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亓灝和尹素婉離宮後沒多久,老皇帝體內的毒便發作了。
由於之前亓灝吩咐杜江加重了藥量,故而老皇帝這次發作,症狀要比上次還要厲害。
老皇帝四肢抽搐,口吐白沫,整個人的臉都是黑紫色。
他的胸口,也是一片青黑。
所以,在亓灝和尹素婉的馬車前腳剛到寧王府門口,賈公公從宮裡坐着馬車立即追了過來。
“王爺,皇上毒發了!老奴去找顧側妃!”賈公公來不及與亓灝多說,甩着手中浮塵快速往芙蕖院跑去。
亓灝一聽,下意識的也要擡腳往芙蕖院,可剛擡起腳就頓住了身子。
他回頭看了尹素婉一眼,冷聲道:“缺什麼,直接跟管家說。別招惹芙蕖院,你在府中的衣食用度一切如常。”
說罷,他大步往院子裡走去。
尹素婉聽到前半句,心情還好。
可聽到了後半句後,她不禁心裡又躥出一股子酸意。
不要讓自己招惹芙蕖院?呵呵,他怎麼不直接說招惹顧瑾璃?
一切衣食用度如常?她纔是寧王府的寧王妃,不是從外面接回來的登不上臺面的小妾!
察覺到尹素婉的臉色不太好,雙兒扯了扯尹素婉的衣袖,小聲道:“主子,王爺能讓您回來,這就說明您和他之間的關係還能修補。”
“而且您現在又懷着小世子,您現在將小世子平安順利的生下來,這纔是最重要的事情。”
“至於芙蕖院那位,咱們往後有的是機會收拾她!”
尹素婉覺得雙兒說得也有點道理,於是點點頭,深吸一口氣,平靜了一下內心的心情,讓自己看起來心平起來起來。
昂着頭,擡起下巴,她在雙兒的扶着下進了王府大院。
大家早就聽說尹素婉今日要回來,故而很多見風使舵的下人們,聯想到亓灝最近對顧瑾璃冷漠的事情,便立即猜測後院的可能要變天了,因此某些見風使舵的人便開始偷偷摸摸的商量要不要抱尹素婉的大腿。
待尹素婉進了院子後,果真是有不少下人,開始排列在小路兩邊,規規矩矩,恭恭敬敬的齊聲行禮:“王妃。”
對於這些識時務的下人們,尹素婉還算比較滿意。
畢竟,她剛回來,必須得有一些人捧着擁護才行。
露出一個自認爲平易近人,和善可親的微笑,她對大家點點頭:“都免禮吧。”
邁着優雅的步子,她不緊不慢的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其實,尹素婉是在八月初九那日回的太傅府。
不過快兩個月的時間,大家卻覺得似乎她離開了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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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素婉在太傅府待了一段時間,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宮裡的。
也不知道是宮裡的生活到底是比王府裡優越,還是因爲太久沒見到尹素婉了,大家竟覺得她似乎有氣質了許多。
當然,人前不說短,人後要猛誇,這是小人們慣用的伎倆。
賈公公在稟明瞭來意後,顧瑾璃只是猶豫了片刻,還是讓荷香揹着藥箱跟着賈公公一道往宮裡走去。
小紅今日可能是吃多了,撐的有點不舒服,愛月則留在院子裡照看着小紅。
當賈公公和顧瑾璃走到怡心院與芙蕖院相近的小路時,兩個人同時站住了腳。
前兩日,彼此在太傅府裡剛見過。
那時的她們見面的感覺,與此刻是完全不同的。
尹素婉又回來了,這對顧瑾璃而言,是種說不出的心痛。
袖子裡的手緩緩握緊,看着尹素婉眼神中流露出來的挑釁,顧瑾璃的心又不自覺的抽搐了幾下。
視線移到尹素婉平坦的小腹,她像是被強光刺了一下眼睛似的,立刻移開了目光。
尹素婉將顧瑾璃的神色變化收入眼中,她輕啓紅脣,笑得端莊大方:“顧側妃。”
如一個高高在上的勝利者,她渾身上下,連帶着三千六百個毛孔無不透露着一股得意。
顧瑾璃動了動脣,本想直接擡腳離開,但還是讓自己的語氣聽着平靜:“我還要去宮裡給皇上施針,恕不奉陪。”
說罷,她目不斜視,從尹素婉身邊路過。
直至顧瑾璃消失在自己的視線內,尹素婉冷笑一聲。
荷香跟在顧瑾璃身後,看着她僵直的背影,心想她肯定是看到尹素婉心裡難過了。
眼不見,心不煩。
倘若尹素婉不在顧瑾璃眼前晃這還好,可剛纔好巧不巧的迎面撞見了,這不是給人添堵嗎?
荷香有些擔心,可不敢多問多說,只好仔細的留意着顧瑾璃的一舉一動。
賈公公雖然心裡着急,恨不得插上翅膀直接帶着顧瑾璃飛回宮裡,但也注意到了顧瑾璃在看到尹素婉後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場忽然有些不對勁,也不便催促,只能自己在心裡乾着急。
上馬車的時候,在荷香準備扶着顧瑾璃的時候,看到了她掌心沁出來的血,驚叫道:“主子!”
不用想也知道,這必定是顧瑾璃剛纔看到尹素婉時自己用指甲掐的。
心裡到底是有多難過,用了多大的力氣,才能故作平靜?
因爲了解顧瑾璃的性子,所以荷香知道她最近承受了太多的難過和悲傷,能忍到現在,裝作一副什麼都沒發生的樣子很是不易了。
心裡涌出一股心疼,荷香眼裡含着淚,哽咽道:“主子,您不能這麼對自己……”
“您心裡有什麼不痛快,您說出來,別自己悶着……”
賈公公也看到了顧瑾璃掌上的傷口,驚訝的看着顧瑾璃。
顧瑾璃扯了扯袖子,擋住了掌心,面無表情的上了馬車。
賈公公看看顧瑾璃,又看看荷香,心下了然。
嘆了口氣,他搖了搖頭,放下了車簾子。
尹素婉回了怡心院後,院子和房間裡裡外外已經被下人們提前得到風聲的下人們打掃得乾乾淨淨。
她讓雙兒泡了壺上好的廬山雲霧,自己一個人慢慢的品着,心情還不錯。
亓灝坐在書房裡,聽着杜江稟報的尹素婉與顧瑾璃剛纔碰面了,他的心裡亂糟糟的。
尹素婉就是個毒瘤,他能想象到,她回府後,必定會擾了後院的安寧。
而自己能做的,便是將芙蕖院嚴密的保護起來,不給她一絲見縫插針的機會。
本不想與她多說廢話,可還是忍不住的警告她不要打擾顧瑾璃。
沒辦法,即便是表面上已經努力的對顧瑾璃表露的很冷漠了,但他的心裡還是放心不下……
杜江內心忐忑不安,仍覺得亓灝與顧瑾璃走到現在這一步,都是因爲自己出的餿主意。
至於尹素婉有了身孕,這就是意外了。
悄悄的觀察着亓灝,見他眉頭緊鎖,一臉沉重的樣子,心裡也像是被一塊大石頭壓着一樣難受。
顧瑾璃進了宮後,魏廖已經按着上次顧瑾璃給他畫的鍼灸穴位圖給老皇帝紮了一週針了。
見顧瑾璃進來,他急忙站起來,神色凝重道:“顧側妃,皇上的毒好像更厲害了。”
“我剛纔給皇上把了脈,似乎是之前遺留在體內的毒擴散了。”
“擴散了?”顧瑾璃聽罷,快步上前給老皇帝把脈。
儘管她對醫術只是出於個人愛好,算不得一個嚴格的醫者。
但是,醫者該有的情懷和精神她卻是有的。
老皇帝不喜歡她,與她要不要盡心盡力的給老皇帝解毒是兩碼事。
私人恩怨什麼的,她區分的還是很清楚。
這一次,顧瑾璃把脈的時間要比之前的每一次都久。
賈公公看着她抿脣不語,一顆心狂跳不已。
眼巴巴的瞅着顧瑾璃,他生怕接下來從她嘴裡聽出什麼不好的消息來。
目光看向紮在老皇帝身上各大穴位上的銀針已經漸漸變得發黑,顧瑾璃緩緩道:“魏太醫,我覺得可能不是原來的毒素擴散了。”
“嗯?”魏廖聽罷,神色一變,“依着顧側妃的意思,那是什麼原因造成的?”
顧瑾璃眸光微動,見賈公公也緊張兮兮的瞅着自己,遲疑了一會,低聲道:“可能是有人再次對皇上下了黑手,而且這次加重了毒量。”
不得不說,顧瑾璃現在的醫術很是厲害了,一下子就猜中了。
不過,雖然杜江加重了毒量,但老皇帝毒發還是距離亓灝想象中的時間要晚了那麼幾天。
可能,杜江怕老皇帝出什麼意外,將來亓灝後悔,所以加的量也不是特別多。
“又有人要害皇上!”賈公公攥着拳頭,咬着牙,忿忿無比:“是誰這麼大的膽子,究竟是誰?!”
他手裡也就是拿着個拂塵,倘若拿的是刀劍,恐怕就要砍人了。
下毒的人,除了杜江之外,沒有人能猜得出來。
就連亓灝自己,有時候靜下心來仔細想想,也覺得自己此舉有些不可思議。
可是,爲了顧瑾璃,他不後悔。
“賈公公別激動。”見賈公公老臉漲得通紅,顧瑾璃趕緊改口道:“我沒有什麼證據,也不過是自己猜測罷了,你不要往心裡去。”
儘管顧瑾璃這麼說,可賈公公卻已經聽心裡去了。
他覺得依着顧瑾璃的醫術,不可能猜測錯誤的。
所以,有人要殺老皇帝,而且三番兩次的動手,可見那幕後之人當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賈公公被氣得胸脯起伏不定,語鋒一轉,又問道:“顧側妃,這次皇上要嚴重了許多,改如何是好?”
顧瑾璃想了想,轉頭問魏廖,語氣不確定道:“先割腕放毒血,然後給皇上泡藥浴,再借助鍼灸。”
“等皇上醒來,跟之前一樣,再繼續食補。”
“不知道魏太醫覺得,如此可行否?”
魏廖一時半會也想不出任何好的辦法來,點點頭,對賈公公道:“就按着顧側妃的法子辦,先去拿乾淨的匕首和白酒來。”
上次顧瑾璃給老皇帝割過腕,魏廖是知道程序的。
賈公公也顧不得割腕的話老皇帝會不會疼了,應了聲,飛奔似的跑出了房間。
體貼顧瑾璃懷着身子,不宜操勞,魏廖又道:“顧側妃,你在一旁坐着就好,有什麼事情你可以指揮我,我去做。”
顧瑾璃確實有些累了,她也沒多推辭,坐下後,道了聲“好”。
注意到顧瑾璃掌心已經幹了的血跡,魏廖又道:“顧側妃,您的手傷了,快上藥吧。”
“雖然傷口很不大,但感染了就不好了。”
顧瑾璃聽罷,淡淡道:“沒什麼,小傷而已。”
與她心裡的傷痛比起來,這的確只是個小傷。
何況,血已經不流了,她也沒必要再“興師動衆”的上藥包紮了。
再說了,心裡的痛總要另外一種痛代替才行。
要不然,她會憋得發瘋。
賈公公很快端着大碗和匕首以及清酒回來了,“魏太醫。”
魏廖擔心賈公公接受不了接下來的畫面,便善意提醒道:“賈公公,您要不要先回避一下?”
賈公公大概也猜到魏廖這是怕自己等會受不了,他堅定的搖頭,一臉英勇就義的表情,無畏道:“不,老奴要在這裡守着皇上。”
他忠心耿耿的伺候了老皇帝多年,如此的忠心當真是讓人感動。
魏廖與顧瑾璃對視一眼,然後便將匕首在清酒中洗了幾遍後,纔敢劃在老皇帝的腕上。
這次流出來的血,要比上次的血還有黑。
就像是從黑灘裡冒出來的,讓人看了不由得膽戰心驚起來。
沒有人見過的人,可能無法想象,一個人本該鮮紅的血,怎能黑成這個樣子?
如同被墨汁染過一般,那黑色血水終究是讓賈公公不敢再看。
別過臉,他的肩膀抖動了幾下。
“皇上……”捂着嘴,他怕自己哭出聲音來。
賈公公剛纔拿過來的是一個不小的銀盆,但沒一會,黑血便將盆子給裝滿了。
魏廖按住老皇帝的傷口,吩咐道:“賈公公,還得勞煩你再拿一個盆子過來。”
賈公公聽罷,轉身看向那黑黢黢的盆子,驚得眼珠子快要掉了下來。
他兩腿一軟,跪倒在老皇帝的牀榻邊。
“皇上!”雖然老皇帝的臉色沒有之前那樣黑紫了,可這滿滿一銀盆的血,卻讓他驚呼出聲來。
“嗚嗚嗚……皇上,您受罪了!”老淚縱橫,賈公公抹着眼角,哭得不能自已。
顧瑾璃也知道給老皇帝放血這次放多了,但畢竟這是沒辦法的事情。
必須得跟上次一樣,直至老皇帝的血眼色變得正常才行。
當然,如果實在是放不乾淨的話,也不可能無限制的一直這麼放下去,要不然老皇帝的毒沒解開,而且還會因失血過多,將命給搭進去。
“賈公公,你別擔心,再給皇上放一會,體內的毒就會相對少一些。”顧瑾璃起身,扶起了賈公公。
賈公公難過的端起盆子,哽咽着出了屋子。
待賈公公走後,顧瑾璃對魏廖道:“魏太醫,給皇上藥浴還得重新配藥。”
“這個得等皇上的情況穩定了才行,所以我想在你給皇上放血的時候,我同時給他扎針。”
“嗯,咱們兩個同時進行,這樣皇上的毒血會流得快一些。”魏廖眼睛一亮,重重點頭。
魏廖在按着老皇帝的胳膊在放血,所以他不能輕易移動。
而顧瑾璃要是想全方位的給老皇帝扎針,只能脫了鞋子上牀。
一般來說,老皇帝的龍牀可不是誰隨隨便便都能上的。
但是,現在情況緊急,顧瑾璃是要治病救人,因此也就沒那麼多忌諱了。
往後等老皇帝醒來,他要是怪罪的話,那就另說了。
顧瑾璃上牀後,先是拔掉了之前魏廖扎的針,然後拿起了較細一點的銀針,在老皇帝的身上比劃了幾下,最終選擇了最粗的幾根插在了他的胸口。
“天池穴,神封穴,靈墟穴,天溪穴,這四處的穴位有助於護住皇上的心脈。”見魏廖看過來,顧瑾璃主動解釋道。
隨後,她又捏起若干細小銀針,依次在老皇帝的胸口往下直至肚臍處插去。
幽門穴,通谷穴,陰都穴,石關穴,商曲穴……每一處,顧瑾璃找的都極爲的準確。
因爲人體上的衆多穴位都密密麻麻,所以魏廖很佩服顧瑾璃扎針如此的精準。
扎完針後,顧瑾璃便握起老皇帝的另一隻手,開始給他按摩着虎口處。
賈公公進來了,他放下盆子,見顧瑾璃低着頭,給老皇帝按摩的神色很是認真,便又想起了老皇帝背地裡要除掉顧瑾璃時的決心和狠辣手段。
他重重嘆了口氣,移開眼睛。
可能是顧瑾璃的鍼灸起了作用,老皇帝的黑血很快又流了大半盆子,他老臉上的黑紫色被青白色所代替。
胸口的青色也漸漸不見了,從老皇帝傷口中流出來的血雖然越來越少,但是好在眼色恢復了正常。
“快,魏太醫!該給皇上止血了!”賈公公特別擔心老皇帝的血流得多了會沒命,故而一看到黑血變紅,立即提醒魏廖,生怕浪費了老皇帝一滴血。
魏廖手疾眼快,在賈公公出聲的第一時間將止血藥撒在了老皇帝的傷口上。
可能是這止血藥的藥勁太大,以至於昏迷多時的老皇帝竟難得的輕哼了一聲。
“皇上……”賈公公聽到老皇帝的悶哼聲,又緊張起來。
“賈公公,皇上的血一會就止住了。”顧瑾璃一邊往桌子旁邊走,一邊斟酌着到底給老皇帝準備何種藥浴的藥材。
坐下後,她沉思了一會,提筆“刷刷刷”的寫了下來。
寫完後,她將藥方交給賈公公,“先按着這上面寫的抓藥,一會給皇上藥浴。”
賈公公點點頭,立即快速出了房間。
魏廖瞧着顧瑾璃眼下發青,一副休息不好的模樣,關心道:“顧側妃,近日睡眠不足嗎?臉色不太好。”
“顧側妃不介意的話,下官給顧側妃把個平安脈?”
顧瑾璃知道魏廖是好意,但還是搖頭,勉強笑道:“多謝魏太醫,不用了。”
魏廖點頭,“那……顧側妃回王府裡歇着吧,皇上這裡有下官。”
顧瑾璃感動於魏廖的貼心,笑了笑,轉身帶着荷香出了老皇帝的房間。
她走得極慢,每一步都像是腳踝上鎖着腳銬似的。
荷香以爲她不舒服,趕緊問道:“主子,您沒事吧?”
顧瑾璃搖頭,站住腳,擡頭看着頭頂上萬裡無雲的藍田,長長的舒了口氣,“荷香,今個天兒真好。”
面對顧瑾璃這沒頭沒腦突然冒出來的這句話,荷香一怔,忽然心中涌出一股不安,“主子,您怎麼了?千萬不要嚇奴婢啊!”
顧瑾璃回頭,靜靜看着荷香,輕聲道:“荷香,你不要擔心我,我不會做什麼傻事。”
手落在小腹上,她又扯着脣,“畢竟,我現在不是一個人,怎可能想不開呢?”
聽顧瑾璃這麼說,荷香緊張的神色便緩和了幾分:“那……咱們回王府吧?”
宮裡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太后、皇后、還有麗妃,那麼多人都不喜歡顧瑾璃,萬一逮着個機會對顧瑾璃不利呢?
所以,還是儘早離開比較好。
顧瑾璃繼續往前走,半晌才道:“荷香,你應該知道,我現在最不想回去的地方,就是寧王府。”
荷香怎能不瞭解顧瑾璃的心情?她默默跟在顧瑾璃的身後,憂心不已。
亓灝和顧瑾璃現在的關係很是複雜,中間不僅又夾雜着一個尹素婉,還又增添了一個比顧瑾璃腹中孩子小一個月的“小世子”。
女人的戰爭本就激烈,再爲了孩子,將來這日子不過得雞飛狗跳,如踩在刀尖上一樣纔怪!
而顧瑾璃又不是一個喜歡勾心鬥角,爾虞我詐的人,她最是厭惡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要她與尹素婉鬥智鬥勇,耍心機,這不是在折磨她嗎?
一開始,這寧王府對顧瑾璃來說是一個巨大的囚籠,她想要拼盡所有的力氣飛出去,去追求廣闊的天空和無盡的自由。
後來,她在不知不覺中愛上了亓灝,難得的是後來的後來亓灝也愛上了她。
於是,寧王府是她漸漸接納的地方,潛意識裡成了她和兩個丫鬟的家,一個她可以與亓灝白頭偕老的地方。
現在,寧王府變成了一個讓她難過的傷心地。
她不願再面對亓灝,更不願面對懷着亓灝孩子的尹素婉。
人,都是自私的。
起初因爲不愛亓灝,所以不管亓灝身邊有幾個女人,晚上留宿在誰哪裡,顧瑾璃都不會吃醋。
可是,一旦愛上了,便會想獨自去佔有。
沒有人願意將自己所愛之物與他人分享,尤其是心愛的男人……
在路過明陽宮的時候,顧瑾璃想起了兩個月前自己與亓灝一同看望八皇子的情景。
那日陳澤軒和玉淑也在,玉淑問自己會不會喜歡陳澤軒那樣的男子,自己說心中只有亓灝一人。
說這話的時候,還巧合的被亓灝給聽到了。
現在想來,情濃時真的像是喝醉了酒,讓人沉浸在其中失去了理智。
見顧瑾璃垂着眼睛,不知在想什麼,荷香問道:“主子,要進去看望一下八皇子嗎?”
顧瑾璃擡眸,想了想,點點頭。
八皇子雖然年紀小,可乖巧懂事,又不像宣王和清王那般心機深重,所以既然路過門口了,應該去看望一下他。
以後,她儘量減少進宮的次數,可能也就沒機會再見八皇子了。
八皇子是和七皇子住在一起的,自打七皇子死後,八皇子變得更加安靜了。
當初他的腿受傷時,林笙說過最少兩個月才能下牀走動。
而現在兩個月已經過去了,即便是八皇子可以行走了,但他仍舊是足不出戶。
整日的待在房間裡,他不是坐着發呆,就是閉着眼睛假寐。
小祥子跟他說十句話,他能回覆一句半句就已經是不錯的了。
他的臉上再也看不到往日天真單純的笑,他原本清澈的眼睛裡像是一口枯井,散發着幽暗深邃的眸光。
用假睡和沉默,來與外界隔絕。
他在逃避,也在自我保護……
小祥子在看到顧瑾璃的時候,很是驚訝,因爲之前顧瑾璃過來,是與亓灝一起的。
而這次,她竟是自己過來了。
其次,尹素婉懷了亓灝的孩子並被亓灝接回王府的消息,在宮裡傳得人盡皆知。
小祥子私心裡覺得,顧瑾璃當初是因爲愛屋及烏,這纔對八皇子關心愛護。
可既然亓灝已經厭棄了顧瑾璃,爲何她還會再來呢?
本着來者是客的想法,小祥子將顧瑾璃恭敬的迎進了房間。
進屋子的時候,八皇子正躺在軟塌上休息。
顧瑾璃見狀,小聲的對小祥子道:“我來的不是時候,就先回去了。”
小祥子是最瞭解八皇子的人,雖然八皇子是閉着眼睛的,但他什麼時候是真的睡着了,什麼時候是假睡,小祥子一清二楚。
正是因爲確定八皇子現在沒睡着,所以小祥子纔敢帶顧瑾璃進來。
早在剛纔顧瑾璃說話的時候,八皇子便從她的聲音裡聽出了動靜。
故而,他睫毛輕顫的微動作被小祥子給捕捉到了。
對顧瑾璃搖了搖頭,小祥子上前一步,低聲道:“八皇子,顧側妃來看您了。”
八皇子沒有吱聲,仍舊是一動不動。
小祥子不死心,又大着膽子,提高了聲音稟告道:“八皇子,顧側妃來看您了!”
顧瑾璃不解的看着好像故意在吵醒八皇子的小祥子,低聲道:“祥公公,你讓八皇子睡吧,我改日再來看他。”
小祥子之所以喊八皇子,他是想起了那次皇后擔心顧瑾璃在送給八皇子的香囊裡做了手腳,將香囊給毀了的時候,八皇子一副痛心的樣子。
除了皇后,這宮裡來看望八皇子的人幾乎沒有。
在八皇子最開始受傷的時候,太后會派蘭嬤嬤偶爾過來慰問幾次。
後來,太后因爲這樣那樣的事情,也就忘記了。
他覺得八皇子如此在意那香囊,想必對顧瑾璃是不反感的。
因此小祥子纔想藉着顧瑾璃的到來,能讓八皇子多說點話,不要讓他再鬱鬱寡歡下去了。
小祥子見八皇子還是一聲不吭,便對顧瑾璃失望道:“奴才送您。”
就在小祥子和顧瑾璃即將踏出門口的時候,八皇子睜開了眼睛,輕咳了一聲。
他與顧瑾璃的視線相對,深深的看着她。
顧瑾璃見八皇子醒了,主動打招呼道:“八皇子。”
八皇子坐了起來,寬大的中衣籠罩在他纖瘦的身子上。
他點點頭,難得迸出了一個字:“坐。”
小祥子聽後,驚喜不已,覺得顧瑾璃這次真是來對了。
別管說什麼,幾個字,只要八皇子肯說話,這就好。
要不然時間久了,小祥子真擔心八皇子會得了失語症,喪失了說話能力。
顧瑾璃看了一眼滿眼興奮的小祥子,坐在了八皇子的對面。
“八皇子,顧側妃,奴才去泡茶!”想讓顧瑾璃在這裡多陪八皇子一會,小祥子說完後,立即撒腿往廚房跑去。
當然,小祥子也不用擔心顧瑾璃會與八皇子之間傳出去什麼流言蜚語。
一來,八皇子還是一個孩子,雖然早熟,可顧瑾璃比他大了個六歲,二人怎麼可能發生點什麼關係呢?
二來,顧瑾璃是亓灝的女人,別管她是正妃還是側妃,總之八皇子怎麼樣都要喊她一句“嫂子”的,那是更不可能做出那種有違倫理之事的。
反正,小祥子對顧瑾璃和八皇子是一百個放心。
待小祥子走後,房間裡只剩下了顧瑾璃、荷香以及八皇子三人。
“八皇子,最近還好嗎?”一般來說,對於說不上熟又算不得陌生的人來說,這句話好像是人和人之間打招呼的通用語。
因爲,真的沒什麼好直接聊的,總不能問八皇子現在恢復的如何了,畢竟八皇子的腿是個不能觸碰的雷點。
八皇子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而是聲音低啞乾澀的反問道:“顧側妃最近好嗎?”
顧瑾璃一愣,大概是沒料到八皇子會突然這麼問自己。
見他眼底流露出來的關心之色,她明白了些什麼。
也對,八皇子在這宮裡頭住着,要得到什麼消息,肯定要比自己早很多。
比如說,尹素婉懷孕的消息,亦或者尹素婉和亓灝死灰復燃的消息……
那麼,他這麼問,必定是在問這些事情了。
顧瑾璃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更不知道要如何跟一個九歲的孩子討論這些大人的事情。
她勾了勾脣,苦笑道:“不好不壞。”
八皇子聽罷,沒有再說話。
直到小祥子滿臉熱情的端着茶盤進來了,八皇子才低聲道:“顧側妃如今懷着四哥的孩子,得保重身體纔是。”
“至於那些無關緊要的事情,莫要往心裡去。”
這麼多日子以來,小祥子好像頭一次聽到八皇子竟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
他驚得差點打翻了給顧瑾璃遞過去的茶杯,不敢置信的看着八皇子。
八皇子對於小祥子投過來的驚訝眼光熟視無睹,只是看着顧瑾璃。
他說這話的語氣,儼然不是個孩子的口吻,倒像是個同齡人。
看着八皇子,在接觸的到他那隱藏着她看不懂的某些信息的眼神後,顧瑾璃不由得心頭一顫。
雙脣囁嚅,她半晌才道:“多謝八皇子關心。”
覺得有些可笑,她現在的處境,難道到了連一個小孩子都可憐同情她的地步了嗎?
對於那些無關緊要的事情,她自然不想去理會。
可是,只要是跟亓灝有關的事情,沒有一件是小事,也沒有一件是無關緊要。
“皇上駕到!”忽然,門口一道聲音傳來。
“皇后怎麼來了?”小祥子臉色微變,立即跑到門口,將房門給帶上,跪在院子中央,給皇后請安道:“奴才見過皇后娘娘。”
皇后擺了擺手,視線落在剛被小祥子關上的門上,幽幽道:“你不在房間裡伺候八皇子,在這裡做什麼?”
小祥子腦袋轉的極快,馬上脫口而出道:“回皇后娘娘,八皇子休息了,所以奴才不敢進去打擾他。”
“是嗎?”皇后冷笑一聲,一臉的質疑。
她推開小祥子,大步流星的進了房間。
按着以往慣例,每次皇后過來的時候,八皇子因爲不願見到皇后,每次都讓小祥子謊稱自己睡着了。
所以,這次小祥子也急中生智,撒了一個熟悉的謊言。
至於撒謊的原因,則是顧瑾璃在屋子裡,而皇后好像也跟太后一樣,討厭顧瑾璃。
萬一發現了顧瑾璃在屋子裡,皇后大發雷霆怎麼辦?
不僅對八皇子要動怒,極有可能連顧瑾璃也會受到牽連。
恨屋及烏,顧瑾璃肚子裡的孩子,除了是尹素婉的眼中刺,同樣還是皇后的肉中刺。
因爲皇后要八皇子將來登基爲帝,故而沒準可能現在會藉着顧瑾璃在宮中的機會,順手給八皇子除掉這多出來的一個威脅。
畢竟,亓灝已經是八皇子敵人之中的一個了,又怎會允許亓灝的孩子生出來?
當然,亓灝的孩子,現在不止顧瑾璃肚子裡的一個孩子,還有尹素婉剛懷了一個月多的孩子。
所以,能弄死一個是一個。
“皇后娘娘,八皇子真的剛睡着!”皇后讓秋蟬剪毀香囊的畫面還歷歷在目,小祥子幾乎是伸着手臂,大膽攔在了皇后面前。
然而,皇后卻直接伸手推開了房門。
房間裡,顧瑾璃與八皇子二人均神色平靜的坐在各自的座位上。
兩人剛纔就聽到了外面的動靜,知道皇后來了,可誰都沒有動彈。
顧瑾璃覺得自己沒有做出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因此沒有任何要躲藏的意思。
皇后是得了顧瑾璃來明陽宮的消息,這才立即趕了過來。
她犀利的眸子冷冷的盯在顧瑾璃身上,冷笑道:“顧側妃不是給皇上看病的嗎?爲何會出現在小八這裡?”
老皇帝中毒一事,上次賈公公沒對外泄露出消息。
這次也一樣,不過他火急火燎的出宮找顧瑾璃,難免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力,於是他便讓自己的徒弟鬆了口,說老皇帝身子不適而已。
顧瑾璃離開座位,對皇后行禮道:“見過皇后娘娘。”
皇后沒有讓顧瑾璃起身,顧瑾璃必須保持着行禮的動作,聲音不卑不亢道:“瑾琇已經給皇上診治完了,想着多日未來看望八皇子,這纔來了明陽宮。”
“小八的宮殿,也是你能來得?”皇后眯着眼睛,轉頭對小祥子怒色道:“本宮下過令,任何閒雜人等,都不得進入明陽宮!”
“你把本宮的話當耳旁風了嗎?影響了小八身子恢復,你該當何罪?!”
知道皇后口中的閒雜人等便是自己,顧瑾璃低着頭,沒有作聲。
“娘娘,奴才……”小祥子見皇后眼中散發着殺氣,身子一顫。
不管如何一定要抓着顧瑾璃的小辮子才行,皇后不由分說的打斷了小祥子的話,對身後的秋蟬道:“來人,將顧瑾琇拖下去,依着宮規處置!”
秋蟬是皇后的心腹,自然知道皇后想做什麼。
她應了聲,擡腳往顧瑾璃身邊走去。
一直未說話的八皇子,終於開口了:“母后。”
“顧側妃腹中的皇嗣出了事情,你擔當不起責任。”
他說的話簡單直白,卻一針見血,一語中的,也戳破了皇后的心思。
即便是八皇子與皇后之間交流,每次也只是隻言片語罷了。
而現在,竟說了這麼多,可真是讓皇后感到意外。
秋蟬見八皇子發話了,也停在了原地。
皇后被八皇子一句話堵得心頭不舒服的厲害,她上前走到八皇子身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像是染了血的紅脣幽幽輕啓,“小八,母后是後宮之主,你說母后擔不起責任?嗯?”
她細長的指甲狠狠的刺入八皇子的肩膀,可八皇子就像是感覺不到痛似的,抿脣道:“母后是後宮之主不假,可顧側妃不是後宮的嬪妃,她是四哥的人。”
“母后要處置她,應當提前知會四哥一聲。”
頓了頓,他又道:“她進的是兒臣的宮殿,兒臣並沒有覺得被打擾。”
這兩個月來,八皇子說過的話,都沒有今日說的多。
而原因,卻是因爲顧瑾璃。
皇后捏着八皇子的下巴,冷笑道:“小八的嘴,可真是越來越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