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遠在江北的八皇子因爲魏廖醫治的及時,已經醒來了,人也沒留下什麼後遺症,今早也派人往京中傳了消息,說是明日從江北啓程回京。
太后和皇后收到信後,總算是放心下來。
這次是八皇子第一次出門歷練,所以皇后便派人將八皇子剛到江北就遇險的事情透露給了老皇帝。
畢竟,八皇子小小年紀,一心想爲老皇帝解憂不說,受了傷爲避免老皇帝擔心,還藏着掖着,這等孝心得讓老皇帝知道才行。
果然,老皇帝知道八皇子受傷後,心下很是感動。
八皇子賑災有功,剛好明日陳澤軒也抵京,因此老皇帝決定等三四日八皇子回來後,爲二人辦一個宮宴。
礙於亓灝行動不便,便特准他不參加。
當然,亓灝一心掛念着林笙,就算眼疾沒有犯,他也不可能去宮宴的。
儘管林笙與亓灝的房間僅僅只有一牆之隔,儘管有荷香這個做事沉穩謹慎的丫頭伺候着林笙,可是亓灝的心始終無法安寧。
奈何,太醫卻不讓亓灝下牀一步。
怎麼說亓灝可不是一般人,如果在他們手裡出了什麼大事,恐怕回宮後老皇帝肯定會要了他們的腦袋的。
他們只是一個小小的太醫,擔不起大責任的。
爲了亓灝的身體着想,也爲了自己的小命,太醫們任憑亓灝發怒,也絲毫不退讓一步。
可亓灝動怒,只會讓鬱氣聚集的更多,所以太醫們在徵得杜江和秦峰這兩個王牌侍衛的意見後,給亓灝在湯藥中加了一些安神助眠的藥材。
亓灝睡着了,也就不鬧騰了,這對太醫來說省了不少麻煩,對亓灝的身子來說也是有好處的。
軍營裡,樑寬的毒雖說是解了,但亓灝現在無法分身,只能由秦峰過去幫忙。
所以,睡着的亓灝身邊只杜江一個伺候也就夠了。
荷香給林笙灌了兩天的藥,這藥只能吊着她一口氣。
時不時的用手在林笙鼻間試探,荷香真的害怕林笙冷不丁的就斷了氣。
除了愛月之外,林笙可能是唯一能讓荷香想起顧瑾璃的人,能讓她感到親切的人。
而亓灝,看到他只會讓人想起顧瑾璃當年受過的所有屈辱。
林笙則不同,讓人想到那些溫暖美好的東西。
衣不解帶的照顧了林笙兩天,荷香的眼下掛着兩個大大的黑眼圈。
愛月本想替她一夜,但荷香想着愛月照顧阿翹也一樣很是辛苦。
而且,外加一隻小黑,所以荷香便拒絕了。
是夜,荷香以手撐腮,眼皮發沉的坐在牀前繼續守着林笙。
大概是實在熬不住了,她的頭重重一點,還是沒忍住趴在胳膊上睡了過去。
在荷香睡熟後,門輕輕的開了一道縫。
一個纖瘦的身影慢慢移動着身子走了進來,她似乎身上受了傷。
費了好大的力氣終於一道牀榻旁邊後,她藉着那桌子上微弱的燭光,看清了牀上的人。
荷香雖睡着,可眉頭卻皺了起來。
動了動身子,讓阿翹以爲她這是要醒來了,下意識的點住了荷香的睡穴。
放心不下林笙,所以阿翹便裝睡,等愛月累了打起瞌睡後纔敢偷偷溜了過來。
林笙的臉色白得沒有丁點血色,讓阿翹忍不住紅了眼眶。
她怕自己哭出聲來,只能死死咬着脣,“主子……”
她捂着嘴,拼命的壓制住想放聲大哭的衝動。
伏在林笙的身上,眼淚打溼了林笙的臉。
“主子,快些醒來,明日……明日世子就回來了,主子您堅持住,好不好?”阿翹的聲音極低極輕,像是卡在嗓子眼裡,又像是不仔細聽就根本沒說話一樣。
“世子如果看到了您這個樣子,該會有多難過?”
“主子,對世子來說您最重要,您捨得他……”
興許,是愛月那天找出路的救命藥丸起了作用,也可能是兩日來灌下的十幾碗藥奏效了。
亦或者是林笙聽到了阿翹的話,潛意識裡捕捉到了陳澤軒要回來的信息。
總之,阿翹突然住了嘴,因爲她看到林笙的睫毛顫動了幾下,這應該是要甦醒過來的跡象。
擦了一把眼淚,阿翹又繼續小聲道:“主子,等世子回來了,您就有依靠了,誰也不敢再欺負您。”
“宣王,寧王,您想將他們如何便如何!”
“還有老皇帝,他滅了您的鳳國,您的大仇還未報啊!”
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林笙,阿翹的一顆心如走在鋼絲上耍雜技的人一樣,高高的懸着。
還好,沒有讓她失望,林笙的眼睛一點點睜開了。
儘管清涼的藥膏讓傷口的疼痛感淡去了幾分,可是渾身上下都包裹着紗布,讓她覺得身體彷彿已經不是自己的了。
不過,就算沒有紗布包裹,她身體虛弱的很,也連翹起一根手指頭的力氣都沒有。
額頭和臉頰上的那兩道血口子結了痂,因爲傷痕太深,所以最好的祛疤藥膏抹上,也得三五天才能恢復。
用力撐着眼皮,林笙動了動脣。
阿翹有種直覺,林笙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吩咐她,便將耳朵貼在林笙的脣邊,問道:“主子,您說什麼?”
林笙艱難的嚥了口唾沫,拼盡全力吐出了五個字後,頭一偏,合上了眼睛。
“主子……”趕緊試了一下林笙的鼻息,阿翹握着林笙的手發抖,淚如雨下。
第二日早上,太醫正在給亓灝喂藥的時候,杜江慌慌張張的跑了進來,聲音裡壓抑着什麼,“王爺……”
亓灝覺察出什麼不對勁來,立即問道:“怎麼了?可是阿顧她……”
“王爺,顧……她沒了。”礙於太醫在場,故而杜江不敢替顧瑾璃,只能用一個“她”字來代替。
“什……什麼意思?”亓灝的心抖了一下,不敢置信的伸手向前,試圖摸索着杜江:“什麼叫,沒了?”
杜江低着頭,不忍吱聲。
“混賬,你說話!”亓灝蒼白着臉,推開給他喂藥的太醫,直接下了牀。
一個用力過猛,一頭栽倒上。
太醫和杜江嚇得立馬要扶起亓灝,“王爺!”
“滾開,都給本王滾開!”亓灝掙扎着赤着腳一邊往外衝,一邊嘶啞着嗓子:“不要攔着本王,本王要去見阿顧!”
“王爺!”杜江擔心的趕緊跟了上去,生怕亓灝摔倒。
太醫們對視一眼,似乎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
不過,他們連忙移開視線,大氣不敢喘。
畢竟,這寧王府的事情可不能亂傳,搞不好自己的命就因爲多嘴多舌給丟了。
“主子……嗚嗚……”
亓灝還沒到門口,就聽到了屋內三個丫頭的哭泣聲。
阿翹、荷香和愛月三人,都跪在牀榻前。
“怎麼……怎麼回事?爲什麼會突然的……”聽到了哭聲,亓灝似乎才意識到杜江說的是真的。
他不敢再上前,因此腳步移動的緩慢。
“王爺,剛纔荷香打完水回來準備給主子擦洗身子,就發現主子已經沒氣了。”阿翹的眼睛哭得紅腫,說完又重重咳嗽了起來。
“不,不可能!”亓灝踉踉蹌蹌的一頭撲到牀上,用力握着林笙冰涼的手,他竭斯底裡的聲音裡充滿了絕望和痛苦:“阿顧,你不能丟下我,你不能!”
“當年你就那般狠心將我丟下,如今你好不容易給了我一次希望,你不能再把我的希望奪走,阿顧!”
心裡的情意,悲涼,無助再也藏不住了。
阿翹身子一顫,下意識的看向荷香和愛月。
果不其然,那兩個丫頭掛着眼淚的臉在聽到“阿顧”後,瞬間怔住。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都齊齊看向亓灝和林笙。
她們無法相信,林笙就是自己死了兩年的主子。
“王爺,你把話說清楚,林姑娘真的是我家主子嗎?”愛月跪行着向前,語氣急切,一心想要個答案,根本顧不得亓灝是否有心情迴應她。
“王爺,你說話呀,你說話呀!”拉着亓灝的胳膊,愛月哭得不能自已:“嗚嗚……王爺,你告訴奴婢呀!”
“林姑娘她……她真的是奴婢的主子嗎?”
杜江看不下去了,將愛月輕輕往旁邊拉了一下,小聲道:“愛月,王爺現在很難過,這件事情很是複雜,以後我再給你解釋。”
他的回答,算是勉強默認了林笙的身份。
荷香目光毫無焦距,似乎是在努力消化這個殘忍的事實。
過了半晌,她也發出一聲哀慼的痛呼:“主子!”
阿翹咳着咳着,吐出了一口血,暈了過去。
“阿翹!”荷香大叫一聲,又去扶阿翹。
緊接着,杜江也大喊一聲:“王爺!”
只見,亓灝眼睛上的紗布,又染上了一片血。
這次眼睛出的血,要比上次還要多。
血水沁出了紗布,順着眼角流下,讓人看了觸目驚心,頭皮發麻。
“太醫,快來太醫!”荷香一邊給阿翹擦着嘴角的血,一邊扯着嗓子驚慌的對外喊道。
隔壁房間的太醫聽到喊聲,一行人急忙跑了過來。
總之,屋子裡哭聲一片,也亂成了一團。
院子外面的下人們被屋內的動靜給嚇住,但卻不敢探頭探腦的打聽情況,只能壓住好奇心,縮着身子幹好自己的本職工作。
秋菊院裡,柳夫人正在喝茶,得到一絲消息的雪琴興奮的跑了進來:“主子,好事,有好事!”
柳夫人最近一直心情不怎麼樣,瞥了雪琴一眼,語氣懶散道:“怎麼了?是芙蕖院的那個死了?還是宮裡的那個沒了?”
“是芙蕖院的那位,聽說不知道因何受了重傷,連太醫都治不好了,王爺在那位跟前都哭了呢!”雪琴轉了轉眼珠子,講的眉飛色舞:“您想呀,這兩日太醫頻繁的進出咱們王府,可見那位真是要歸西的節奏呀!”
頓了頓,她又搖頭道:“嘖嘖,只是沒想到,咱們王爺的眼睛竟也突然的看不見了,難道這中間有什麼關係?”
亓灝的眼疾,已經漸漸成了衆所周知的一件事情了。
起初,大家都是避免不了震驚,待震驚過去,剩下的也不過是唏噓感慨罷了。
有些人覺得遺憾可惜,還有一些人暗暗竊喜。
怎麼說人心都是複雜的,態度不同,也是因爲立場和利益不同罷了。
見柳夫人皺眉深思,雪琴問道:“主子,咱們不去看看王爺嗎?”
柳夫人抿了抿脣,冷笑道:“王爺身邊有那麼多太醫伺候着,自然不需要咱們照顧。”
“再說了,我又不得王爺心思,去了還不是去熱臉貼人家的冷屁股?”
“主子說的對,王爺現在情緒激動,咱們也的確不適合過去。”給柳夫人的茶杯添了水,雪琴附和道。
柳夫人輕哼一聲,呷了口茶。
因爲林笙的死,讓亓灝的胸內鬱氣積聚,氣血翻涌,引發了耳鳴的症狀。
愛月哭暈過去了,阿翹也吐了血。
杜江和荷香帶着太醫們穿梭在幾個房間裡,既要醫治那個,又要照看這個,很是辛苦。
至於林笙,她靜靜的躺在牀上,沒有一絲氣息,真的離開了。
杜江找了四個辦事妥當的丫鬟,守在屋子裡,任何人不得靠近林笙。
然而,在戌時的時候,有一個人風塵僕僕,衣冠不整的闖進了寧王府。
一襲紫衣,因爲在路上趕路趕得着急,沾染了不少灰塵。
額上的發冠也因爲馬背上的顛簸而歪了,可那人卻似乎不在乎。
他像是一陣疾風,不等守門侍衛反應過來,直接刮進了寧王府的大院。
“壞了,有刺客!”待侍衛們反應過來,那人早已沒了蹤影。
速度快的,讓人懷疑剛纔那一晃而過的人影是不是錯覺。
一路直奔林笙所在的房間,他好幾次因爲走得太急而被絆倒。
杜江聽到了侍衛們的動靜,立刻提劍出來,待見到陳澤軒後,驚訝道:“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