡淡笑道:”別這麼說,石黛黛對我一家都有過幫助,我們有陣子是很好的朋友。“
”那現在呢,你不把她當朋友了嗎?“
米莉停了一會說道:”我想,但很難做到,劉健一直都喜歡石黛黛,大學裡找的那些女朋友每一個身上都有和石黛黛類似的地方。而我,在予楓愛上石黛黛之後便慢慢愛上劉健了,所以我說我們是從頭到尾的情敵。如果要我再把她當朋友,除非劉健不再愛她。“
我驚訝於米莉說劉健的那些女朋友每一個身上都有和石黛黛相似的地方,我曾以爲我對石黛黛的愛是勝過一切的。但在劉健這種愛一個人愛到可以去愛替身的執着裡,我突然覺得自己的那些愛算不了什麼。石黛黛能愛上我,我比起劉健又是何其的幸運了?
米莉淡淡說道:”我接着給你講吧,我們那天玩得很瘋,回來的路上路過一家蛋糕店,我偷偷問她予楓和劉健她喜歡哪一個。雖然我們四個人經常玩在一起,但對於誰喜歡誰卻從未真正明確過。石黛黛當時沉默了好久才說‘我不知道。’
“我知道石黛黛不說出來的原因是因爲我喜歡予楓,劉健喜歡她,而劉健和予楓是哥們,我和她是朋友。於是我又說‘石黛黛,你把你的髮型改一改吧,上回我聽予楓說你的頭髮從來都是馬尾,一點新意也沒有,你要不要去換一個髮型?’
”我之所以會這麼說,是因爲石黛黛有一頭又黑又亮又長的頭髮,像瀑布一樣漂亮。如果石黛黛能因爲予楓的一句話把頭髮剪掉,那麼就說明石黛黛喜歡的是予楓,如果沒有那麼也許就是劉健,也許就誰也不是。石黛黛當時沒有做聲,回來後卻忍不住問我要剪個什麼髮型,我想起路過的那家蛋糕時看到的多層蛋糕便說‘你剪個蛋糕頭吧,應該會很適合你。’
“於是第二天我真的看到了一頭層次分明的蛋糕髮型的石黛黛,劉海也鋪成了一高一低的樣子,這個髮型打破了她原來清冷的表面,真正體現了她活潑好動的另一面,也正是這個髮型使得老師在期末的評語上爲她寫下了‘靜如處子,動如脫兔’八個大字。”
米莉攏了攏外套停了下來,似在想着接下來要怎麼說,而我卻又想起了我之前看到的石黛黛的那幾張照片。原來她的髮型竟有這樣的來歷。
米莉接下來又說:“劉健當時見到石黛黛的新發型,直誇她漂亮。而予楓卻說難看得要命。石黛黛當時就委屈地說‘不是你叫我換的嗎?’予楓丈二金剛摸不着頭腦,不知道石黛黛在說些什麼。石黛黛跑出教室後,予楓追了出去,再後來,他們就相愛了。而這個髮型,石黛黛一直保持到了高考結束。
”高考後的那個暑假髮生了很多事情,先是石黛黛的母親去世,又是石黛黛莫名進了醫院,從那之後石黛黛一看到醫院就怕,再不久予楓就死了。予楓是怎麼死的,恐怕只有石黛黛才清楚。後來石黛黛離開了S城,去了哪裡誰也不知道,但今年十一時劉健回來說看到石黛黛了,在Z大唸書。我知道劉健對石黛黛隱藏了多年的感情就要復發了。以前有予楓在,現在予楓不在了,卻出現了你,劉健這貨也真夠挫的。“
米莉說完後看向我,頓了一會又說:”予楓是石黛黛的初戀,他的死對石黛黛來說打擊很大。你能理解她吧。“見我沉默着點頭後又笑道:”那個‘紫秋畫廊’是予楓的媽媽開的,他媽媽急病住了院,突然想見石黛黛,所以我才叫劉健把石黛黛找回來的。石黛黛曾跟劉健說過不會再回S城的。但這次予楓的媽媽找她,她卻不能不回。這其中的原因,或許也跟予楓的死有關。石黛黛愧對予楓的家人。“
米莉看向牀上的石黛黛又看了看我說:”你別因爲我說的這些就覺得壓力大,我想石黛黛應該也是愛着你的,她的手機裡只有你一個人的號碼。她喝醉的時候也喊過你的名字。“
米莉說着從褲袋裡掏出石黛黛的手機丟給我道:”這是她的手機。她和劉健的包還在畫廊裡,我去給她們拿過來。“
米莉說完就要起身,我忙說:”我去吧,你跑了一整晚了,現在黛黛打過針應該沒事了,你也跟她一起休息一下。“
米莉想了想說:”好吧。“
------題外話------
補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