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山中桃花始盛開

入夜之後,採藍看着內室的燈火熄滅,又過了半晌,才悄悄推了推旁邊的采綠:“大娘和阿家又怎麼了?”

“都是那些禁軍惹的禍!”采綠也有點睡不着,恨恨的與她咬着耳朵,“那天阿家不是想出去狩獵,結果下着雨,就帶了咱們並袁統軍、兩個禁軍士卒爬到峰頂上去瞧一瞧嗎?誰想到峰頂上面阿家隨口說了句終南山裡的獵物繁多,連大蟲也是有的,結果被那幾個碎嘴的傳成了阿家要親手獵虎,偏巧阿家今兒又和大娘提起來,紫閣峰上的獵物太少,想去峰下看看,大娘只當阿家是打着獵虎的主意,哪裡會放心?話說得就重了……”

採藍皺眉:“袁統軍是五郎親自派過來保護阿家的人,怎麼連幾個手下都約束不住?”

“他方纔下峰去探路了,阿家本來晚膳前就要傳他過來審問此事呢,等着看吧,明兒阿家起來,頭一件定然要問此事,這些禁軍士卒太過沒有規矩,阿家那句話咱們都是聽得清楚的,不過是感慨終南山究竟是大山,和原上的獵物相比差距懸殊罷了,這些人枉費生爲郎君,舌頭竟是比市井婦人還要長得多,惹了阿家不高興,與大娘慪了氣,害得咱們也跟着小心翼翼!”采綠咬牙切齒的道,“真真是討厭極了!”

“這事是要好生弄個清楚。”採藍聽了雖然也不悅,卻要比采綠多想一層,“阿家不過是隨便一句話,就被曲解成這個樣子,今日李十七娘登門,倒幸虧是郭旁引進來的,出去時也是郭旁送的,但願禁軍裡面沒人知道,要不然,還不知道會傳出什麼來!”

采綠一聽,也覺得事情嚴重,翻了個身,緊張道:“先前賀夷簡當衆向阿家示好倒也罷了,李十七娘聽說是和賀夷簡有婚約的,旁的倒不怕,若是傳出去說咱們阿家搶了她的未婚夫,豈不是欺人太甚?”

“哼,這種謠言倒沒有什麼。”採藍低聲冷笑,“左右五郎是捨不得把阿家下降到河北去的,再說那婚約彷彿也只是兩邊口頭上面約定而已,三媒六證還沒走過呢,再者人人都知道賀夷簡對阿家一見鍾情在先……”

采綠聽到這裡迷惑道:“那李十七娘前來之事有什麼好擔心的?”

“你啊!”採藍無奈的搖了搖頭,“晌午後正廳裡邊阿家就說過了,李十七娘這回親自趕到紫閣峰來,就是爲了藉助阿家從長安脫身,分明就是想把長安對他們的懷疑,藉着賀夷簡之前追求阿家,而李十七娘又是賀夷簡的未婚妻子這些事情,轉移到阿家身上,你想這些禁軍,阿家不過一句感慨,就能編排到了阿家意圖親手獵虎並加以譏誚上面去,若是知道了李十七娘前來,那麼長安城裡任秋之案說不定不多久,就要被阿家與李十七娘爭夫的消息蓋了過去……”

她冷笑着道,“阿家身份尊貴,那起子市井之徒咀嚼舌根,也損不及阿家半分,左右阿家居於深宮,諒也沒有哪個不長眼的敢在阿家面前說什麼,只是任秋之案丟臉的本是齊王並昌陽公主!之前阿家已經爲了此事在那姓燕的小兒手裡吃了一回虧,這一回難道還想利用阿家不成?我呸!”

採藍把話說到這份上,采綠再不反應過來也太笨了些,她悚然一驚,下意識的看向了禁軍所居的方向,喃喃道:“禁軍之中有人意圖將阿家拖下水?”

“五郎特許阿家到別院來避暑,原本就不全是爲了大娘。”採藍冷哼道,“就是阿家自己,也有借這個理由落些清淨的打算……袁統軍雖然忠心,這能力似乎還是差了一些。”

兩名貼身宮女在這裡竊竊私語,只當元秀早已睡熟,卻不知道元秀滅了燈卻壓根就沒在內室,反而開了睡蓮池那一側的小門,伏在了美人靠上發愣——雖然生長宮闈,自幼就被教導須控制住自己的喜怒,然而想到了區區兩個禁軍士卒也敢將自己的一句戲言扭曲傳播,元秀心中還是止不住的怒火上涌!

袁別鶴不在,她當然也可以直接將那兩名禁軍士卒召來,只是元秀差點把烏檀木扇柄捏斷,才冷靜下來,提醒自己不可如此——豐淳特意安排袁別鶴護送她來避暑,這不僅僅是爲了表示對元秀的重視,也是爲了給予這個心腹增加資歷,禁軍拱衛宮廷與帝都,軍權卻可笑的多半掌握在宦官手裡,這一點元秀並非不知情,正因爲如此,哪怕袁別鶴年紀尚輕,哪怕他出身平民而且能力上面也許有所不足,哪怕他只是一個統軍,但因爲他忠誠的是豐淳,元秀再怎麼憤怒,也必須爲他留足顏面——否則,損失的不是袁別鶴的面子,而是豐淳的勢力。

相比之下,堂堂公主特特處置兩個禁軍有失身份,反而是小事了。

想到此處,元秀禁不住又一陣咬牙切齒,入夜之後越發冰冷的竹製美人靠也不能平息她半分怒火,她攥緊了欄杆,看着不遠處返照月輪的水池,低聲道:“等本宮回了長安,有你們好看……”

她話還沒說完,忽然一個帶着幾分笑意的聲音,低沉而貼近的,在她身後接道:“又是誰欺負了阿煌?”

不必回頭,只聽這個稱呼,元秀就知道是誰來了,這一瞬間,她臉色數變,先是對袁別鶴的能力失望已極,又懊惱自己身邊沒有夏侯浮白那樣的高手,接着卻後悔……不該將薛氏趕得那麼遠。

於是,她在心底給那日兩個禁軍士卒又加了一筆帳,這才轉過身,懶洋洋的道:“不速之客已經是無禮了,不請自入更是猶如賊寇,賀郎君什麼時候,竟也這樣孟浪了?”

月色晦明不清,即使有池水返照,也無法分辨賀夷簡身上衣着的具體色澤,只覺色澤頗深,然而月華之下的面容卻猶如冠玉,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到了元秀身後不到三步的地方,單手負在身後,另一隻手裡卻拈了一枝盛開的花枝,枝上芬芳盈盈,竟是一枝桃花!

“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賀夷簡擡手,元秀本能的偏了偏頭,但動作不及他快,到底被他將桃花斜插進了髮髻內,她這會梳的,卻是沐浴後隨手挽的單螺,只拿一支渾圓的金簪挽住,金簪上全無裝飾,又因她髮量極多,將簪身幾乎都遮蔽住,在月夜下看去,但見烏雲累累,渾然一片,更襯托得肌膚皎潔,瑩然生輝,賀夷簡心下微動,替她簪住桃花後,放開手時,若有意若無意,掌心蹭過她面頰,輕笑着道,“白樂天此詩說的是香爐峰上大林寺中之景,如今雖然已經入了六月,但我想終南八百里山川,比香爐峰更高者比比皆是,未必芳菲全盡,果然,在附近一座峰上隱蔽處,尋到了幾株桃樹,這一枝是我親手所挑,挑完之後,那幾株桃樹也爲我斬斷,諸峰如今也惟你鬢上這一枝……阿煌可喜歡嗎?”

元秀原本因他夤夜闖入的行徑使自己想起了燕九懷,心中既驚又怒且憂,這會皺起眉,說的卻是:“你既然已經挑好,又何必斬去那幾株桃樹?”

“那幾株桃樹還能開上幾天,白樂天的詩句,天下皆知,誰知道這幾天裡,有沒有旁的人,也去折花贈人?”賀夷簡傲然道,“我送給阿煌的東西,自然要獨一無二!”

“你深夜闖進來,就是爲了送本宮這枝桃花?”元秀感受着鬢間細弱的微香,眯起眼打量着眼前挺拔的男子,身份尊貴如她從小就習慣了衆人的殷勤,賀夷簡併非長安人氏,何況終南山之廣大,就是她這個在長安土生土長的金枝玉葉,也因爲深居宮中,哪裡會知道這附近有哪座山峰上會有桃花?

賀夷簡說的時候一句帶過,看他此刻也是神態自若,但元秀可以想到,他白日被拒在別院門外,在附近諸峰之中幾次上下尋找,哪怕身有武藝,又帶着夏侯浮白那種護衛,除非運氣極好一下子就遇見,想尋到這樣一枝儼然三春之中綻放、毫無殘凋之態的花枝是何等不易。

她的眼神有剎那的柔和,但語氣卻依舊冷靜。

只是賀夷簡正站在她面前,如何察覺不到她瞬間的失神與變化,他心中頓時歡喜無比,背在身後的手暗暗攥緊了拳,微笑道:“當然不只是這樣。”頓了一頓,他纔有些無奈道,“淄青節度使楚殷興五十大壽,原本倒也不必我親自趕去,只是我曾師從其族弟學武多年,與師父也兩年未見了,這一回我師父會到場,加上大人有命,卻不能不離開長安一段時間。”

“你居然會尊敬你師父?”元秀看他的目光有點古怪,賀夷簡奇道:“天地君親師,我爲何不能尊敬師父?”

他說得理所當然,元秀反而笑出聲來,搖着頭,道:“賀郎君,那位據說是李淳風嫡傳弟子的長生子曾救過你的命,你卻對他頗爲不屑,那長生子可是道家近仙的人物,足見你對天地命理其實沒有太大的敬畏,至於君,這會也不是朝堂之上——河北三鎮若當真有忠君之心,早該將旌節交還長安,請今上委派三鎮十七州之吏員,而不是如今日這樣使海客斷絕歸途的局面了,再說親,本宮若是沒猜錯,令尊賀之方,怕是早就在魏州跳腳,想讓你離本宮遠一點了吧?郎君又怎會出現在本宮的別院裡呢?這前四者,賀郎君你都渾不在意,本宮自然意外。”

“阿煌卻是說錯了,人立於世,天生地載,我豈會對天地不敬?”賀夷簡在她身旁坦然坐下,元秀看了他一眼,卻沒說什麼,只聽他悠悠的道,“我對長生子不屑,不過是不喜此人自以爲窺探些許天道,便自恃極高罷了,所謂生死有命,富貴在天,說什麼近仙之人,哪怕是真仙,亦不是無所不能,既然有所不能,便當有自知之明!”

他嗤笑道,“就是其師祖李淳風,傳推.背.圖,輔太宗,掌太史局,最後飄然歸去,傳言其人乃是羽化而去,在世之時,也不及這所謂長生子驕橫的十之二三!阿煌以他比天地,卻是太高看他了些!這樣的天地,什麼時候惹我煩了,就是一劍殺了,我也不會在乎!”

元秀對長生子印象極差,此刻聽了心裡暗暗痛快,只是面上不顯,聽賀夷簡繼續一一駁下去道:“至於君,河北三鎮至今仍奉長安爲正朔,阿煌若覺得三鎮形同羈縻,然而比之從前的安南、西域都護府等如何?”他悠悠笑着說,“若不是如此,昭賢太后甍逝,河北不遣使前來長安弔唁,我也遇見不到阿煌了!”

“大人確實不想讓我尚阿煌,也確實覷中了李十七娘爲媳。”賀夷簡說到此處,語氣便慢了下來,一字一句,都彷彿是仔細斟酌了纔開口,極爲緩慢道,“不過娶妻的是我,又不是大人,何況……”他淡淡的笑了一笑,目光灼灼的盯住了元秀,“此處無他人,我也不妨說句實話,阿煌自然知道是真的——大人只我一子,從我出生起,向來只有我逆了他的意思,我不肯的事情,大人又怎麼逆得了我的心意?”

元秀指尖掠過竹欄,抿嘴笑道:“賀之方若是親耳聽到了你這番話,也不知道會不會氣得急急喚人呈杖上堂?”

“若是我阿孃在旁,他倒是會的,因爲我阿孃定然要攔阻,若阿孃不在,他也只是說一說罷了。”賀夷簡微微一哂道,“何況他也不是多麼喜歡李十七娘,無非是擔心我尚主引起其他兩鎮猜忌,此事我自有計較,阿煌不必擔心。”

“本宮爲什麼要擔心?”元秀有點啼笑皆非,“本宮幾時說要下降於你了?”

賀夷簡看着她,笑得篤定:“阿煌不說,我卻知道你遲早會是我的妻子的。”

元秀神色不變的轉了話題:“無論如何,李十七娘上得門來,總是給本宮惹了麻煩。”

“阿煌今晚獨自在此愁悶,難道就是爲了她?”賀夷簡話這麼說,眼睛卻是一亮!

只看他臉色,元秀也能猜出,賀夷簡心裡想到的是什麼,她非常乾脆的選擇了開門見山,打破目前有些旖旎的氣氛:“任秋一案,將你們捲入到幾分了?”

第二百四十一章 悚然!第三百八十七章 市中殺(十八)第一百一十三章 杜家三郎第一百三十章 韋妙端第二章 舊恩怨第一百三十七章 折若木兮應徘徊第一百七十一章 紫閣相見第一百一十五章 杜七第三百九十一章 局中之局(三)第三百七十七章 市中殺(八)第二百章 師徒第一百六十九章 石下有人第十六章 兄妹第一百二十五章 巧遇?第五十五章 薛氏(下)第一百三十四章 濯袂第一百零九章 火鍊金丹第一百零七章 牡丹第三十八章 河北三鎮第四十章 漢家計拙是和親第八十五章 崔郎?第十四章 孟小斧第一百五十五章 顏面?第七十六章 穆望子第二百二十二章 謙謙君子第三百六十七章 郭十五郎(一)第三百七十六章 市中殺(六)第三百二十八章 狂颮漸(三)第二十八章 趙氏其人第七十五章 長生子第二百九十四章 意外第三百七十五章 市中殺(五)第三十七章 崇義酒旗招第一百二十三章 小五第十一章 賀夷簡第七十五章 長生子第二百三十六章 賀禮第一百一十七章 圓場第二百二十章 賽馬前事(上)第一百六十六章 山風急雨第二百零四章 郭妻第七十五章 長生子第一百二十二章 張獻第五章 姊妹第三百八十五章 市中殺(十六)第十八章 帝心第一百二十四章 射粉團第一百五十章 樓氏第一百三十九章 京兆孟郎第三百四十七章 家國(十一)第四百零六章 殘局(四)第九十四章 崔舒窈第三百四十二章 家國(六)第九十一章 韋氏徽端第二百二十四章 長安第一百五十九章 登門第四百零八章 殘局(六)第一百七十九章 小九第二百五十三章 霍蔚(下)第三百十三章 曹才人第八十二章 嘉善大長公主第一百二十九章 潑酒第四百零八章 殘局(六)第二百五十一章 聖旨第三章 柳折別第三百九十七章 局中之局(九)第一百一十八章 爭渡第三百八十六章 市中殺(十七)第三百三十五章 靈光(三)第三百九十八章 局中之局(十)第二百零五章 仙奴第三百零四章 生辰第一百一十七章 圓場第一百二十三章 小五第三百七十八章 市中殺(九)第二百八十七章 告狀新書《紫臺行》第二百十章 二九先成實第一百二十九章 潑酒第一百一十七章 圓場第三百十三章 曹才人第三百二十五章 夜色已深第一百七十三章 餘達第二百零四章 郭妻第四百零四章 殘局(二)第一百三十三章 魏絳之功,何其懦也?第三百三十章 狂颮漸(五)第九十四章 崔舒窈第三百四十五章 家國(九)第三百五十八章 流火(一)第二百二十九章 未雨綢繆第一百四十二章 殿前交鋒(中)第二百九十六章 司徒第三百七十六章 市中殺(六)第二十四章 師如意第四十二章 賜婚第三百六十八章 郭十五郎(二)第四十五章 夏侯浮白第三百三十五章 靈光(三)第二百八十八章 驚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