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南陽王舊府內。
顧瑾璃想起今天白日之事,長吁一聲道:“幸好,我與凌楚身份調換的及時,要不然依着亓灝那寸步不離的勁兒,必定不會再放過我。”
“尹子恪的腿,現在恢復的如何?”陳澤軒眸光暗了暗,沉聲道:“要知道,收服了他,一定意義上不亞於收服了大部分的世家。”
頓了頓,他又問道:“這幾次你故意接近尹素婉,可是在她身上打了什麼主意?”
“果真是瞞不過哥哥。”顧瑾璃點頭,勾脣輕笑道:“既然這個女人早年害過我,那麼我自然是不會放過她的。”
陳澤軒看着顧瑾璃,疑惑道:“如今亓灝不要她,尹家棄了她,除了仰仗太后之外,她別無活路,你打算將她如何?”
顧瑾璃挑了挑眉,賣關子道:“這個我自有主張,哥哥就不要問了。”
忽然,門開了,只見雷子進來了,拱手道:“世子,顧大夫人死了,莫芷嫣被顧成恩押入了顧家地牢。”
“莫家那邊可有什麼動靜?”陳澤軒眼睛一亮,問道。
“顧相將消息封鎖了,故而莫家還不知道這件事情。”雷子看了陳澤軒一眼,試探道:“世子,需要屬下把消息透露給莫家嗎?”
陳澤軒點頭,“去吧。”
待雷子出門後,顧瑾璃若有所思道:“哥哥,按理說莫芷嫣照顧了大夫人兩年,沒有殺她的理由。”
陳澤軒抿了口茶,淡淡道:“有無理由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現在所有人都認爲莫芷嫣是兇手。”
據顧瑾璃腦海中的有效信息中,莫芷嫣似乎是一個安分守己的好女人。
而從陳澤軒的態度來看,似乎這次對莫芷嫣出手的人是他。
秀眉微皺,顧瑾璃低聲道:“哥哥,莫芷嫣是無辜的。”
“再說了,大夫人都已經瘋了,礙不到咱們的路,爲何要殺她?”
“當年你在相府的時候,沒少受過她的虐待。”陳澤軒眼角的桃花眼泛着冷光,冷哼道:“何況,這般瘋癲的活着對她來說也是痛苦。”
“我讓祁蝶動手,也算是給她一個解脫了。”
顧瑾璃沒料到陳澤軒殺大夫人,竟還有一部分原因是爲了自己。
心裡說不上是感動還是其他,她喃喃道:“哥哥……”
見顧瑾璃一怔,陳澤軒隨即放下茶杯,斂去眼中冷意,緩緩道:“你無須擔心莫芷嫣,自會有人救她。”
“若我沒猜錯的話,明日一大早,莫東盛便會直接進宮要老皇帝爲莫芷嫣做主。”
“不過,顧家的人一口咬定莫芷嫣就是兇手,莫東盛短時間內很難爲莫芷嫣找到洗脫罪名的證據。”
“到時候,讓八皇子再爲莫芷嫣說話,莫東盛便會把這個恩情記在八皇子身上了。”
“哥哥,話雖如此,但是要想八皇子爲莫芷嫣說話,並非難事。”顧瑾璃想了想,繼續道:“一來,八皇子現在雖開始接觸朝中事務,可這次是莫家和顧家兩家的恩怨,八皇子沒有立場插手。”
“二來,八皇子當時並未在事發現場,他就是要替莫芷嫣辯解,也是沒有什麼根據的。”
“三來,稍有差池,八皇子不僅會被老皇帝懷疑,還會被莫家和顧家怨恨上。”
“你說的這些我不是沒有想過,只是這次是讓莫家和顧家決裂的好機會,我們不能錯過。”陳澤軒拍了拍顧瑾璃的手,示意她安心:“你想,宣王如今都這般樣子了,而顧淮卻仍舊沒有丁點要放棄他的意思,這其中是必定有原因的。”
“只要莫家脫離宣王黨,到時候顧淮和宣王急了,還不得露出馬腳來?”
“至於八皇子如何替莫芷嫣說辭,這些你就不用管了,我自會教他。”
對於陳澤軒的心計,顧瑾璃從未懷疑過。
既然他說有對策,那就絕對不會讓她失望。
深吸一口氣,顧瑾璃沉聲道:“哥哥幫八皇子搞定莫家和彭家,方家那邊有皇后在其中周旋,這樣一來,八皇子的陣營可真是一點都不比亓灝弱。”
“陣營上雖不弱,但八皇子手裡還差軍權。”陳澤軒搖了搖頭,眯着眼睛幽幽道:“沒有軍權,一切都是空談。”
顧瑾璃想到白天在宮中遇見的那人,便接話道:“哥哥之前說過,顧念時此人可用。”
“如果想方設法將他調入軍中,可行否?”
“軍營有亓灝把持,要想往裡頭塞人很難。”陳澤軒再次搖頭,語鋒一轉,他笑道:“顧念時留在宮中,關鍵時刻能用上。”
“關鍵時刻?”顧瑾璃眸光微動,她直直的望着陳澤軒,捕捉到他眼中一閃而過的深意,瞬間明白了陳澤軒的意思。
手指微微攥起,她的聲音帶着一絲髮顫:“哥哥,你是想……”
陳澤軒重重點頭,一字一句道:“自古以來,成者爲王,敗者爲寇。”
“八皇子他要想……”
“砰!”
不等陳澤軒的話說完,突然一道黑影破窗而入。
“來者何人?”陳澤軒下意識的將顧瑾璃護在身後,剛要擡手對着躺在地上的黑影劈頭蓋臉甩出去一掌,卻被顧瑾璃眼疾手快的攔了下來。
拉着陳澤軒的胳膊,她小聲道:“是師父”。
經顧瑾璃提醒,陳澤軒終於認出了那一臉污血的人是誰了。
連忙將黑衣人扶了起來,他擔心道:“師父,是誰把你傷成這個樣子的?”
黑衣人被陳澤軒扶起來,坐下後,他一邊捂着胸口,一邊咬牙切齒道:“逍遙子這個老匹夫,對我窮追猛打了一路,要不是我跑的快,恐怕這次真要命死他手了!”
“咳咳咳……”咳嗽了幾聲後,他又冷笑道:“不過,逍遙子中了我的毒,就是大羅神仙,想必也是救不了他了!”
“噗!”得意沒兩句話,黑衣人便吐了一口血,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陳澤軒和顧瑾璃對視一眼,只好將黑衣人擡到了牀上去。
一人給他拿來換洗衣服,另一人則給他把脈。
與此同時,相府的梧桐苑裡,三姨娘一邊拿着帕子擦着莫須有的眼淚,一邊唉聲嘆氣道:“雖說大夫人這些年待咱們母子不好,可到底是在同一個屋檐下生活了這麼久的人,她就這麼突然的去了,怎叫人心裡不難受呢?”
顧念時坐在一旁,臉上倒是沒什麼表情,但還是忍不住打斷了三姨娘的惺惺作態:“行了,娘,屋子裡沒有旁人,你別裝模作樣了。”
“你這孩子,怎麼跟娘說話的?”三姨娘擦眼淚的動作一頓,下意識的看向門外後,瞪了顧念時一眼:“人心都是肉長的,娘是真傷心。”
顧念時忽然道:“娘,是不是你?”
“什麼……什麼是我?”三姨娘眼神略微閃躲,臉色冷了下來:“隔牆有耳,你莫要胡說八道。”
“時候不早了,明個你還得去宮裡當差,快些回去吧。”
顧念時坐着沒動,他靜靜望着三姨娘,半晌才道:“娘,大哥是在刑部裡做事的,這件事情最好與你無關。”
“否則,大哥一定不會放過我們的。”
一聽到顧念時提起顧成恩,三姨娘撇嘴不以爲然道:“你大哥現在被狐狸精給迷了心智,再說你現在可是威風凜凜的禁衛軍副統領,咱們難道還怕他不成?”
“娘,正因爲我現在是副統領,所以你今後在府中更需要謹言慎行纔是,切勿招惹是非。”顧念時見三姨娘一副無所謂的表情,耐心道:“娘也知道,大哥對我晉升爲副統領一事有些不悅。”
“倘若你再惹是生非,搞不好大哥他會……”
“知道了知道了,娘一定不會拖你後腿的。”一邊站起來推着顧念時出門,三姨娘一邊不耐煩道:“娘要睡了,你也歇着去。”
“娘……”見三姨娘已經關上了門,顧念時無奈的嘆了口氣,鬱郁離開。
清風院裡的燭光,也仍舊亮着。
顧成恩坐在桌旁,一杯杯的將手中的清酒灌下。
一旁的祁蝶目光柔柔的看着他,嘴裡雖勸着,但手上卻並無制止的動作:“成恩,小酌怡情,大飲傷身。”
“逝者已逝,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可你也要注意着自己的身子啊!”
顧成恩已經喝下了四五壺酒了,但卻沒有絲毫醉了的意思。
相反,他越喝,頭腦越是清醒。
越是清醒,腦海中大夫人的音容相貌就越是清晰。
紅着眼眶,他用力捏着酒杯,似笑似嘲道:“以前母親在的時候,我厭惡她。”
“厭惡她的虛僞,厭惡她整日裡的陰謀算計,更是厭惡她和郭……”
“郭明義”這三個字即將脫口而出的時候,他咬住了舌頭,生生的將後話給截住。
舌尖上的疼痛,遠比不得心上的痛。
又灌下一口酒,他放下酒杯,伸手撫上祁蝶關切的小臉,“我從未想過母親會有一天離開的這麼早,哪怕是母親瘋了,我也覺得她至少要再過二十年才能離我而去。”
“蝶兒,我以爲我會恨她一輩子,可是當我今日知道她死了的那一刻,我好難過,好難過。”
“這兩年裡,我用忽視她來懲罰她,現在想來,其實我是在懲罰我自己。”
“如果,我能平時待她好一些的話,母親她會不會……”
人有時候就是這樣,擁有的時候不知道珍惜,一旦失去了纔會後悔不已。
大夫人爲人雖陰狠毒辣,也做過不少的壞事,但是在對顧成恩,她當真是恨不得爲他奉獻所有。
即便是對待顧瑾琇,大夫人也沒有用盡十分的心力。
只是,在大夫人活着的時候,顧成恩卻因爲自己的身世和顧瑾璃的緣故,待大夫人很是冷淡。
現在想來,大夫人可能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用真心愛他的人。
這種無私的母愛,不求回報,無怨無悔。
烏鴉反哺,羊羔跪乳,而他作爲大夫人最愛的兒子,又曾回饋給大夫人多少愛呢?
祁蝶環住顧成恩的腰,聲音溫柔得滴出了水,“成恩,我會陪着你的,一直陪着你。”
心下感動,顧成恩攬緊祁蝶的肩膀:“謝謝你,蝶兒。”
拍了拍顧成恩的後背,祁蝶又補充道:“你不要難過,還有相爺,他也不會離開你的。”
祁蝶不提顧淮還好,一提到顧淮,顧成恩剛淡去悲傷的眼中立即染上一抹怒色。
面對大夫人的死,顧淮雖然按着正室的排場將大夫人給安葬了,可他似乎並未表現的有多悲痛。
就算是因爲早年大夫人和郭明義私通的事情,顧淮心中不滿,但俗話說,一日夫妻百日恩。
大夫人自打嫁給顧淮後,可就再也沒有與旁的男人有過不清不楚的關係。
一心爲顧淮打理好相府,還爲顧淮生下了顧瑾琇,怎麼說大夫人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然而,顧淮卻如此冷漠,這讓人怎能不寒心呢?
再者,宣王黨中很多人都旁敲側擊的間接表示要另擇他主,顧淮卻一個勁的挽留。
這說明了什麼?說明了顧淮的心裡只有宣王!
這也難怪,畢竟宣王纔是顧淮的親生兒子,還是顧淮最愛的女人所生的兒子。
顧淮不堅定不移的站宣王,又站誰去?
閉上眼睛,顧成恩將恨意斂去。
扣在祁蝶肩膀上的手緊了緊,他良久才道:“蝶兒,我會讓他們後悔的。”
祁蝶垂下眸子,沉默不語。
腦子裡細細揣摩着,顧成恩口中的他們,會是哪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