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手殿。
這裡是龍桑國的議政大殿。
之所以命名千手,一來是因爲龍蜈血脈本就有千手之稱,二來也代表着身在此殿者,要面對無數政事,需得千手千眼方可處置,暗示國主之位是煩勞之主,而非享受之主。
林夢澤也的確算得上是一位勤勉之主。據說他每天寅時便起,處理政事常常到子時方睡。
這中間有多少誇大,不得而知,但至少他在處理政務上的確還算勤勉是真事。
今天是上殿面聖的日子。
蘇沉一早就被拉起來,天未亮就去了皇宮候着,等候傳喚。
這一等就是幾個時辰。
直到天近正午,終於有門官過來,宣蘇沉入殿覲見。
入了殿,一直往裡走,在來到殿中央處站定,蘇沉終於見到了林夢澤,這位龍桑國的至高之主。
林夢澤儘管已經老邁,不過看起來還只是箇中年人,荒獸血脈的確強大,哪怕只是遠遠望上一眼,蘇沉都能感到一股強大的威壓。這威壓絲毫不弱於緋色之心,甚至尤有過之。只是一剎那,蘇沉就意識到,論真實實力,林夢澤絕對還在緋色之心之上。
“蘇沉見過陛下!”
這刻蘇沉向林夢澤見禮。
“免禮。”林夢澤微笑道:“好一個俊俏小子,誰能想到,做下如此經天緯地的大事的,竟然是這樣一個年輕人呢。”
沒有刻意做作的威嚴,林夢澤說話相當隨和。
林夢澤道:“不過相比救回天威軍的功勳,朕更佩服你衝擊無血秘法,卻不敝帚自珍,廣爲天下知的胸懷。”
嚴格的說,皇族也是血脈貴族,蘇沉的修行之法若盛起,同樣會威脅到皇族地位。但林夢澤的想法明顯不同,竟然是抱着支持態度。蘇沉不知道他這是刻意做作,還是心懷天下,又或是荒獸血脈舉世無雙,不易超越的自信,但既然他這麼說了,蘇沉也只能順勢道:“陛下謬讚,臣下汗顏。其實臣下也是有私心的,就是想以此賺些資源。對臣下來說,能夠安安心心的做研究,是最快活不過的事,至於將來能做到什麼程度,到不重要。”
“這就是爲什麼你想要萬劍山的原因嗎?”林夢澤問。
“是!有一塊屬於自己的領地,安心做自己的研究,再收一二弟子發揚下去,使後人也能知曉一下自己的名聲,餘願足矣。”蘇沉回答。
這樣的夢想,聽起來簡單,實則偉大深遠,卻又不觸及帝皇底限。
林夢澤聽着連連點頭:“很好。既如此,萬劍山可以給你。不過空山廖業境內部分,朕不能輕易點頭,那得兩國同意方可交割,否則就是開戰。而此等國之大事,非數日內可輕決,真要定下,快則數年,長則數十年,甚至最後失敗亦未可知。”
“這樣啊。”蘇沉應了一聲,臉上露出濃重失望。
林夢澤見他這樣,道:“非得要完整的萬劍山嗎?”
蘇沉回答:“我打算對萬劍山做些改造,使其適合我的研究所需。如果萬劍山權限不清,只怕到時候會有邊境糾葛,更易出事。”
蘇沉的意見不無道理,以前萬劍山是荒山,邊境劃好後,真要誰過境也不是什麼大事,沒人管沒人問的。
現在歸了蘇沉了,肯定就不能讓各方隨意進出,所以權限不清的話,的確容易出問題。
林夢澤道:“朕可以派人……”
這話沒說完,林夢澤就止住。
既然已經劃成他私人領地了,再派軍駐紮,就顯得龍桑居心不良了。
果然蘇沉已道:“臣下還是希望自己來守。”
說着他看了一眼林晨源。
果然林晨源站出來道:“父皇,兒臣到有個主意。”
林夢澤道:“講。”
林晨源道:“蘇沉智救天威軍,立下不世功勳。不過可惜,天威軍剛一回到流金要塞,就被大哥打散了。”
林夢澤眼中光芒一閃:“有這種事?”
這件事他還真不知道。
林晨源道:“是,老天威軍被打散,分到各處,新天威重建,由郝建堂主理。”
林夢澤一拍扶手:“荒謬!”
林晨源其實就是在借蘇沉一事公然告狀,但時機巧妙,告得合理,又有人證,旁人都無法說什麼。
林夢澤已罵道:“洪千鑄就這麼公然任他排除異己,扶植親信嗎?”
他連排除異己扶植親信這話都說出來了,可見心中憤怒之盛。
林晨源已道:“老天威在暴族領地掙扎求存了一年多,早已練成百戰精兵,就這麼荒廢,可惜了。既然大哥不想要,兒臣認爲,不如就交給蘇先生。”
林夢澤看向兒子:“你是說,把老天威交給蘇沉?”
他的眼神陰鶩,代表他一點兒都不喜歡這個主意。
八千老兵可不是什麼低俗戰力,就是面對一位妖皇都能硬撼。給你土地也就算了,還要給兵,這是在給對方機會獨自建國嗎?
林晨源不緊不慢道:“順便把那些蝗蟲也交給他們處理。”
林夢澤的眼神立刻溫柔下來:“那些蝗蟲嗎?唔,這樣到是可以考慮。”
所謂蝗蟲,指的是從廖業那邊過來的羽族。
各大國雖有主要對手,卻也免不了會有次要對手。盤根錯節的領土間總難免有各式敵人。
對於龍桑而言,他們的第一大敵是暴族,第二敵是獸族,不過在西南面,也有蘚芥之疾,就是廖業過境的羽族。
羽族個體並不強大,但因爲生具雙翼,即便最低等的羽族都有飛行之能,所以行動迅捷,捕殺不易,在龍桑人眼裡,就是一羣蝗蟲,故以蟲稱之。
雖然是蝗蟲,但每年也要爲此消耗一定的資源和人力,使人煩不勝煩。
若能有人幫助堵住這個漏,那到是個不錯的選擇。
林夢澤看向蘇沉:“蘇沉,老天威的八千兵和你早是生死之交,朕若將他們交給你……”
蘇沉立刻大聲道:“謝陛下恩典,臣下願接受這條件!”
“但是你也要幫朕防住西南邊境的天空,朕不想再聽到那些蝗蟲出入境內作亂的消息。”
“定爲陛下守住西南,還西南一片清天!”蘇沉大聲回答。
這一刻,塵埃落定,蘇沉與林晨源同時心頭一輕。
是的,這纔是蘇沉的真正目的。
以進爲退,用不在龍桑境內的萬劍山部分換取老天威軍的歸來,這是再合算不過的買賣了。而對林晨源而言,這樣做不但拉攏了舊貴族,還狠狠的告了林文俊一狀,打擊了他的氣勢,同樣得償所願。
太子之爭,兇險無比,一旦失敗,就是粉身碎骨的結局。
林晨源深知此點,早在很多年前就知道自己沒有退路,唯有拉攏一切可以拉攏的力量。
而這一次,勝利的天平再度向他傾斜了。
而且是傾斜了一大塊。
因爲下一刻,他聽到林夢澤說:“看起來太子還是年輕了些,做事有些衝動,缺乏圓潤手段。也罷,就讓他卸了這滅暴軍團副帥一職,轉去西北平波軍任個軍主吧。”
從主力軍團副帥一下改成調任普通軍的軍主,這個貶斥可謂給力,也可見林夢澤對林文俊的不滿。
這種不滿當然不是因爲這一件事,數百年無數次明爭暗鬥,互潑髒水,太子在林夢澤的眼裡早就甚爲不堪。
這也是宮闈之爭的必然結果,甚至林夢澤也知道,這是自己兩個兒子在互鬥。
但那又如何?
這本就是官家常態啊!
要想當好皇帝,坐穩位置,管好天下,就要有政爭的經驗,要有治理的能力,要有防範對手的心思與準備。沒有這些,有什麼資格做皇帝?
所以錯了就是錯了,敗了就是敗了,沒有理由可講。
就象這次,是,林晨源是在藉機攻擊,你以爲老子看不出來嗎?
可那又如何?
事情明擺着是你做錯了,搞砸了,而林晨源卻把事情搞定,拉攏了蘇沉,穩定了內部,平息了軍憤,那老子不罰你,還罰林晨源不成?
林夢澤清醒得很,但結果不會因他的清醒而改變。
要怪,只能怪你蠢,被對手打敗。
現在沒革你太子身份,已經是很給機會了。
賞賜給過後,蘇沉就退下了。
林夢澤日理萬機,沒那麼多閒篇跟蘇沉扯。
蘇沉從大殿退下,順帶跟門官去取了印綬,封文,印章等一應事物,從現在起,他就是萬劍山的主人。除此之外,還得了一個御領之職,負責萬劍山一帶的防務,也算是有個官身,但沒什麼實權,因爲萬劍山是荒野,人跡罕至,連官兵都沒有。
不過以後嘛,就不好說了。
做好這件事,蘇沉就在長盤城等消息。
等關於天威軍和林文俊的消息。
三天後,蘇沉得到消息,林文俊被撤職,離開了流金要塞,向睿於當日被釋放,石開荒也從軟禁中走出房門。
七天後,距離長盤城七十里外的一座小縣城裡,一支八千人的隊伍出現在這裡。
蘇沉看着他們,微笑道:
“歡迎歸來,天威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