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初醉。
秋若塵寬了衣,正欲就寢,輕巧的敲門聲傳入耳中。
「表哥,你睡了沒?」
「靈兒?」三更半夜的,她又想做什麼了?
不等他應允,小小的頭顱便探入,接着,一整個人也大大方方的跳了進來。
「人家可不可以和你睡?」
「不行!」他連想都沒想。拜託,她以爲她還是當年那個未斷奶的小娃兒嗎?
「可是我們都有婚約了……」
「婚約是婚約,成親是成親,不一樣。」
「那——」唐靈兒嘴兒一扁,神態極有博取同情的意味,「如果我說,我被今兒個街上的事嚇到,你肯不肯安慰我一下?」
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也會被嚇到?!
秋若塵抿脣不語,壓根兒不信她的說詞。
見他不語,她以爲事情有轉機。「好不好?」
挑眉看了眼她一臉的渴望,他不由得失笑。「把你嘴邊的口水吸回去,我就同意讓你分享這張牀。」
「哇!我就知道你最好了!」唐靈兒這位不懂何謂矜持的小女子,得意忘形到跳起來歡呼。生怕他反悔,靈兒立刻以她最快的速度巴上他。
「你呀!就不怕我剋制不住,半夜侵犯你?」他滿懷憐寵地將她抱進牀的內側,沒忘記小時候她的睡癖不太好,常常滾下牀,隔日再來數滿身的青紫。
「怕什麼?反正我一定會嫁你。」既然早晚是他的人,而她也渴望屬於他,再矜持下去不就太假了嗎?
他沉默了下。「爲什麼——這麼想嫁我?」
「因爲,從很小、很小的時候,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很疼、很疼我,我再也找不到比你對我更好的人了,不嫁你嫁誰?」靠向他肩窩,她說得好幸福。
「就這樣?」
「這樣還不夠啊?」她突然橫眉豎眼,坐直了身子瞪住他。「你怎麼突然問這個?是不是想毀婚?我可警告你,我絕對不會答應的——」
秋若塵拉下頂在他鼻澀上的纖纖小手,牢牢握住。「我不是想毀婚,只是,只是今天的事,你也看到了,我不想拿你未來的幸福冒險,你自己好好考慮,我不會逼你。」
「考慮什麼呀!我纔不理會那些莫名其妙的事,反正我就是要嫁你,死都要嫁……」
「別胡說!」他趕忙掩住她的嘴。
也許是心理作用,「死」這個字眼,令他莫名心驚。
「那你娶不娶?」她得意地威脅。
妥協地幽然長嘆一聲,秋若塵將她深深納入胸懷,以及心房。「你想什麼時候成親?」
「愈快愈好。」沒有矯情的嬌羞,也沒有造作的含蓄,她愉快地道出心願。
「明白,我便修書請姑丈着手安排咱們的婚事,這樣可以嗎?」
起未完的話題,她仰首問:「今天那個人,想暗算的,是你吧?」
那似乎是再明顯不過的事了。他也沒打算隱瞞她。
「是的,他叫龔至堯。信嗎?這個人,原是一介文弱書生,與我一般,有個自小訂親、青梅竹馬的未婚妻。是上天捉弄吧?他未來的岳丈,與我有生意上的往來,當然,我也見過他的未婚妻幾次面,卻怎麼也沒想到,那名溫婉沉靜的千金閨秀,會對我芳心暗許。」
「愛女心切的許老爺,幾度向我提過婚事,我沒答允。直到有一日,許姑娘親自找上門來,親訴情衷,以爲我是礙於她有婚約在身,不恥奪人所愛,先是堅決退掉了婚事,然後才告訴我,因爲我的出現,她才發現她從未愛過她的未婚夫,她無法再履行這椿被指定的婚事……」
「我不知道我究竟是做了什麼,讓她有這樣的錯覺,但是我知道,不論她有無婚約,我都不可能允婚,因爲我在等另一個女孩、一個早她很多年便教我許婚的女孩。於是,我回絕了她,沒想到……或許是我措詞失當吧!遭措當夜,她便羞愧難當,懸樑自縊了。」
靈兒驚抽了口氣。「那……那她……」
「是的,香消玉損。也就因爲這樣,龔至堯恨我入骨。他愛他未婚妻至深,所以忍痛退讓,成全她一切希求,不怨我橫刀奪愛,只要我好好善待她,給她幸福。然而,事情卻演變成這樣。你想,他有可能諒解我嗎?不,不可能的。他早認定是我誘拐了他的未婚妻,又始亂終棄,逼得她羞憤自盡,他怎可能放過我?」
「文質彬彬的少年郎,一夕間被仇恨所駕馭,習武研毒,爲的,就是手刃我這薄情郎,送我去見他的未婚妻,讓她九泉之下能夠瞑目。」他自嘲地苦笑,接續道:「忍讓他至今,是因爲於心有愧。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這道義責任,我逃不掉。今天要不是因爲我,他們會是一對恩愛的夫妻。」
「話不能這麼說!那許姑娘又不愛她的未婚夫,今天就算沒有你,早晚也是怨偶一對。再說,是許姑娘自己心志不夠堅定,又沒勇氣承擔後果,哪能怪你?要換成我,頂多把淚一抹,再找個好男人捲土重來嘛,誰要她笨得去上吊?」
「靈兒,厚道點。人家都往生了,給她留點尊嚴。」他清楚靈兒本性中的善良,只不過這張嘴卻是得理不饒人。
「你倒挺心疼她的嘛,說說都不行。」她悶聲咕噥。
像聽出了什麼,他意外地瞥向她。「你……在吃醋?」
「你管我!我就要捧醋狂噴,酸死你!怎樣?」她倔強的回嘴。
滿懷的煩悶,全讓這嬌俏可人的小丫頭給攪散。「怎樣是嗎?」他溫柔地捧起小臉,輕輕將脣印下。「我會這樣。」
旖旎多情的夜,無聲勝有聲。
佳期一定,靈兒被「打包遣返」的命運是逃不掉了,雖然她平日是丟人現眼慣了,但是迎親一事仍得照着習俗來,以免貽笑大方。
所以,她這新嫁娘,得乖乖回家等她的新郎倌來娶,在這之前,兩人暫時是不得會面了。
趁着返家前,靈兒把握住兩人相處的最後時刻,黏人的程度簡直不象話,夜夜同牀共枕,纏得滴水不漏,就只差沒來個鴛鴦共浴。
爲了安撫她即將到來的「寂寞心靈」,秋若塵找了一天,抽空陪她一遊汾陽境內的各處名勝,討他小愛妻的芳心。
來到位於山邊的一處古剎,靈兒好奇地問:「咦?你帶我來拜拜呀?」
秋若塵微笑。「這地方極有紀念性,是我爹孃初遇的地方,也是在這裡,他們孕育了我。」
「啥?」唐靈兒聽得驚歎不已。初遇就「那個」了啊?!還是在廟裡耶!一直都知道舅舅狂肆的行事作風,但這也未免太驚世駭俗、太教人……呃,「欽佩」!
反觀她這謙恭守禮的未婚夫,連碰她一根手指頭都要考慮半天……唉,人比人真的會氣死人,舅媽好幸福哦!
秋若塵隨便一瞟都知道她在楊什麼。
「你這小腦袋瓜!」他沒好氣地輕敲她一記。
兩人隨意漫步,來到了廟宇後頭的大片竹林。
他指了指前頭的頹傾木屋。「唷,嚴格說來,應該不算廟裡,也無冒犯神明之嫌了吧?」
靈兒呵呵傻笑。「這裡環境真清幽,也沒人會來打擾,難怪舅舅會忍不住,那麼表哥啊,我們要不要——」
「不要。」他想都沒想。「抹掉你腦中亂七八糟的想法,唐靈兒。」
什麼亂七八糟?傳宗接代是很神聖的一件事耶!
好差勁的表哥!人家是女孩家耶,她都不顧羞怯地開口了,他居然回絕她,還回絕得這麼幹脆!這是對待淑女兼未婚妻的態度嗎?
「我只是問你要不要多逛一會兒,用不着一副死保貞操的模樣。」她輕哼。
秋若塵悶笑着。這小丫頭,他還不瞭解她嗎?
「別太好奇,會有機會讓你見識的,但不是現在。守住最美好的自己,留待新婚夜完完整整地交付彼此,這是我珍惜你的方式。」摟過她來,溫存細緻的吻,輕輕落在柳眉、俏鼻、嫣脣,綿密地眷寵廝磨着。
「嗯——」她輕吟了聲,沉醉地閉上眼,任其珍憐。
在他懷中,她化爲一攤揉水。溫潤的脣拂過芙蓉頰,遊移在粉頸與耳際之間,輕憐蜜愛地灑下點點溫存。
她耳後,有一點亦紅的硃砂痣,煞是迷人,平日讓如雲長髮覆蓋着,旁人難以察覺,除了親密如他。
這是他獨享的權利,懷中的小小可人兒是屬於他的——無由的滿足脹滿胸臆。
溫熱的舌刷過那點殷紅,惹來她敏感的輕顫,他低低輕笑,更加摟緊她。「我已經開始捨不得放你回去了。」
「唔——」現在才捨不得?沒良心,她從很早就在培養依依離情了耶!
「秋若塵,你該死!」一記殺氣凌厲的飛刀射入他們當中,秋若塵心下一驚,反應迅速地推開她。
「唉喲!」痛死人了!這表哥就不會推輕點兒嗎?
靈兒揉揉跌疼的小屁股,滿臉的怨懟。
「靈兒,你還好吧?」險險閃過第二記毒刃,他分神瞥她。
「不好,不好,人家小屁屁好疼哦!你要給人家揉揉。」
秋若塵真是不知該哭還是該笑。都什麼時候了,這小丫頭還在撒嬌。
「龔至堯,你一再驚擾我平靜的生活,我不想計較,但是我未婚妻在這裡,請別嚇着了她,有什麼恩怨,我們私下了結。」他擡眼看向前頭神色陰沉的男人,意思就是說:希望別再造成他得爲某人小屁屁的疼痛負責的事件。
「未婚妻?!」龔至堯神色變了又變,沉鷙地道:「你已經把仙兒給忘了?」
「我沒忘。但,我不認爲我得爲這事賠上一生。」
「爲什麼不?」連他都已經賠上了,這個讓仙兒愛得寧可拋舍性命的男人,憑什麼不以爲然,一轉首又云淡風輕地擁抱別的女子?!
「你知道仙兒有多愛你嗎?爲了你,她寧可讓我怨恨,也要堅決地退掉婚事!她是那麼溫婉柔順的女人,從來不曉得什麼叫反抗,但也因爲你,她首度絕食抗爭,不惜和所有人鬧翻,爲的就是和你在一起!如此情深義重的女人,你怎能負她,怎能?!」他愈吼愈狂,以狠絕的招工襲向秋若塵,招招毒殘、招招致命。
「我……等等,聽我說……」秋若塵閃得狼狽,不願傷他,所以處處退讓,不予反擊。
他終於知道許仙兒爲何會如此決絕地走上不歸路,因爲她所做的一切,根本就沒讓她有回頭的餘地,這麼一名幼承庭訓、知禮守禮的千金閨秀,頭一回有悖禮教,勇於爭取自己的幸福,而他卻不要她,她根本已無顏苟活。
是他不好,沒能早點和她說清楚。
「涔什麼好說的!」龔至堯也沒給他解釋的餘地。
他可惡!他該死!龔至堯無法原諒這個薄倖寡情的男人,更無法任由他和別的女人雙宿雙棲!
他必須爲仙兒的死付出代價,今天,他就要殺了這個薄情郎,血祭仙兒在天之靈。
「住手!你這個人很奇怪耶!許仙兒的死關我表哥什麼事啊!你自己沒本事讓未婚妻對你死心塌地,還怪到別人身上。長得帥又不是我表哥自己願意的,人家要愛他愛得死去活來,他怎麼阻止啊!說來說去,還是要怪你太失敗,你還有臉嚷得這麼大聲,羞不羞恥啊!」看不過去仁厚的未婚夫被欺負,靈兒氣呼呼地吼了一串。
「靈兒,你住口。」秋若塵避開一記狠招,凌厲的掌風劈上竹身,數株綠竹應聲而倒。
「本來就是嘛!不怕人家講。」
「你——」被戳中痛中,龔至堯燃起狂怒,惱恨地朝她送去一掌。
「哇——」好可恥的男人,說不過人家就來這招。
靈兒嚇得哇哇叫。論嘴上功夫,她當然在行,但要比身手——不好意思,她是三流的。
「住手,有什麼事衝着我來。」秋若塵回身承接,化去危機。
「動不了你,我就要這個女人死!」這女人佔去了本屬於仙兒的一切,一命賠一命纔有天理,別讓他可憐的仙兒死得太淒涼。
「你胡說什麼!靈兒是局外人,別殃及無辜!」秋若塵驚斥,發覺這人已讓仇恨吞噬心靈,盲目地只想報復。
「無辜?難道仙兒就不無辜嗎?既想取代仙兒該有的幸福,她就不是局外人!」她憑什麼笑得這麼甜蜜快樂?他的仙兒原本也該如此,爲什麼得由得這女人佔去?他恨!
以着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他出其不意地探手朝她撒出一把純白粉末,秋若塵見狀心驚,未加思索地迎身擋去,代她受下那未知的劫厄。
「唔——」很快的,他便發現那是烈性極強的駭人劇毒。
「表哥!」靈兒神色一變,由地面掙扎着爬向他,摟住他跌落的身軀。
執起他的手審視脈象,她不敢置信地瞪向龔至堯。「你居然使毒!」
龔至堯冷哼。「他罪有應得。」
「你——」
「靈——靈兒——」
「我在這裡,表哥,你怎麼樣了?」她急忙握牢秋若塵的手。
他痛苦地喘了口氣,鮮血自口中狂嘔。「你沒——沒事——吧?」
「別說話,拜託你先別說話!」她拚命抹着他嘴角逸出的血水,但是沒用,不斷流出的鮮血,像是沒有盡頭,染紅了她大片衣衫……「交出解藥,聽到沒有!」她從未有過這樣的神情,那是豁出一切、不惜以命相拼的激狂。
她從不使毒,但不代表不會,表哥若真有個萬一,她絕不會放過龔至堯!
「無知!」龔至堯鄙夷地嗤哼,目的已然達到,他也不打算和這蠢女人瞎攪和,縱身一躍,消失於大片綠林之外。
「喂!你給我回來——」靈兒想追,卻放不下身受重傷的秋若塵……「表哥,你撐着點,我會想辦法救你的!」左右張望了下,靈兒真心扶起他,咬緊了牙關,一步步吃力地走向那間木屋。
鑽心的疼楚,幾乎吞噬了秋若塵所有的知覺,無力地掀了掀眼皮,將她執拗倔強的小臉映入眼簾,他揪腸地無聲嘆息。
這個傻丫頭啊……「表哥、表哥!你醒醒!聽得見我說話嗎?」
「靈……靈兒……」細不可聞的呢喃逸出脣畔,手指微微,靈兒便急急忙忙地握住他。
「我在這裡!表哥,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還能怎樣?當然是遭透了。
他苦澀地一笑。「你沒事……就好了……否則……我還真不知道……怎麼向姑姑交代……」
「誰說我沒事?我有!我心痛得快要死掉了!」好不容易止住血,他卻虛弱得只剩一口氣,彷佛隨時會化成一縷幽魂散去,她驚恐地摟緊了他,深怕他下一刻便會消失在她生命中。
「這……我恐怕……無能爲力了……」
「我不管,這全是你害的,你要負責啦,不然我會好痛,好痛!痛得和你一起……」
「別……任性……我……我……如果沒辦法……守在你身邊……你自己……要成熟……懂事些,好好……照顧自己,別……別老是……讓人擔心……這……這樣我……」
「不聽、不聽!我爲什麼要成熟懂事?爲爲什麼要照顧自己?反正你會包容、會照顧我嘛!是你親手以玉鴛鴦繫住我們的姻緣,我就不許你反悔,聽到了沒有!」
「你……何苦?如果我死了……」
靈兒一悸,毫不猶豫地低首吻住他的脣,不讓他說出更多她無力承受的字眼。
不會的,他不會死,她絕不會讓他死的!她要他平平安安地活着,伴她一生。
靈兒啊……他心愛的女孩……秋若塵閉上眼,承接那炙痛心扉的纏綿。
直到這一刻,他才發覺,他是如何揪腸地愛着她,無關乎指勝利爲婚的約定,也無礙於青梅竹馬的投契,而是單單一份男人對女人的深情摯愛……然而,這些話,他再也說不出口了,愈多的遣憾,只會讓她更難過,他的小靈兒,只適合無憂的歡笑,她不要見她流淚……如果可以,他情願當她只是礙於表親關係,迫於無奈地接納了婚事,沒有太濃摯的情感牽絆,她應該可以很快釋懷吧?
「聽我說,靈兒——」他強迫自己移開那碎心的糾纏。「我們——解除婚約吧!一定有更好的男人……值得你……傾心相待,而我……還是你的表哥……」也只能是表哥了……在有限的時間裡,他必須還她自由……他很清楚,他所中的毒,奇詭無比,必然無解,就算殺了龔至堯,也改變不了什麼了。
他必須確定她過得好,才能放心離去,他絕不能誤了她,不能……「你又想拋棄我了……嗚……我就知道,你喜歡我一定沒我喜歡你多,纔會逮到機會,就拚命想把我丟開……嗚……我知道我不乖,我很麻煩,我讓人頭疼,我動不動就惹事,我不是個好女孩,但我會改嘛!只要你肯讓我陪在你身邊,我以後不會再調皮搗蛋,你要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我會好乖好乖地聽你的話,好不好嘛……」從不知悲傷爲何物的她,首度失聲啜泣,眼淚如珍珠般不停落下,直到氾濫成災,再也收拾不了……「靈兒……」聞言,怎不教人肝腸寸斷?
他喉頭泛酸,難以成言。
「聽……聽話,靈兒!別讓我……走得不安心……」
「誰要走了?我不讓你走!」她死命抱緊他,哭着不放。「我誰都不要,就是隻要你嘛!因爲,再也沒有人,會比你對我更好了,如果連你都不要我,那——還有誰會像你這麼疼我、寵我、包容我——」
他閉了下眼,悽惻地苦嘆。「如果……我不愛你呢?疼你、寵你、包容你,只因你是我自小定了的未婚妻,那……只是責任感,我守住的是婚約,而不是你……這樣,你還要我嗎?」
「那我也不管,反正我就是要嫁你,我會拐到你願意交心爲止。那是你自己答應過我的,我們還要一起做,我還想替你生個與你一般俊的小娃娃,但是我們得先研究,他到底要姓秋還是姓谷,還……還有,我還欠你一鍋人蔘雞,那天你沒吃成,我發過誓,下回一定要成功的……表哥,表哥!你到底聽到沒有……」
聽……到了……他真的有聽到,卻發不出聲音。
多美好的遠景……他好想告訴她,這也是他衷心所望啊!從來沒有一個女孩闖入他平靜的心扉,令他如此惦念在乎,但是,能嗎?能嗎?他還有機會嗎?
意識虛虛浮浮,他迫切地想抓住什麼,卻好似置身在一團煙霧之中,臉龐有溫熱的水滴,一顆又一顆,聲聲哀切的呼喚,遙遠得像是來自另一個世界,他想回應,卻沒辦法。
靈兒、靈兒……是你嗎?是你的淚、你的呼喚嗎?別哭呵……我再也無法爲你找淚,你要堅強些啊,別讓我掛心……「表哥,你醒醒、醒醒啊!靈兒在跟你說話,你怎麼可以不理我!表哥……」他的眼眸,卻沒再看她一眼,連她的淚,都敲不醒他。
「嗚……表哥……別拋下我呀……我剛纔是胡扯的,我沒有討厭你,我好愛、好愛你,你知不知道啊……」這纔是她堅決嫁他的原因呀,他待她好,只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她對他的情,早已好深、好濃了!
不行,她不能讓他死,她一定要想想辦法!
深吸了好幾口氣,極力要自己冷靜下來,伸出發顫的手檢視他的脈象。
脈息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那雜亂無章的脈象,令她束手無策。
不!若塵表哥對她而言是那麼的重要,失去他,她也活不下去了。所以,她絕不能就這樣認輸,不惜一切代價,她都一定要保住他的生命!
突地,她一愣。
代價?!
一手撫上襟口。生命與表哥,哪一個重要?
答案,幾乎是連考慮都沒有便浮現腦海。
這是唯一能救表哥的辦法,除此之外,她已經沒第二條路可走了!
自補救內取出一隻小巧的繡袋,其中,赫然是顆半個拇指大的果粒。
她輕咬下脣,旋即下定決心,剝開硬殼,取出當中瑩白剔透的果實放入口中,咀碎之後,傾身印上他緊閉的脣,哺入他口中。
這東西,有個很奇怪的名字,叫「燕雙飛」,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奇珍異果,世間奇毒,無一不解。
某一次因緣際會,她救起一名老者,於是對方便以此相贈,答謝她的救命之恩。本來她是堅決不受的,但那仙風道骨的老者說,這也算是他倆有緣,他日,她必會用得着,如今果然應驗。她想,那名老者肯定是某位隱世的方外奇人。
她曾疑惑此物爲何名喚「燕雙飛」,既是解毒聖品,又爲何不取個正常些的藥名?
唐逸幽得知後,顯得極爲訝異,並且告訴她:「此物,只有少數的古書有載,說它是解毒聖品,其實不正確,因爲,它根本無法解毒,唯一的作用,只是將毒性轉嫁到另一個願意代爲承受的人身上罷了。」
「啥?這是什麼害人的鬼東西?又救不了人,有啥鬼用?」說什麼她用得着,壞老伯!看她年紀小便騙她!
唐逸幽神情複雜。「要是有人願意代中毒者死,那就有用。」
「那不等於是害人?」她皺了皺眉,將東西丟到父親手中。「這鬼東西我不要。」
「你還是沒聽懂我的意思,你想,什麼樣的人,會願意代人受災呢?」
她偏頭看了看父親,毫不猶豫道:「夫妻嘍!」爹與孃的相愛甚篤,無疑的,他們都願爲對方承受災劫。
「所以,它才叫『燕雙飛』。當相戀至深的愛侶,無法承受另一半死在自己面前,就有可能做出這種選擇。換作是其它身份的親人,都絕無可能,因爲,它真正的轉嫁方式是男女交合。」
「啊?」她愣了個十足。那不是命沒了,連貞操也得奉上?
不過話又說回來,連命都甘心付出了,清白長什麼呀?
「這是人家的心意,你還是收着吧,我希望你用不着,將來,就轉贈有緣人吧!」然後,唐逸幽仍是將東西還給了她。
盯視着昏昏沉沉的秋若塵,她悽柔一笑。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哪!當初,無憂無慮、不識人間愁的也,怎料想得到,她也會有今天,爲了一個男人,愁腸寸斷?
她願意的!爲了他,付出生命,她也不會後悔。
拽尖輕柔地滑過他蒼白的俊容,依依戀戀,繾綣難捨,她會永遠記住這張仍的,這張她今生唯一刻骨銘心愛的容顏,天上人間,縈懷不忘!
往下移的小手,徐緩地解了青衫,渾渾噩噩中,他不明顯地一顫,是寒冷,抑或其他緣故,她沒沉思,一顆顆挑開衣服上的襟扣,任羅衣骨落凝雪玉膚,與地面上的男性衣物迭合糾纏。
她傾下身,貼上他微涼的身軀,幽幽低訴。「我不要你死……你聽到了嗎?我要你好好活着,就算你對我只有責任婚約,就算你不夠愛我,我還是隻認定你,我希望你能活得比我久,就算——將來你會和另一名女子共效於習,那也沒關係……」
印上他的脣,輕輕淺淺地廝磨着,傾欲傾出最後的眷愛——「嗯——」秋若塵低吟一聲,莫名而來的酥麻,令他感覺渾身燥熱難耐。「靈……靈兒,是你嗎?」
「你說,這算不算是我們的洞房夜呢?」她低聲嬌吟,迎身承接他的給予,雙手無悔地摟抱住他。「所以,你要記住,不管你將來會有多少個女人,我也算是你的妻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