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王府裡,儼然已經成爲一個廢人的宣王,在聽到閃電的稟告後,無神麻木了多日的兩眼總算是煥發了神彩。
他瞪大的眼珠子裡的血絲匯成一道紅光,讓閃電看了有點害怕:“王爺?”
手腳不能動彈,吃喝拉撒都只能在牀上假手於他人,除了一雙能轉動的眼珠子之外,曾經也有過一段得意肆意生活的宣王,儼然成了一個活死人。
有時候,大小解失禁,屋內空氣裡瀰漫着尿騷和腥臭味到的時候,他都恨不得一死了之。
可是,都說好死不如賴活着,他又不甘心就這麼死了。
躺在牀上半個月,行不得,眼不得,他只能轉動着腦子想着是何人將自己害到到如此悽慘的地步。
那晚上,還是“林笙”身份的顧瑾璃從寧王府裡騎馬跑了出來,閃電將她給抓回了地牢。
地牢裡,他將這些年對亓灝積累的怨氣都發泄在了她的身上。
當時,閃電還詢問他是否要將林笙女扮男裝的消息透露給老皇帝,當時怕引人懷疑,他便打算以後等時機合適了再揭發“林笙”。
而現在,萬萬沒想到,她不是林笙,竟會是死了兩年的顧瑾璃!
當然,老皇帝也不知她是顧瑾璃。
若是知道了,想必又要兩眼一黑,立馬暈過去了。
能對自己如此下狠手的人,只有亓灝!
可是,宣王想了這麼多天,卻仍未想明白,亓灝爲何會爲了一個林笙,不念及絲毫情意。
他以爲,亓灝是愛上了林笙。
如今,便恍然大悟了。
因爲,那個女人根本就不是林笙!
這樣說來,一切疑惑也就解開了。
“嗚嗚嗚……”宣王嘴巴里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以此來表達自己的憤懣之情。
這麼長時間裡,閃電也能立馬領回到宣王的意思。
“王爺,您彆着急!”閃電俯下身子,湊近了幾分,試探着猜測宣王的心思:“林笙是顧瑾璃,您想要屬下把這個消息傳出去?”
宣王張大嘴巴,點點頭,又搖了搖。
閃電見狀,又耐心問道:“王爺,把此事告訴皇上??”
宣王眨了眨眼睛,神色急切,吭哧吭哧的喘着粗氣。
閃電撫了撫宣王起伏不定的胸口,一邊給他順着氣,一邊安慰道:“王爺,您放心,屬下一定會揭穿那個女人真面目的!”
宣王聽罷,這才情緒緩和了下來。
閃電拿着帕子給宣王擦了擦額頭上的虛汗,吩咐人看守着宣王后,才離開。
與此同時,花園裡,阿寶一邊將手裡的魚食往池子裡丟着,一邊聽着丫鬟道:“主子,您可不知道,今個奴婢路過王爺的房間,都快要被那一股子給噁心死了。”
一邊搖着頭,她一邊嘆息道:“嘖嘖,這樣活着真沒意思,還不如死了算了!”
阿寶玉手輕揚,落水的魚食引得一大羣魚兒爭相搶食。
隨即,她輕笑着點了一下丫鬟的腦門,“又說胡話了,螻蟻尚且偷生,何況是咱們王爺呢!”
說罷,她往房間方向走去。
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低聲對小丫鬟道:“書房那邊,盯緊點。”
小丫鬟無奈道:“主子,奴婢一直都盯着,可閃電派人看守的嚴實,奴婢沒機會進去。”
阿寶想了想,只能道:“也罷,反正宣王已經摺騰不出個花樣來了,先留着他,等上頭的命令。”
小丫鬟“嗯”了聲,然後跟着阿寶進了屋子。
大概是未時的時候,老皇帝得到了閃電送去的消息。
當然,以閃電的資格,自然是沒機會面見老皇帝的。
仍舊是通過宮裡的人,先是傳給了賈公公,隨即再由賈公公根據事情的輕重緩急,轉達給老皇帝的。
按照之前的慣例,賈公公一定會將這麼大的事情在第一時間告訴老皇帝的。
可是,這次賈公公卻忍住了。
一來,賈公公從未見過或者聽說過有人從絕情崖跳下去還能生還的。
他的內心深處是認爲顧瑾璃在當年就已經死了,而人死而復生這種事情,無異於是天方夜譚。
二來,“林笙”住在寧王府裡,又是當初選妃大典上亓灝衆目睽睽之下親口要的人。
如果林笙真的是顧瑾璃,老皇帝知道後必定不會輕饒了她。
兩年過去,老皇帝和亓灝之間的關係,總算能隨着時間的流逝而有所緩和。
若再因爲顧瑾璃而起了矛盾,亦或者是老皇帝殺了顧瑾璃,那麼依着亓灝對顧瑾璃的看重,恐怕真會做出那弒君篡位,大逆不道的事情來。
所以,糾結了好一會,賈公公將這個消息吞進了肚子裡,他打算再看看形勢再說。
可惜,太后和尹素婉卻耐不住了。
第二天一大早,顧瑾璃剛睜開眼睛,一個陌生男子早已立在了牀頭。
揉了揉惺忪睡眼,她下一刻“噌”的一下子從牀上彈了起來。
面色清冷,眼神防備,摸出枕頭底下的銀針“刷刷刷”的朝着男子丟了過去。
男子身形一閃,敏捷的躲了過去。
“你是誰?爲何會在我的房間?”顧瑾璃見那男子忽然的跪在地上,做出一個行禮的姿勢來,停住了接下來要撒毒粉的動作。
“主子。”這時,阿翹從外面進來了。
她看了一眼男子,主動解釋道:“據咱們安插在宮裡的眼線傳回來消息,太后、皇后,還有宣王幾方已經知道了您的真實身份。”
“想必再過一會,太后就會派人接您去宮裡驗明真身了。”
“宮裡的人如何會知道我的身份?”顧瑾璃一聽,眉頭緊緊的蹙了起來:“是咱們的人泄露出去的?還是說,我無意間暴露了?”
阿翹一臉嚴肅,回答道:“雷子說,最初的消息是從寧王府裡撒播出去的。”
“寧王府……”顧瑾璃抿了抿脣,幽幽道:“寧王府裡,知道我身份的人,除了你們幾個之外,再就是亓灝和兩個侍衛了。”
“主子,不止這些。”阿翹搖頭,插嘴道:“之前您在宣王府地牢裡受了重傷,給您醫治的幾個太醫應該也是知道您是女扮男裝的。”
顧瑾璃坐直了身子,緩緩道:“太醫院裡那些太醫,我與他們打過幾次照面,瞧着大多都是貪生怕死之徒。”
“再者,亓灝不可能沒有提點過他們。”
“故而,我覺得他們是沒有透露出去的膽子。”
“既如此,那就是王府裡的人沒錯了。”阿翹覺得顧瑾璃分析的也有道理,大着膽子猜測道:“王府裡最喜歡與您作對的,只剩下秋菊院的那位了。”
顧瑾璃輕哼一聲,神色鄙夷道:“我想也是她了。”
阿翹視線重新落在男子身上,她將話題拉了回來:“主子,世子怕您進宮暴露身份,所以便讓這位公子來代您入宮。”
“擡起頭來。”顧瑾璃明白陳澤軒的意圖,看着男子道。
男子擡起頭後,顧瑾璃看清了他的臉,點頭道:“嗯,臉型倒是容易易容。”
“只是……你這身量,未免和我也相差太多了。”
顧瑾璃的身材個頭在女子裡屬於中等高挑的,扮作男子有些顯得瘦弱。
而眼前這男子,明顯骨架子要比顧瑾璃大一些。
即便是給他換了臉,可身形一下子就能識破。
“這個姑娘放心。”男子站起身來,然後突然大吸一口氣,運轉了全身內力。
然後,顧瑾璃和阿翹便聽到了一種“咯吱咯吱”,類似於關節發出來的聲音。
緊接着,主僕二人目瞪口呆,忘記了呼吸。
只見男子的身形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一點點回縮了起來,在顧瑾璃沒反應過來之前,他又從懷裡掏出來一個人皮面具戴在了臉上。
如此一來,不管是容貌,還是高矮胖瘦,看着竟和“林笙”一模一樣。
阿翹嚥了口唾沫,上前一步,打量着男子,感慨道:“嘖嘖,真的就是一個人呢!”
男子拱了拱手,問道:“姑娘可還滿意?”
顧瑾璃的身份,其實很是尷尬。
她不是林笙,也做不回當初的顧瑾璃。
哪怕是喊陳澤軒一聲“哥哥”,可到底也不是南陽王的女兒,底下的人不能稱呼她爲“郡主”。
因此,一聲“姑娘”也算是勉強合適了。
不過,顧瑾璃是不會在意這些細節的。
顧瑾璃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裡閃爍着異彩,脣角弧度揚起,“滿意,哥哥身邊的人果真都是非同凡響。”
“阿翹,你去找套衣服給這位公子換上。”
“是。”阿翹應了聲,連忙將顧瑾璃之前經常進宮穿的衣服找了出來。
男子去了偏房剛換下衣服,宮裡的人便來了。
提起藥箱,男子見顧瑾璃對自己點了點頭,推門出了芙蕖院。
走了還沒一半的路程,他被迎面過來的人給攔住了去路。
亓灝神色匆忙,一把抓住男子的胳膊,用僅能彼此聽到的聲音,問道:“你明知此次進宮,太后她有意要試探你的,爲何還要去?”
他的語氣裡帶着緊張,還有不解。
男子冷笑一聲,出口的聲音竟與顧瑾璃也是如出一轍,“我的事情,用不着王爺多管。”
他試着掙脫開亓灝的手,奈何亓灝的手勁極大。
杜江本來想勸男子,可目光在他喉嚨處凸出來的喉結一頓,眸光一顫。
按理說,女子是不會有明顯喉結的。
但是,眼前的這個人不僅有喉結,就連嘴脣上面,竟還有細細的小絨毛,看着倒像是男子纔有的小鬍子。
一個大膽的想法在腦海中產生,杜江連忙拉住了亓灝的胳膊,“王爺,有什麼話,您還是等林公子回來再說吧,讓太后久等的話就不好了。”
男子藉着杜江勸話的功夫,終於甩開了亓灝的手,然後加快了步子離去。
“阿……”亓灝心裡一急,險些脫口而出叫出“阿顧”來。
杜江扯住亓灝,在他的耳邊小聲道:“王爺,剛纔那人不是顧側妃。”
“嗯?”亓灝聽罷,愣住了:“你說什麼?”
杜江瞄了一眼四周,“那人有鬍子,還有喉結,所以屬下猜測可能是顧側妃也知道了太后的意圖,這才讓人假扮了她。”
“當真?”亓灝略微懷疑,即使看不見,也往芙蕖院的方向轉臉去。
杜江道:“您要是不信,屬下陪您去芙蕖院走一趟。”
“反正,顧側妃今日是不可能出屋子了。”
亓灝擡腳踏出去一步,但又停了下來,轉身往書房走去。
他不能去芙蕖院,要不然會引起人的懷疑來。
既然顧瑾璃已經有了對策,那他就放心了。
杜江見亓灝調轉方向,也不再多問,跟在了後面。
遠處的假山後,雪琴顛顛的跑回了秋菊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