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遊聽得好一陣煩惡,心想:這老狐狸,又拿我當擋箭牌,口口聲聲我的主意,這一傳揚出去,士林豈不罵我周某人趨炎附勢?不行,你想奉承真君,可不能讓你這麼如意了。
當下道:“依下官之見,最好每份卷子都謄抄幾份,每人手裡發上一份,各在自己手裡的卷子上批字。這麼一來,批字的時候,就省得看到別人所批內容,也就不會受到影響。”
一個同考官聞言讚道:“周大人這個方法極妙,下官附議。”
劉御史點了點頭,“這樣最好。”
衆考官一起望向高尚書,畢竟他是今科主考,最後的決定,還是要靠他拿主意。高尚書裝模作樣的想了一想,拈鬚微笑道:“既然如此,就按周祭酒的辦法辦。”
當下着人謄抄卷子,現場七十三個考官,一個主考官,兩個副考官,七十個同考官,將三份卷子都抄了七十三份。爲進行區分,將三份卷子分別命名爲甲卷、乙卷、丙卷,柳貞貞的卷子每個人都知道,因此命名甲卷,乙卷丙卷尚不知是何人所作,不過並不影響。
卷子分發下去,分別批字。好在卷子都是早就看過的,批起來便快,不久之後,每個人都批完了,卷子收上來。
隨後統計,三份卷子‘優’字一樣多,每份卷子都得了七十三個優。固然誰也不敢得罪通玄微妙至聖真君,卻誰也不想落下趨炎附勢的話柄。惹士林恥笑。
結果將柳貞貞的卷子批爲‘優’之後,其他兩人的卷子也一起批了‘優’,到了這一步,其它兩份卷子做的是好是壞、合不合該考官的心意已經不重要了。
若是將柳貞貞的卷子批了‘優’,其他人的批了‘差’,那還不被人罵死?畢竟這兩份卷子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在一衆考生當中乃是真的出類拔萃,比起柳貞貞的卷子來,終究高上一籌。
傳揚出去,一個佞臣的帽子怕是一輩子都抹不去了。這個結果。同樣是誰也不想要的。
只是這麼一來,名次依然沒有決出來。
高尚書無奈道:“看來這個辦法,也不可行,在大家眼裡。三份卷子都是一樣的好。不過就算都好。總也有個高下之分。也罷。咱們換個辦法,將狀元、榜眼、探花決出來。”
周祭酒忙問:“高大人有何提議?”
高尚書瞥了他一眼,才道:“不如舉手表決。”
周祭酒接着問:“怎麼個舉手表決?”
高尚書便道:“同意甲卷做狀元的舉手。”說着向衆人看去。衆考官你望望望我,我望望你,最後七十三個人都把手舉了起來。
高尚書點了點頭,微笑道:“既然每個人都同意甲卷做狀元,這狀元也算是決出來了。”
“大人。”那劉御史突然叫了高尚書一聲。
高尚書笑着問道:“劉御史有何高見?”
劉御史道:“依下官之見,大人這麼決出狀元,未免有失公允。”
“哦!”高尚書玩味似的望着他,“看來劉御史對於甲卷做狀元,有一些看法了。”
劉御史吃了一驚,忙道:“高尚書說笑了,甲卷做狀元,下官雙手贊成。只是只問了甲卷,對於乙卷丙捲來說,未免有失公允。不如再問一次。”說着轉向衆人,“列位,同意乙卷做狀元的請舉手。”
說着當先舉起手來,其他人相互望望,也都紛紛舉手表示贊同。
衆人一起望向高尚書,高尚書笑着道:“以乙卷的才情,做狀元也是可以的。”說着也舉起手來。
周祭酒嘆息道:“甲卷、乙卷一樣多,還是分不出來。”
同考官中一人乃是工部侍郎,笑道:“丙卷還沒問呢,列位,同意丙卷做狀元的請舉手。”再次所有人都舉起手來。
高尚書道:“總不能選三個狀元吧。”
周祭酒笑道:“三份卷子一樣的好,那能有什麼辦法。”
同考官中一人乃是翰林院學士,這人乃是高尚書的親家,想了一想,便道:“各位大人,下官有一提議,不知當講不當講。”
周祭酒望了他一眼,認得是高尚書的親家,“李翰林但講無妨。”
李翰林便道:“既然狀元只有一個,以下官之見,不如在場每一位分一張紙,將自己心目中的狀元寫在這張紙上,看三份卷子誰得的最多,誰便是狀元。”
高尚書拍手讚道:“李翰林這個辦法好,就這麼辦。”
周祭酒在心裡暗暗罵了一句,心想:這個方法真是毒辣,這麼一來,誰敢不選真君?這李翰林明是出主意,暗地裡卻在幫助高尚書。
結果果然如周祭酒所料的一樣,白紙分發下去,每人在上面寫了幾個字。少頃收上來,七十三張紙上,每張紙上寫着的都是甲卷。
高尚書微笑道:“看來在場每一位的想法都是一樣的,全都中意甲卷做狀元,既然如此,今科狀元,就定爲甲捲了。接下來再選榜眼、探花。”
沒了柳貞貞的卷子,其它兩份卷子想分出個高低便容易得多,每個人也都能安心的做事了。不久之後,榜眼探花都定了出來。
且說柳貞貞從考場裡出去,紅線乘着馬車,在外面接她,一看到柳貞貞,便即招手叫道:“貞貞姐,這兒,這兒。”
無數考生同時從考場裡出來,一時惹得人人側目。貞貞姑娘倒是一點也不在意別人的眼光,指揮着那幾個士兵,把她箱子拖到馬車上。
“貞貞姐,考的怎麼樣?”紅線等她上了馬車,立時便問。
柳貞貞得意的道:“區區科舉考試。有什麼難的?姐姐我出馬,還不是手到拿來。”
紅線笑道:“這麼說來,姐姐今科能中個狀元了?”
柳貞貞道:“狀元算什麼?好妹妹,以你姐姐的學問,別說一個狀元,就算是十個狀元,也是輕鬆中回來了。”
紅線稱讚道:“姐姐真厲害。”說着吩咐車伕趕車回去。
柳貞貞考試結束,自覺文章做的極妙,回想起來,忍不住心裡得意。掀開車簾。觀看路邊風景。
很快她就發現,回去的路有點不太對頭,叫道:“車伕,車伕。快停下!你這是往哪兒去?”
紅線忙拉住她。“姐姐。你別急。”說着吩咐車伕,“車把式,繼續往前走吧。我姐姐不知道。”接着對柳貞貞解釋,“姐姐,你還不知道,就在你考試的那幾天,咱們已經搬了地方了。”
“搬了?”柳貞貞一愣,接着想起了什麼,悻悻道:“我就知道,長生院那地方住不長,現在萬法大會結束了,人家不讓住了吧。”
“嘻嘻!”紅線看着柳貞貞的表情,忍不住笑了起來。
“妹妹,你笑什麼?”柳貞貞急忙詢問。
紅線笑道:“姐姐,我笑你說錯了。那長生院可不是不讓住了,而是正在修建呢。”
“修建?”柳貞貞道:“那還不是不讓住了?”
紅線笑道:“嘻嘻!姐姐,你這幾天都在考試,所以不知道。那個長生院啊,就在那幾天,已經被皇帝賞給許大叔了,眼下修建,就是爲了以後再搬過去啊。”
“啊!”柳貞貞聞言一驚,“皇帝把長生院賞給他了?爲什麼要賞給他?”
“還不是因爲萬法大會。”紅線侃侃道來,她知道的其實也不多,許莫不喜張揚,這幾天封賞下來,紅線才從別人那兒聽來一些,“許大叔找到了長生的辦法,前段時間幫咱們調節身體,姐姐你都忘了麼?皇帝因此封他做通玄微妙至聖真君,賜他乘玉輦,穿龍袍,總之風光的很呢。”
在她小女孩的心裡,本不覺得乘玉輦、穿龍袍有什麼風光,但別人都這麼說,影響到她,也便這麼覺得了。
“啊!”柳貞貞再次大吃一驚,說話連聲音都顫抖了,“妹妹,你說玉輦、龍袍,那……那是皇帝才能用的啊。他……他這麼做,不是僭越了麼?要殺頭的啊,不行,我要趕快回去阻止他。”
紅線一點也不擔心,“好姐姐,你別急,別人也有人這麼說過的。不過這是皇帝讓許大叔這麼做的,因此用不着擔心。”
柳貞貞心裡微微安定了些,接着又想起了什麼,問道:“妹妹,你剛纔說通玄微妙至聖真君,那又是什麼?”
紅線也不知道那是什麼,只好撿自己知道的說,“那是皇帝賜給許大叔的封號啊,也是許大叔找到了長生的辦法,皇帝封的。”頓了一頓,又道:“姐姐,這封號很厲害的,據說從古到今,還沒封過活人呢,嘻嘻!許大叔是第一個。”
柳貞貞心裡驚疑不定,同時又有些失望。若是許莫被封了什麼勞什子‘通玄微妙至聖真君’,自己替他考了個狀元還有什麼用?
想了一想,又問:“妹妹,咱們家在哪兒?”
紅線道:“據說叫三鼓兒衚衕,皇帝賞賜給許大叔的宅子,說是讓他暫時居住,不過依我看那,這宅子多半是不會收回去了。姐姐,你不知道,皇帝還賞了許多婢女、僕人。唉!人數多了,走到哪兒都是人,總感覺亂亂的。”
柳姑娘可不嫌人多,她只嫌人不夠多。從小到大,她都盼着到一所大宅子裡做女主人,這下子,這個願望似乎達成了。聽了紅線的話,微笑道:“那是因爲家裡沒人管,所以才亂,待我回去,好好整頓一下,保你不亂。”接着提高聲音,對車伕吩咐道:“車伕,走快一些。”她已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去行使女主人的權利。
那車伕道:“是,姑娘。”
柳貞貞聽他還叫自己姑娘,忍不住皺了皺眉,接着吩咐,“以後可不能再叫姑娘了,我是你家主人明媒正娶的夫人。你要改口叫我主母。”
那車伕本是許莫僱來的,過了這麼長的時間,眼看着許莫水漲船高,巴不得投身在他家裡做個家僕,聽了柳貞貞的話,心裡喜歡,忙改口道:“是,主母。”
柳貞貞指揮着馬車,一路趕回三鼓兒衚衕,到了一處大宅子跟前。馬車停下。柳貞貞從車上下來。一眼就看到門樓上一個大牌子,上面寫着‘真君府’幾個大字。
正門沒開,側門處十幾個門房把着門,看到紅線。這十幾個門房一起站了起來。恭恭敬敬的行禮。笑着招呼,“姑娘回來了。”
紅線介紹柳貞貞,“這是我貞貞姐。”
那十幾個門房早就聽說過她。急忙對柳貞貞行禮,“見過柳姑娘。”
柳貞貞聞言皺了皺眉,不悅的道:“我是你家主人明媒正娶的夫人,怎麼還叫我姑娘?你們應該叫我主母纔對。”
那十幾個門房聞言一驚,忙改口,“是小人的不是,主母贖罪。”
柳貞貞揮了揮手,徑自向裡走去,同時吩咐着,“讓管家過來見我。”進了宅內,便有下人趕着一輛輕便馬車過來,柳貞貞和紅線再次上了馬車。
那馬車一徑向內宅走,這宅子極大,縱使乘着馬車,依然走了十幾分鍾,纔到內宅。在內宅門口下了馬車,十幾個丫鬟伴着幾個大腳婆子擡了一頂轎子出來,柳貞貞和紅線換乘轎子,再次向內宅裡走。
同樣又走了十幾分鍾,繞過許多池塘、花廊、園子,才進入一個院子。轎子停下,柳貞貞和紅線從轎子裡下來,一眼便看到許莫,
許莫身上只穿了一身家居常服,笑問:“回來了?”
柳貞貞和他分別幾天,此時驀然看到,竟感覺有些羞澀,臉上一紅,微微點了點頭。
許莫接着又問:“考的怎麼樣?”
柳貞貞聽人說起考試,便來了精神,得意道:“這點考試,還難不到我。”接着又向許莫打量了一眼,“紅線妹妹說皇帝賜你牀龍袍,你怎麼不穿啊?”
許莫搖了搖頭,那龍袍穿起來雖然風光,但是沉重的很,穿在身上極不方便,因此他在家裡從不穿它。聽了柳貞貞的話,便道:“沉重的很,有什麼好穿的?”
柳貞貞很是不以爲然,“哪天穿上了,讓我看看。”
這時,林絮兒從房裡走出來,看到柳貞貞,“咦!貞貞姑娘回來了。”接着向屋裡招呼,“洛詩姐姐,靈兒妹妹,貞貞姑娘回來了。”
洛詩和林薛二女廝混熟了,便教她們玩現實世界的五子棋,此時和薛靈兒正在屋裡下棋,聽得林絮兒的話,一起從屋裡出來,向柳貞貞招呼,“貞貞姑娘回來了。”
柳貞貞和兩女招呼過了,目光落在洛詩身上時,心裡多少有幾分不自在,感覺自己女主人的地位似乎受到了威脅。她想了一想,對林薛二女道:“絮兒姐姐,靈兒姐姐,以前咱們沒個家倒也罷了,現在有了家,家大了,人也多了,一應有的規矩也該立起來,不然諾大的一個真君府,不免要被人恥笑了去。”
說到這兒,突然笑了一笑,接着道:“兩位姐姐,我可不是說你們,你們都是跟着他的老人了,年紀也比我大,妹妹有什麼不決的事情,還要向你們請教呢。”
林絮兒笑着道:“姑娘說的是,咱們有了家,該有的規矩的確要立起來了。這幾天姑娘不在,家裡便亂的跟什麼似的。”
柳貞貞聽的歡喜,瞥了洛詩一眼,笑道:“姐姐說的極是,現在我回來了,自然要整頓一下。這麼多的下人,沒人管着可不成。”
洛詩神色黯然,低下頭去,一句話也沒說。
許莫感覺到不對勁,看看洛詩,又看看柳貞貞。隨後瞪了柳貞貞一眼。
柳貞貞笑了一笑,對他的威脅一點也不放在心上。恰在這時,一個婢女進來通報,說是管家求見。柳貞貞便拉着紅線,走出去了。
許莫待她走開,便對洛詩安慰了一番,讓她不要放在心上。
洛詩搖了搖頭,問道:“許大哥,你在這個世界成親了?”
許莫略感尷尬,那次本是假成親,但是現在,卻似乎弄假成真了。他猶豫了一段時間,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洛詩神色一陣黯然,勉強笑了笑,給人的感覺卻像是在哭。又說了幾句話,便拉着薛靈兒進去了。
許莫忍不住嘆了口氣。
時間倒也易過,柳貞貞自小學了幾分治家的本事,在這一點上,倒沒說大話。不幾天下來,便將整個家打理的井井有條。
轉眼到了放榜的日子,這一天,許莫正在家中閒坐,有人來報:“禮部尚書求見。”
許莫只感莫名其妙,他雖然被封爲通玄微妙至聖真君,和朝中官員卻一向沒有什麼來往,不知這禮部尚書爲什麼要來求見自己。想起通元觀的往事,依稀記得這禮部尚書似乎姓高。當下便問:“他有什麼事?”
那人搖頭道:“他沒直說,只說有大喜事。”
大喜事?
許莫想了一會,沒有什麼眉目,吩咐道:“請他到廳裡來見。”
過了一段時間,許莫換了一身衣服,才向廳裡走去。進入客廳,便見一個五十來歲的官員在廳裡坐着。
一看到許莫,那官員便站起身來,躬身行禮,“禮部尚書高辰見過真君。”
許莫揮了揮手,“免禮。”
徑自到主座上坐下,又請高尚書入座。那高尚書戰戰兢兢的側着身子坐了。
許莫接着便問:“高尚書來訪,所爲何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