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個受傷的野獸一般大聲嚎叫,在雪地裡一路狂奔,直跑到身上再沒了絲毫力氣,倒在地上,瘋了一般又哭又笑。
他在馬路邊上躺下,雪花從空中落下,慢慢的覆蓋了他的身體,但他靜呼吸已成,絲毫感覺不到寒冷,那雪卻反而化了。
他此時的位置在淮市東郊的一個小區,東河的河邊上。東河是淮市本地的一條小河流,發源於淮市東部山區,流經淮市,再注入一條大河。
天漸漸亮了,路上行人也多了起來,他還是躺在那處地方,一動不動,行人、車輛自動繞開了他,誰也沒有太過靠近。但漸漸的,附近還是聚上了一羣看熱鬧的人。
他隱隱約約當中,只聽得一人小聲問道:“那是什麼?”
另有一人回答:“看起來像是個人,不過不太清楚,一半被雪埋起來了。”
一個似乎是清潔工的人接了一句,“是一個人,不假,我剛起來準備打掃衛生的時候,就看到了。或許是哪兒過來的流浪漢,我見他一直在那兒躺着,便沒敢掃那兒的雪。”
又有一人道:“昨天夜裡我回家的晚,凌晨一點多從這兒經過的時候,還沒見到這兒有人。”
最先說話那人推測道:“哦!這麼說,他是凌晨一點之後纔出現在這兒的了。”
剛纔那人道:“如果我沒看漏的話,的確是這樣。就不知道死了沒有。”
剛纔推測的那人立即道:“肯定是死了的,剛纔這位說他剛起來打掃衛生的時候就見到他,現在已經是九點多鐘了,其間至少過去了三四個小時,活人誰能在這樣的冰天雪地裡面呆上三四個小時?況且就算原先是活人,經過這麼長的時間,也早凍死了。”
另有一人道:“我也覺得是死了,有人死在這兒,總是不妥,還是報警吧。”
一人附和道:“說的對,這人多半是凍死了,但也有可能是被人殺死之後,又丟在這兒的,哪個帶了手機?報一下警。”
一人接話道:“我來吧。”
這人大概開了免提,話音剛落,撥號聲便傳了出來,電話很快接通,只聽得他道:“喂!是警察局麼?我們在東河路發現了一具屍體,對,是這個地…”
剛剛說到這兒,突然呆住,像見鬼似的斷斷續續道:“天啊!那人…那人…他…他又活了…”
許莫聽到那人報警的聲音,再也無法繼續在原地躺下去了,翻身站了起來,隨着他的起身,無數水滴順着他的衣服滴落下來,都是融化了的雪水。
他忍不住將外套脫了下來,像發泄自身不忿似的用力扔在地上,一腳踢開:我靜呼吸既成,何必再穿這種累贅厚重的衣服?
淡淡的向圍觀的人羣望了一眼,便向外走去。圍觀的人羣全都呆住了,望着他的背影,滿臉不可思議的神色,過了許久,纔有人驚叫道:“見鬼了!難道我還沒有睡醒,剛纔的一切只是在做夢?”
許莫從人羣中出來,漫無目的的在路上走着,他沒有方向,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兒,只是順着東河路一直向前走。
他修成靜呼吸,呼吸、血液循環、甚至體內的能量消耗都得到了控制,三種能力結合在一起,很容易就琢磨了一些妙用出來。專心想着靜呼吸,因小青死亡而帶來的痛苦也暫時減輕了大半。
他低着頭,也不看路,突然聽到一人大喝一聲:“小子,找死麼?”
擡起頭來,這才發現,原來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居然走到了非機動車行道的正中。一個扎着鼻環的壯年男人開着摩托車從對面逆行過來,差點撞到自己身上,態度卻十分蠻橫,惡狠狠的罵了一句,同時放慢車速,擡起腳來,向自己身上踢了過來。
許莫閃身躲過,心中大怒,因小青死亡和自己遭遇所帶來的種種怨恨、傷痛一下子爆發出來,遷怒在這人身上,飛起一腳,向那人大腿踢去。
那人身在摩托車上,躲閃不靈,被一腳踢在屁股上面,心裡一慌,頓時把不住摩托車,向地上倒去。摩托車還在向前走,雪天路滑,他倒在地上,剎不出車,連人帶車一起滑出十幾米遠去。好在是雪地上,這一下摔得不重。
“找死!”那人態度本就蠻橫,這下吃了虧,更是不肯罷休,當下也不管摩托車,從地上一躍而起,向許莫直衝過來。
許莫雖然修成了靜呼吸,但這靜呼吸只是通過呼吸作用控制血液循環以及體內能量消耗速度,對於打架卻沒有絲毫幫助。
況且他本來就不擅長跟人打架,竟被那人一把抓住手臂。
那人是附近混的小混混,打架甚是在行,見許莫敢踢自己,以爲有什麼背景,最少也是打架比較厲害纔對。
向許莫衝過來的時候,本來的打算也不是要抓他手臂,只是怕他逃跑,卻不料這一抓,居然抓住了。當下不假思索,將許莫手臂用力向背後拗去,這一下準擬將他手臂拗斷,再向他腦袋上狠狠鑿上幾拳。
許莫運起靜呼吸,手腕上立時溢出了無數汗水,同時用力一掙。汗裡有鹽,比水要滑的多,很輕鬆便從那人的手裡掙脫開去。
那人吃了一驚,感覺手心裡黏糊糊的,極不舒服,嫌惡的甩了甩手,罵道:“媽的,這什麼東西?”
但他只是停頓片刻,便又衝上前去,揮拳向許莫臉上便打。許莫好不容易躲過去,又被那人扣住肩膀。那人接着伸出另一隻手,向他脖子掐了過去。
許莫伸手去扳他手,卻遠不及那人力氣大,眼看掙脫不開,急中生智,逆轉靜呼吸,體表頃刻之間,沒了絲毫溫度,變的一片冰涼。
那人好不容易掐住他的脖子,卻感覺像是掐在一塊冰塊上面,再次吃了一驚,下意識的鬆開手,慌亂問道:“你…你是人是鬼?”
許莫心裡一動,卻不說話,臉色迅速變的蒼白無比,同時不讓自己有任何表情顯現出來,雙眼直勾勾的盯着那人,一眨不眨。
那人與他目光一對,心裡更是嘀咕不停,忍不住伸手去探許莫鼻息。許莫屏住呼吸,停下血液循環,心跳立止。
那人伸手在他鼻子下面一探,感覺不到他的呼吸,心中恐懼,身子都忍不住發起抖來,一邊發抖,一邊去摸許莫心跳。
這一摸之下,更是心膽俱裂,大叫一聲:“鬼啊!”向後退開,腳下一滑,摔倒在地上。
他又跌又爬的向後退去。此時那雪已經停了,太陽出來,他看到雪地上許莫的影子,改口又叫:“殭屍,你是殭屍。”聲音顫抖,說不出的害怕。
慌慌忙忙的站起身來,不顧一切的向後逃去,他驚慌之下,卻又摔倒在地,二次起來,連自己的摩托車都不管了,頃刻之間跑的沒了影子。
許莫依靠靜呼吸嚇跑了那人,心裡卻沒有絲毫快感。他自從前天晚上到現在,都沒有吃過任何東西,再加上從昨晚開始,一直都在運行靜呼吸,體內能量大量消耗,早就快要餓瘋了。
他身上沒錢,又舍不下臉來向人乞討,茫然的向前望了望,悲傷的想:“這天凍不死我,難道竟然要餓死不成?”
伸手摸了摸肚子,他的肚子像是理解了他的意思一般,抗議似的‘咕咕’叫了起來。
又想:“到哪兒找些吃的纔好?”
他向前走着,低着頭,一雙眼睛死死的盯着地上看,他的自尊心控制着他,讓他不敢過分表現出來,被別人看出自己內心的想法,但這時想的卻是:若是有人丟了錢或是丟了吃的就好了。
這顯然是不可能的,他一直向前走,不知不覺到了一個小區裡面。
這小區應該是一個富人區,因爲他看到好多高檔轎車,而且到處都是獨立式花園洋房和別墅。
但這些高檔轎車、花園式洋房和別墅,此時在他的眼裡,每一樣看起來卻都像是麪包或者饅頭。
那小區裡面,到處都是花園。在一處花園當中,他看到了一間破舊的小木屋,在外面仔細端詳了片刻,確定那木屋內沒人,便走了進去。
他掃視了一眼,那木屋卻是空的,當下失望的從木屋裡出來。
他站在木屋的門口,向着四周觀望,一眼便看到,在右側的一棟花園式洋房外面,放着一個垃圾桶。
他忍不住向那垃圾桶多看了幾眼,心裡突然涌起了一個念頭:那裡面或許有吃的。
這念頭剛一出來,自己便被嚇了一跳:我怎麼能吃別人扔在垃圾桶的東西?
但他餓得厲害,心裡這麼想,腳下卻不自覺的向那垃圾桶移動過去。他忍不住自己安慰自己:我只是正巧要從那兒經過,並不是要去垃圾桶裡找吃的。
等經過垃圾桶的旁邊時,卻忍不住伸頭向裡面看去。這一看之下,便發現垃圾桶裡扔着一隻蘋果,蘋果從他的角度看是完好的,或許背面有壞的地方,但絕對有一大半可以吃。
他一下子猶豫起來,內心不斷的掙扎,好幾次想要伸手去拿那蘋果,卻被自己僅餘的自尊心阻住。
這時他肚子再次‘咕咕’叫了起來,他望着那隻蘋果,竟感覺有些頭暈眼花,越發餓得厲害,悲哀的想:我若不吃,一定會餓死。現在沒人看到,我縱然吃了,有誰知道?
向四周看了看,不見有人,終於把心一橫,向那隻蘋果伸出手去。
但他纔剛剛把蘋果拿在手裡,還沒從垃圾桶裡伸出來,便聽得一個小孩的聲音叫道:“媽媽!”
轉過臉去,便見垃圾桶旁邊那棟花園式洋房裡,一個少婦牽着一個四五歲的小女孩,正好從裡面走了出來,驚訝的望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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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我個人一直很喜歡這種孤高遺世的感覺,覺得神仙就應該這樣:這個世界拋棄了我,而我根本不需要這個世界。
像是第二卷《觸》一開篇許莫心裡所想的那樣:我不干擾這天地自然,這天地自然也休想影響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