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莫聽了一震,“他是荊娘子的相公?”
那小販笑道:“可不是麼?難怪公子不信,荊娘子那般美貌,和這醉鬼放在一起,的確不搭。”
許莫急了,忍不住又問了一句,“你說的是剛纔的那個荊娘子?”
那小販一臉疑惑,可還是笑道:“就是公子勻給她蘋果的那個。”
糟了!許莫心裡暗暗叫了一聲:如果這個是荊娘子的丈夫,剛纔那個又是誰?
幾乎不需要任何時間,他便想到一種可能:上當了,剛纔那羣人,必定和道士是一夥的,他們假裝荊娘子的丈夫,騙過了我。如果不是我將荊娘子擊暈,也不會發生這種事情。
他暗暗自責,心想:但願現在回去,還來得及。
無暇說話,轉身往回便奔。那小販在後面大叫:“公子,哪兒去?”許莫顧不得回答,跑的更加快了。
跑到天橋旁邊時,前方突然有人攔住了道路,是一個成年男子帶着一個小孩。那成年男子三十來歲年紀,勁裝結束,看起來像個武師,身邊帶着的那個小孩大約八九歲,手拿彈弓,一身華麗衣服,正是關侍郎家的十六少爺。
那小孩指着許莫,對那武師道:“師父,就是他,就是他,不光打了徒兒,還說師父教的狗屁功夫。師父,你去教訓教訓他。”
那武師聞言伸手一攔,擋住許莫去路,喝道:“朋友。請等一等。”
許莫大喝一聲:“給我讓開。”想也不想,便是一記心靈之鞭擊了過去。那武師只感到天旋地轉,瞬間摔倒在地上。
許莫一徑走過。
那小童在後面大叫:“師父,你怎麼了?怎麼了?師父。”在那武師身上推了幾下,力氣使的輕了,不見對方醒來。那小童疑惑的道:“難道是暈了?師父看那人衝來勢頭太猛,嚇暈了過去?這……我這師父也太膿包了吧?”
許莫一路飛奔,很快就回到衚衕處,他掃視一眼,這衚衕裡一個也沒有。許莫腳下不停。徑自去了最後一個院子。到了門前,門是關着的,他飛起一腳,將門踹開。大喝道:“院子裡的人給我出來。”
院子裡無人應聲。許莫聽覺釋放出去。側耳聽了一聽。一顆心頓時沉了下去,這院子裡早就走的沒有人了。
他不肯死心,走近院子。這院子極爲荒涼,到處長着齊膝深的雜草,似乎已經好久沒人住過的樣子。
房門是鎖着的,鎖上鏽跡斑斑,似乎好久沒打開過了。他接着在院子裡找了找,更加奇怪的是,除了自己之外,就再沒有其他人的腳印了。
許莫心想:這就怪了,難道剛纔那些人都練過草上飛的輕功不成,不然爲什麼沒有腳印?
他伸長鼻子嗅了嗅,空氣裡散着一股騷臭味。氣味濃烈,讓許莫忍不住皺了皺眉,太難聞了,這些氣味,又是從哪裡來的?
他走出門去,走到隔壁那家門前敲了敲。過了許久,才聽得院子裡一個老者的聲音問了一句,“誰啊?”
許莫聽他聲音,感覺是一個年級極老的老頭,便提高了聲音,大聲道:“過路的,有事想要問問。”
那老者道:“原來是過路的,你等一下。”
過了許久,才聽得柺杖點地的聲音,一個白髮白鬍子的老者拄着柺杖,過來把門打開了。許莫向他望了一眼,見他彎腰駝背,滿臉皺紋,似乎沒有一百歲,也有九十歲了。
那老者老眼昏花,兼且記憶力不好,似乎就這片時之間,就已把許莫剛纔說過的話忘了。他雙手拄着柺杖,擡起頭來望了許莫一眼,一雙昏花的老眼費力的盯着許莫的臉,提高了嗓子問:“是小三麼?”
許莫笑着道:“是過路的,老丈。”
那老者道:“原來是過路的,瞧我這記性。年輕人,來家裡坐吧?”
許莫道:“不用了,老丈,我有一件事情,想向你打聽一下。你家後面的這戶人家到哪裡去了,多久沒有住人了?”
那老者年紀大了,反應慢了,聞言道:“你說……我家後面的?”愣了許久,才突然想起來似的,“哦!老李家啊,他兒子在外地做官了,一家人都搬過去了。”
許莫繼續問道:“有多久了?”
“多久了?”那老者耳朵聾了,說話聲音很大,“十年,二十年,快三十年了吧。”
許莫接着再問,“這二十多年,一直都沒人住麼?”
那老者道:“是啊,年輕人,你這麼打聽,是要租房子麼?”
“不是的,我不租房子,老丈,謝謝你了。”許莫回了一句。
那老者似乎沒有聽到他的話一般,接着又道:“要是租房子,來我這兒租啊,我這房子便宜租給你。”
恰好那小販追了過來,聽到老者的話,遠遠的道:“咦!公子,你要租房子麼?要租房子,就在這和老太爺家裡租吧,他年紀大了,人也安靜,不會影響到你們。”
許莫道:“不用,我不租房子。”
那小販便對老者大聲說了一句,“老太爺,這位公子不租房子,不用說了。”接着又對許莫道:“這位老太爺今年九十七了,三個兒子,五六個孫子,十幾個重孫子、玄孫子,甚至玄孫子都有兒子了,子孫滿堂,就是沒一個孝順的。老太爺這麼大一把年紀,自從三個兒子死後,扔在這兒,孫子們就不管了,怪可憐的,幸好街坊鄰居經常送點吃的。所以我說,公子要是租房子,就不妨在他這兒租吧。”
許莫搖了搖頭,還是從身上去了一錠銀子出來。大約三四兩重,遞給那小販,“這些銀子,留給老先生吧。”
“謝謝公子。”那小販替老者道了聲謝,又轉身對那老者說話,“和老太爺,這位公子心好,給了……”
許莫不等他說完,轉身走了。他出了衚衕,又皺起眉來。那羣人劫了荊娘子。絲毫線索都沒留下。又該到哪裡尋找?
他嘆息一聲,只好暫時把這件事情放下。想起自己的事情還沒辦妥,便向鏢局走去。
“喂!喂!”關侍郎府那小童不知何時又追了過來,他不敢靠的太近。遠遠的在後面呼叫。
許莫回頭望了一眼。見只有那小童一人。他心情正不好。便威嚇道:“再敢跟着,屁股打爛了你的。”
那小童頑劣的很,聞言非但不怕。反吐了吐舌頭,好奇的問:“你這麼厲害,敢把我師父的屁股打爛麼?”
許莫寒着臉道:“別說你師父,就算你師祖來了,照樣打爛。”
那小童見他接話,畏懼之心頓減,鬼頭鬼腦的追了上來,又道:“我師父太濃包,不管用,被你一句話嚇暈了。不如你做我師父吧?”
許莫道:“我若做你師父,一天打你十次屁股。”
那小童笑嘻嘻的道:“那不要緊,只要能學到本事,一百次都不要緊。大不了我從你這兒捱了,再從別人那兒打回來。你答應了,我可改口了啊。”說着毫不見外的就叫:“師父。”
“再敢亂叫,先打一頓屁股再說。”許莫不願跟他糾纏,惡狠狠的說了一句。
“打啊,打啊,只要能拜到師父,打十頓屁股都不要緊。師父,徒弟最有孝心了。”那小童笑着跑到許莫前面,彎腰撅起屁股,腦袋從雙腿之間向後看了過來,對許莫道:“師父,打啊。”
許莫在他屁股上輕輕踢了一腳,“死小子,回你的家去吧。”說着從他身邊繞了過去。
“師父,這算是打過了麼?”那小童直起身來,依舊跟着許莫。看這情形,似乎纏上他了。
許莫喝道:“不準叫我師父,聽到了麼?”
那小童道:“知道了,師父。”說着伸手拉住許莫的手,和他並行。
許莫揮了揮手,將那小童的手甩開了。那小童死皮賴臉的纏住了他,也不管他心裡厭煩,又抓住許莫衣角,問:“師父,你到哪裡去?”
許莫嚇了他一句,“找個地方,把你賣了。”
那小童道:“師父,爲什麼要賣我?你缺錢花麼?如果缺錢花,不用賣我。我家裡有,我回去拿給你就行了。”
許莫只想把他支開,便道:“好啊,你回去拿吧。”
那小童聽他答應讓自己回去拿錢,似乎只要拿回錢來,就答應收自己當徒弟,當下喜道:“師父,你等着,徒兒去去就回。”
說着轉身就往回跑。
許莫見騙走了他,臉上露出微笑。
豈料那小童跑了幾步,又停住了,以更快的速度返了回來,大聲道:“不行啊,師父,我若走了,就找不到你了。師父,你想要錢,就跟徒弟一起回去唄。”
許莫心裡惱怒,喝斥道:“這麼小一點,就學的這麼狡猾,哪個教的?”
那小童笑嘻嘻的道:“是我媽教的,師父,你覺得我媽教的不對,就換個法兒教唄。俗話說,子之過,父之教,弟子過,師之教,徒弟不行,那是因爲師父差勁。徒兒這麼差,出去之後,也丟師父的臉不是?”
許莫笑着罵了一句,“小毛孩子一個,學的東西倒是不少,狡猾狡猾的。”
那小童奉承着道:“只有這樣,以後出去才能給師父張臉啊。”
許莫喝道:“不準叫我師父。”
那小童大聲應道:“是,師父。”
許莫見他憊賴,拿他沒有辦法,便不理他了。
那小童鬼頭鬼腦的向許莫臉上望了望,又悄悄的伸手扯住了他的衣角。
許莫也不管他,依着那小販指點,向鏢局的方向走去,很快又到了一個衚衕,遠遠的就看到一個大牌子,上面寫着‘威遠鏢局’四字。
那是一個大院子,院門前立着兩個大石獅子。門口有兩個勁裝漢子把守。
許莫走到近前。那小童顯然也識字,見許莫往鏢局裡去,小聲問了一句,“師父,你是要單槍匹馬把這個鏢局挑了麼?”
許莫順勢嚇了他一句,“是啊,你要是怕了,現在就走還來得及。”
豈料那小童一聽,反而來了精神,大喜道:“太好了。師父。徒兒正要見識見識師父神技。”
接着不等許莫說話,便提高了聲音,大聲對那兩個把門的漢子道:“喂!我師父要單槍匹馬把你們鏢局挑了,快去叫人出來。”
那兩個漢子見是一個小孩說話。也不深信。驚訝的望着許莫。他們開門做生意的。以和爲貴,不要說這話只是一個小孩說的,就算真的是許莫說出來的。也要掂量再三,輕易不會和人動手。
許莫忍不住擡腿在那小童屁股上輕輕踢了一腳:“小毛孩子,別瞎說話。”
那小童有些委屈,伸手撓了撓頭,“師父,是你說要單槍匹馬挑了他們的啊。”
許莫不再管他,轉向兩個把門的漢子,道:“麻煩通報一聲,我有一趟鏢,想託付給貴鏢局。”
其中一個漢子笑道:“原來保鏢,貴客請。”說着伸手將許莫向裡迎去。
許莫跟着他進了鏢局,那漢子邊走邊問,“貴客要保什麼鏢?”
許莫道:“有二十幾個姑娘,分別在不同地方,想要煩請貴鏢局送她們回家去。”
那漢子道:“原來只是護送,這倒好說。敢問公子,要送到什麼地方,路途遠麼?出不出路華州?除了人之外,有多少貴重物品?”
護送這種生意,對鏢局來說,倒是常事,經常有一些富豪土財主、或者官員,擔心路上不平,委託鏢局沿路保護。至於一次性護送一羣姑娘,倒是少見。
許莫道:“就在路華州境內,至於貴重物品,倒是沒有。”
“原來如此。”那漢子將許莫引進一個廳裡坐着,“公子稍等,我去叫管事的來。”
說着走了出去。這大廳裡兩排椅子,許莫在西首第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那小童把第二張椅子拖了過去,靠着許莫坐下。很快便有丫鬟奉上茶來。
不久之後,那漢子引着一箇中年男子進了大廳。那中年男子一身儒衫,做文士裝束,進門之後,不等許莫說話,便拱手招呼道:“貴客有禮。”
那漢子幫着介紹道:“客人,這位是我們鏢局的吳管事,你有什麼要求,可以跟他說。”接着又說了一句,“小人告退。”便退出去了。
許莫立起身來,向那吳管事拱了拱手,招呼一聲:“原來是吳管事,有禮。”
那吳管事微笑道:“本人吳俊,公子貴姓。”
許莫道:“免貴姓許。”
“原來是許公子。”那吳管事招呼許莫重新坐下,又讓丫鬟換了茶來,這才道:“剛纔聽陳三說公子要奉託我們鏢局護送一羣姑娘回家去,敢問公子,這些姑娘去的地方一樣麼?如果不一樣,都要去那些地方?”
“吳管事請看。”許莫從囊中取出一張紙來,遞了過去。“這張紙上,便是每個姑娘的去處。”
那吳管事先是數了一下,“二十一個,何應縣三個,白水縣兩個,寶蓮顯四個……”
許莫接着補充道:“如果哪個姑娘家裡沒有人了,就轉送到通明縣杏花村柳舉人家裡去,嗯,紙上也寫着了。”
那吳管事微笑道:“這地方可是夠多的,再問一次,公子當真沒有貴重物品麼?”
許莫道:“除了姑娘們隨身攜帶的一些東西之外,就沒有了。”
那吳管事一拍手道:“那好,這趟鏢我們接了。公子,你看需要幾輛馬車?考慮到路途遙遠,有時夜裡到不了客棧,只能在荒郊野外露宿。姑娘們可能要睡在車上,以本人之見,最好能有五輛,六輛更好一些,這趟路途走下來,最少兩個月,兩個月下來,我們每輛馬車收費三十兩銀子。”
許莫琢磨了一下,“七輛好了,每三個姑娘一輛馬車。”
“七輛。”那吳管事突然提高聲音,“拿筆墨來。”
便有一個小丫鬟拖着個托盤,盤子上放着筆墨紙硯。
吳管事右首便是桌子,將紙從托盤上取下,鋪在桌子上,在紙上寫上‘馬車七輛’這樣的字樣。
那小丫鬟放下托盤,也不走開,站在吳管事身後磨墨。
吳管事又問:“公子需要幾個鏢師,多少趟子手?”
許莫自己心裡沒底,便問了一句,“通常幾個鏢師就夠了?每個鏢師、每個趟子手又要多少錢?”
吳管事道:“鏢師每月五十兩,趟子手每月五兩。通常這種情況,三個鏢師,十個趟子手儘夠了。公子沒有什麼貴重物品,鏢師、趟子手再少一些,兩個鏢師,六個趟子手也是可以的。”
所謂趟子手,是指鏢師的幫手,許莫倒也知道,只是想到路途遙遠,有些不放心,道:“還是三個鏢師,十個趟子手好了。對了,你們鏢師的功夫怎麼樣?”
吳管事笑道:“說到鏢師功夫,公子儘管放心,一個打一二十個是沒有問題的,要是用上兵器,打三四十個都不要緊。我們有位藍鏢頭,善使一對三十斤的大鐵錘,合起來就是六十斤,舞動起來,等閒六七十人都近不了身。”
“哈哈!”那小童聞言突然笑了起來,笑的直不起腰來,“原來是他,這個藍鏢頭我知道,他是我前面那個師父的師弟,功夫比我前面那個師父還差一些。但我前面那個師父,遇到我許師父,還沒動手,直接就嚇尿了,到現在還裝死躺在天橋下不敢起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