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莫嘆息一聲,沈小姐追問他的婚姻,他當然能夠猜到是爲什麼。忍不住向沈小姐臉上看去,這位沈小姐在牀上躺了幾個月,雖然憔悴,美麗卻一如往昔。
他又想起當年,在北山之上,初見這位沈小姐的時候,在他心裡,曾經產生過一些不切實際的幻想。
沈小姐等不到他的回答,催問道:“你怎麼不說話?”
許莫想了一想,道:“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你。”
“爲什麼?”沈小姐奇道:“結婚了就是結婚了,沒結婚就是沒結婚,爲什麼要說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我?”
許莫反問:“如果這個人是虛擬世界中的人,算不算結婚?”
“當然不算。”沈小姐一聽笑了,似乎很是鬆了一口氣的樣子,“網絡上的結婚,怎麼能算結婚?你們又沒領證,你……你玩網絡遊戲?”顯然的,她把許莫所說的虛擬世界裡的婚姻,當成了網絡遊戲裡面和人結婚。
許莫一聽就知道她誤會了,也不解釋,“沒有領證就不算結婚?”
“當然不算啊。”沈小姐打心底裡開心的笑了起來,笑着解釋,“沒有法律效力的婚姻,都算不上正式婚姻。”
過了一會,她又壯着膽子,詢問許莫,“你……你覺得我怎麼樣?”說話的時候,語氣裡隱含羞澀,好不容易說出來,心跳卻跳的厲害。
“你……很好啊。”許莫猶豫了一下。
“那……你喜歡我?”沈小姐鼓起勇氣,再次追問了一句。
許莫不置可否,“當年在北山上,第一次見到你時,我倒是有過一些妄想。”
沈小姐聽了這話,越發開心起來。但聽許莫說‘妄想’,又着急了,唯恐他有其它想法,影響到對自己的感覺。忙道:“怎麼會是妄想呢?你別瞎想。你其實……你其實可以真的想一想的。”
這暗示已經十分明白了。許莫聞言,不由又沉默下來。
以前的經歷。對他而言,就像是一場惡夢,苦難的經歷,在他心裡留下了最深刻的印象。讓他這一生,都沒有辦法忘記。而這位沈小姐的美麗,是他那段惡夢中,僅有的幾樣能夠讓他願意回憶的東西。
但聽得沈小姐又道:“我長這麼大,還沒有和別的男人交往過呢。”
“哦!”許莫望了她一眼,下意識的反問:“爲什麼?”
沈小姐見他關心自己過去的事情,不由得一陣喜悅。回答道:“在國內的時候,之所以沒有,一來是因爲我覺得自己年齡沒到,自己不想。二來就算我想,別人瞭解到我的家庭情況,也不敢跟我交往。”
許莫聽到這兒,忍不住點了點頭,她爸爸是淮市道上的大佬,普通人自然不敢對她有什麼歪念頭。
“那在國外呢?”許莫鬼使神差的追問了一句。
“國外?”沈小姐解釋道:“我在國外的時間不長,倒是曾經動過這種想法,還沒碰到機會,就發生了那種事,回到國內來了。也就是在那次,你救了我,你知道的。”
“嗯!”許莫輕輕‘嗯’了一聲。
沈小姐繼續講下去,“那次事情過去之後,我又回到學校,不過很快就轉學了,甚至換到了另一個國家。但有了那次經歷,就算轉了學,依然每天都過得提心吊膽的,還哪有心思想這些事情?”
“這倒也是。”許莫點了點頭。
但聽得沈小姐輕輕笑了笑,這笑在許莫感覺裡,似乎有一種發自內心的慶幸,“也幸好是這樣,讓我遇到了你。”
這話說出來,聲音壓的極低。兩人用心靈交流,在許莫感覺裡,只感到一陣羞澀。
他想了一想,道:“你還不知道我長什麼樣呢。”
隱藏的意思,則是對沈小姐說,你連我什麼樣都不知道,這份感情是靠不住的。
沈小姐顯然領會到了他的意思,嘆息道:“這些天,你沒有來,我每天都在想你、盼着你來。從小到大,我從來沒有像這樣想念過一個人,我感覺自己快要瘋了。但我的身體不能動,不能說話,什麼都感覺不到,什麼都不能做。我躺在牀上,就只能想你。如果你再不來,我甚至……甚至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勇氣活下去。”
語氣裡隱隱的有着一些埋怨,卻又充滿了深情。許莫聽了,身子不由得震顫了一下。
但聽得沈小姐歡喜的又道:“沒有見過你,那有什麼?你剛纔不是說,你已經找到了治療我的方法,那我豈不是很快就能看到你了?”
許莫嘆息一聲,沒有說話。
沈小姐也沉默下來,過了一會,似乎掙破了內心的掙扎,鼓起勇氣問:“你會和我交往麼?”好不容易問了出來,她的心裡說不出的緊張,一副期待的樣子,等着許莫的回答。
許莫清晰的感覺到對方緊張的情緒,想了一想,“如果是在以前,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這麼問我,我肯定會回答你‘會’。”
“那現在呢?”沈小姐緊張的。
許莫思索了一會,委婉的道:“現在……或許不會。”
“哦!”沈小姐聽了,不由得好生失望。
這種失望的情緒,許莫可以清晰的從對方內心裡感覺到。對方那種因強烈心理落差帶來的情緒波動,讓他忍不住暗暗心驚。
沈小姐帶着滿腔期望,好不容易鼓足全部的勇氣問出這麼一句話,卻收到現在這樣的結果,讓她不由得心生絕望,在這一瞬間裡,甚至有一種心喪欲死的感覺。
她忍不住大聲詢問:“爲什麼?”
許莫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便沒有說話。
沈小姐得不到他的回答,悽然之下,淚水不由自主的順着眼角流了出來,順着臉頰滑下,落在枕頭上。許莫能夠清晰的感覺到她內心深處那種悽傷的情緒。她在哭泣。
“你……”許莫只說了一個字,又停了下來。
“你想說什麼?”沈小姐急忙追問。
許莫再次沉默。
沈小姐似乎又想起了什麼,心底突然生出一絲希望,“你剛纔說‘或許’。是麼?你說‘或許’?”語氣焦切。等着許莫回答。
許莫嘆息道:“一樣的。”
“怎麼會一樣?”沈小姐不肯死心,“你說‘或許’。那就是說還有機會?”
“這……”許莫無法說出更加傷人的話。
沈小姐心裡既然生出希望,情緒便慢慢的恢復過來,道:“我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你了,你什麼時候能把我治好?”
許莫道:“很快。”
沈小姐繼續追問:“很快是多快?”
許莫道:“你想要多快。就有多快。”
沈小姐還以爲他在開玩笑,笑着道:“我想讓你立即治好我,你能做到麼?”
許莫道:“服了藥就可以,你等一下。”說着將精神意識從沈小姐的身體上收了回來,這段時間,他已經感覺到沈小姐身體哪些地方出了問題,也找到了醫治的方法。只需按方配藥。將藥物配製出來,喂她吃下,一時三刻,藥物行開。便可痊癒。
夢魘藥劑的效果,在他能夠感應到別人的身體意識之後,治療起來,再也沒有任何困難。
許莫從自己隨身攜帶的藥物裡挑了幾樣出來,碾碎了調和成粉末,將沈小姐扶起來,用水喂她服下。
“這樣就可以了麼?”沈小姐詢問道。
“再過一會,就可以了。”許莫將精神意識延伸到她的身上,感應着藥物在她體內的運行。不久之後,藥物便運行到全身,許莫道:“你試着動一下看。”
夢魘藥劑的效果被抵消,沈小姐的身體已經恢復自由。但她兀自不敢全信,先是試着睜開眼睛,她眼皮顫動了一下,雙眼立時便睜開了。她睜開雙眼的第一件事便是向許莫望去。
但她連續躺了好幾個月,眼睛着實畏光,雙眼剛一睜開,感覺光亮刺眼,忙又閉上了。時間太短,她只看到自己牀前一個站着一個朦朦朧朧的發光影子。
“我能動了。”沈小姐驚喜的叫了出來,這次是在說話,只是聲音微弱。
許莫笑道:“你已經好了。”夢魘藥劑失效,沈小姐耳朵能夠聽到。許莫不再用意念交感和她交流,改而用嘴說話。
沈小姐驚喜道:“這是你的聲音,我聽到你的聲音了。”
許莫道:“你感覺怎麼樣?”
沈小姐道:“和我想象出來的聲音一樣。”
許莫不由一愣,他問沈小姐感覺怎樣,問的是她的身體感覺。沈小姐回答的,卻是對他聲音的感覺。而她之所以會說許莫的聲音和她想象出來的一樣,乃是因爲在她的想象裡,並沒有具體的聲音,聽到許莫的聲音,自動填上了自己想象出來的那份空白。
許莫接着解釋道:“我問你的身體感覺。”
沈小姐心中興奮,似乎完全沒有聽到他的話,自顧自的道:“你的聲音很好聽。我想看看你本人,你就在我牀邊麼?”
許莫苦笑道:“你剛纔睜開眼睛,沒有看到我?”
沈小姐道:“光線太強了,我只看到一個影子。”說着眼皮動了一下,又要睜開眼睛。但強烈的光線讓她的雙眼立時產生了一種灼痛感,剛一睜開,便又不由自主的閉上了,眼角甚至流出了淚水。
“光線太強了,我睜不開。”沈小姐一邊流淚一邊道。
室內並無陽光,但白天的光線對此時的她來說,依然太強烈了些,看任何物體都感覺會發出強光。
“我幫你拉上窗簾。”許莫道。
“麻煩你了。”沈小姐連忙道謝。
許莫走過去,把窗簾全部拉上,房間裡便暗了下來。沈小姐再次試着睜開眼睛,這樣的暗環境,對她來說,依舊有些刺眼。她連睜了好幾次,流了不少眼淚。這才把勉強把眼睛睜開,只是依舊沒有辦法睜的太大。
她眯着眼睛側頭向牀邊的許莫看去,看出來模模糊糊的,卻已經能夠分辨出一些輪廓。她盯着許莫看了一會。努力讓自己看的更清楚一些。過了一會,才道:“原來你長的這樣。”
許莫問:“你能記起我來麼?”他指的是北山初見。
沈小姐輕笑道:“跟我想象中的差不多。不。應該說比我想象中還要好些。”
“是麼?”許莫隨口問了一句。
沈小姐一臉笑容,輕輕點了點頭,試着想要坐起來,剛動了一下。便發覺自己的身體太虛弱了,腰肢根本直不起來,她連躺了四個月,身體已經軟了。這也是正常現象,休養一段時間就過來了。
許莫見她掙扎欲起,忙走過去,在她肩頭輕輕按了一下。“你纔剛剛痊癒,不要急着起來。”
沈小姐側頭盯着他看,聽了許莫的話,柔順的點了點頭。
她眨了眨眼睛。試圖把雙眼睜得更大,以期能夠看的更清楚一些,卻立時感覺到眼睛的酸澀,忙道:“我眼睛太澀了,睜不開來,能不能麻煩你弄點水來,幫我清洗一下?”
“可以。”這要求不算過分,許莫答應了。走到旁邊的飲水機邊上,先洗乾淨自己的手,又拿了一隻杯子,接了一杯清水回來。
“麻煩你了。”沈小姐道。
許莫手上沾了點水,幫她灑在眼角里,輕輕揉了揉她的眼角。沈小姐並不閉上眼睛,一直盯着許莫看,眼神中卻露出少許羞色。
許莫和她目光一對,微笑道:“你的注意力最好能從我的身上轉移一下。”
沈小姐聞言臉上一紅,急忙把眼睛閉上了。
許莫手上沾水,灑在她的眼角,慢慢溼潤她的眼皮,順着雙眼眼線輕輕揉動。沈小姐眼睛被水溼潤,那種酸澀的感覺漸漸消失,再次睜開眼來。
這次完全看清楚了,她反而羞怯起來,向許莫望了一眼,便轉過臉去,輕聲道:“原來……原來你長的這樣。”
許莫緊接着問:“你還能記起我麼?”
沈小姐輕輕搖了搖頭,神色歉然。那次在北山上,兩人身份差距太大,她的確沒有對許莫留下任何印象。
許莫微感失望,但這失望的情緒只是瞬間便過,轉眼恢復過來,接着道:“你躺了太久了,至少要休養一段時間。現在既然已經痊癒,也該通知你的家人了,保姆就在外面,我去叫她。”
“等等。”沈小姐忙叫住他。
“怎麼?”許莫轉過身來,疑惑的望了她一眼。
沈小姐道:“不用,過一會再告訴他們也不遲,你先陪我說說話。”說到這兒,又補充了幾句,輕輕笑道:“我好久沒有說過話,感覺自己都快不會說話了,你聽,我說話是不是有點結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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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目的,其實只想讓許莫陪她說說話,後面的補充,只是爲自己的心思做掩飾。
“那倒沒有。”許莫並未多想,轉過身來,“你要說些什麼?”
沈小姐道:“說什麼都好,不要丟下我一個人。你知道,這幾個月裡,一直是我一個人,沒人和我說話,我幾乎快要瘋了。”
“那好吧。”許莫走了回來。
沈小姐大喜,向自己牀邊望了一眼,“你坐。”接着以眼神向許莫示意,讓他在自己牀邊坐下。
許莫在她牀邊坐了下來,開始和沈小姐說話。事實上,大多數時候,都是沈小姐在說,他在聽。這位沈小姐太長時間沒有和人說過話,憋的太久了,突然病癒,真有無數的話要說,任何一件小小的事情都能說上半天。先是從頭說自己中了夢魘藥劑以來,這幾個月中躺在牀上,每天的感受。說完之後,又忍不住向許莫詢問他的家庭情況。
許莫父母失蹤,從雲斷山脈回來之後,曾經用了各種方法尋找他的父母,卻一直沒有收到任何消息。他的家庭,真正說起來,現在只有他一個人。聽得沈小姐詢問,頓時想起自己父母來,忍不住嘆息一聲。接着又想起小曼,小曼雖不是他的親生女兒,在他心裡,卻和他親生女兒無異。
只是上次前往淮市,小曼和她媽媽楊茵卻不知去了哪兒,居然沒有見到。他也託人打聽過,暫時也沒有什麼消息。
當然,這也與他沒有傾力尋找有關。小曼畢竟不是他的親生女兒,又和她生母楊茵在一起,就算找到了她,又能怎樣?小孩子容易忘事,兩三年過去了,小曼說不定已經把自己忘了。
想到這兒,他神色不由有些黯然。
沈小姐察覺到他神色有異,便從被子裡伸出手來,按在許莫手上,柔聲問道:“你怎麼了?”
許莫搖了搖頭,“沒有什麼。”
“哦!”沈小姐似信非信的望了他一眼,但見他不欲回答,倒也沒有多問。
許莫在屋裡呆的久了,那位保姆劉姐見他一直沒有出去,後來又見他拉上了窗簾,有些擔憂。正好手中的活計忙完了,便決定過來看看,一邊走一邊問:“許先生,我們小姐的身體怎麼樣?今天有沒有好些?”邊說邊向房間裡走來。
沈小姐聽到她的聲音,向許莫詢問道:“這人是?”
她中了夢魘藥劑的那段時間,不能動、不能看、不能聽,因此這位劉姐雖然是她的保姆之一,伺候她吃飯、穿衣、洗澡,她對其人卻毫無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