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莫大吃一驚,回頭望去。水藍正從地上坐起來,睜着一雙澄澈的大眼,微笑望着自己。
“嗚嗚!”紫丁身子不安的扭動了幾下,想要說話,嘴巴被塞住了,說不出來。
水藍回頭望了她一眼,微笑道:“紫丁姐姐,放心吧,我不會出賣你們的。”
許莫苦笑,轉身回來,“你什麼時候醒過來的?”
水藍和他離的近了,臉上頓時現出幾分忸怩,笑了一笑,低下頭去,柔聲道:“你讓採蘋離開的時候,就醒過來了。我聽到你的聲音,躺在地下沒動。”
許莫聽到這兒,更是吃驚,以他對心靈之鞭的瞭解,知道自己剛纔那一鞭的力度。按理水藍就算能夠清醒過來,也不應該這麼快纔對。
但有一點他卻忘了,那心靈之鞭對於植物無效。水藍雖然和正常人一樣,有着自己的意識,卻是鮮花成精,心靈之鞭作用在她的心靈上,效果便差得多。
這時,水藍反剪了雙手,側身對着許莫,低聲道:“你……你把我也綁起來,我不會出賣你們的。”
許莫好笑之餘,心裡又有些異樣的感覺。若是擱在以前,甚至在他修成靜呼吸之後,離開淮市、前往雲斷荒谷之前,有這樣一個美貌少女這麼對待自己,他非歡喜的心碎不可。
但自他洗滌心靈,尤其是第六感具現出來之後,對於男女感情,便不怎麼放在心上了。饒是如此,他心裡還是充滿了喜悅。但在大殿裡張望了一圈,卻找不到第二條繩子了。
水藍低聲道:“我懷裡有。”說着伸手到懷裡一摸,掏了一根繩子出來。這繩子極長,似乎連紫丁的份子也準備上了。
將繩子交給許莫,再次背轉身去,反剪了雙手,讓許莫綁她。她心裡極是羞怯,要背轉了身子,看不到對方的時候,纔敢將自己心裡的話說出來。儘管這樣,聲音還是止不住的發顫,低聲道:“我猜測你今晚會來,特意跟一個妹妹換了班,在這裡等你。”
這話每一個字都極平淡,組合在一起,在這樣的場合下,由這麼一個少女說出來,卻充滿了綿綿情意。許莫聽在耳裡,心裡頓時顫了一下。
“嗚嗚!”紫丁嘴裡塞着手帕,又嗚嗚了幾聲。水藍聲音壓的很低,她一個字也沒聽到,還以爲她在威脅許莫,着急起來。
許莫橫一橫心,拿繩子去綁水藍。雙手碰到水藍手腕時,她身子忍不住顫了一下,卻壯着膽子問道:“我聽她們叫你許相公,這是你的名字麼?”
許莫道:“不是,我的名字叫做許莫。”
“許莫,許莫。”水藍唸了兩遍他的名字,低頭沉吟片刻,向紫丁望了一眼,看到她嘴裡塞着的手帕,又道:“那是我的手帕麼?”
許莫點了點頭。水藍忙道“我懷裡有布,你不要用手帕,你將布取出來,把手帕換下,這塊手帕,你還……你還收回去,好麼?”
許莫怎能不答應。等他綁好水藍,伸手到對方懷中取布的時候,水藍低着頭,一顆心幾乎快要從腔子裡跳了出來。
那布也恰好準備了兩人的分量,許莫一把撕成兩塊。等他將紫丁嘴裡的帕子取出來時,紫丁望了望他,又望望水藍,神色疑惑之極,“你……你們……”
水藍忙道:“紫丁姐姐,回頭我再和你說,總之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出賣你們的。”
紫丁聽了這話,便不說了。許莫將兩塊布分別塞進兩人嘴裡,收了帕子,說了聲珍重,便帶着嬰寧離開了大殿。
許莫出了院子,施展天人合一的能力,徑自下山。且喜這一路平安無事。他從翠嫵山下來,想了一想,又連夜負着嬰寧送回郭慶連的夢境邊緣。在這一面,他沒有絲毫把握能讓嬰寧產生自我意識。
送到夢境邊緣之後,找了個地方將嬰寧放下,想了一想,覺得自己一時沒有什麼事做,找黃泉教主以及冥府道君算賬的事情也不必急於一時,便決定留下來守着。一來以免翠嫵山的人又來,將嬰寧再次抓了去,二來也防她受到驚夢獸、夢魘獸或者擾人清夢獸的傷害。
兩三天之後,嬰寧便開始向內遷移。她依舊沒有產生自己的意識,本能的穿過重重迷霧,一直向迷霧外面行走。
許莫在她身邊跟着。嬰寧移動的速度很慢,走了幾日之後,濃霧漸漸稀薄。這一天,她到了一處地方。
這地方在邊界山的一處低窪,低窪裡有水。看起來像一個湖,卻沒有源頭,是由霧裡的水汽遇冷凝結之後滴下來匯聚成的。
湖水很清,像是鏡子一樣倒映出人的影子。許莫低頭向湖裡看了一眼,正好看到自己的倒影,那片刻間的,心靈居然受到了少許影響。
他心裡一凜,遊目四顧,那湖邊不遠處有有一座碑,許莫走近了看,那碑上刻着三個字,乃是鑄心湖。
許莫看了這個名字,立時猜到了一些什麼。正在這時,突然傳來嘩嘩水聲,嬰寧已向湖裡走去。許莫在湖邊看着,也不阻止。
嬰寧一直向湖心走去,湖水漸漸的沒過她的雙膝,淹過她的身子。頃刻之間,連頭頂都沒過了。嬰寧腳下不停,還在向前行走。
許莫站在湖邊上,透過湖水,能夠清晰的看到湖面下嬰寧的情景。她一直走到湖心,又向湖的對岸走去。許莫若有所思,隱隱的猜到了什麼。依稀覺得,嬰寧要從這湖裡穿過去,才能完成整個鑄造心靈的過程。
等她從湖裡出來,天邊便飛來了一隻燈籠。那燈籠的樣子,就和那日許莫見到魏知的時候一樣。
那燈籠飛來之後,便在前方引着,指明道路。嬰寧跟着燈籠一直向前走。許莫知道,這隻燈籠不僅能將人引到郭慶連夢裡的世界,還能保護他的夢中人不受出驚夢獸、夢魘獸以及擾人清夢獸之外的其它野獸的傷害。
許莫也不打擾,降服了一隻野馬,騎着跟在嬰寧身邊保護。這一路依舊平安無事,嬰寧的運氣還不錯,沒有遇到驚夢獸一類的野獸襲擊。
眼看着離開危險區域,那隻燈籠如前一樣,從空中落了下來。嬰寧向燈籠看了一眼,神色迷茫,下意識的將燈籠撿了起來。
許莫心裡一喜,知道到了這一步,嬰寧已經破除重重迷障,成爲一個真正的人了。催馬走上前去,微笑問道:“小娘子,要到哪裡去?”
“你是?”嬰寧疑惑的望着他。
許莫笑問道:“你有名字麼?”
嬰寧聽了這話,忍不住吃吃的笑了起來,笑道:“問的好奇怪,我當然是有名字的。奇怪!我覺得你好熟悉,咱們在哪兒見過麼?”
許莫一聽,越發肯定自己在她心裡施加的影響生效,接着又問:“你叫什麼?”
“我叫嬰寧,你呢?”嬰寧臉上不自覺的現出笑容。
許莫心裡越發歡喜,幾乎忍不住要放聲大笑,一邊點頭,一邊道:“我叫許莫。對了,你要到哪裡去?”
“我?”嬰寧皺起眉頭想了想,似乎渾無打算,過了許久,才道:“我還沒有想好,前面……前面是清冷鎮麼?”
“你要去清冷鎮?”許莫略微有些驚訝,知道這是在郭慶連的夢裡,嬰寧原先將要產生的意識遺留的結果。自己給她灌輸的意識,並沒有完全將她原先的意識洗去。
嬰寧神色一片茫然,“似乎是,不過我不知道。爹爹媽媽都去世了,家也沒了。我無處可去,只好到清冷鎮去看一看。”
許莫心裡一陣憐憫,如果沒有自己灌輸的意識的話,這就是嬰寧的歸宿。他想了一想,便問:“你家在清冷鎮上有親戚麼?”
嬰寧搖了搖頭,臉上掛着笑容,似乎一點也爲自己的未來擔心,側着腦袋對許莫上下打量片刻,才道:“好像也沒有。奇怪,爲什麼我感覺你好熟悉,又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你,你是我的什麼人麼?”
許莫微笑道:“你若願意的話,可以叫我哥哥。”
受他此前灌輸的意識的影響,嬰寧一點也不跟他見外,開口就叫:“哥哥!”這一聲‘哥哥’叫的毫不勉強,說不出的輕鬆自然。
許莫向她伸出一隻手去,嬰寧握住他手。許莫伸手一拉,將她拉到馬上,坐在自己前面。笑道:“我送你到鎮上去。”
嬰寧開心的在馬上扭來扭去,心情說不出的愉悅,又問:“哥哥,聽說鎮上有個很有錢的郭大財主是嗎?”
“你也知道郭大財主?”許莫奇道。
嬰寧笑着回答道:“郭大財主那麼有錢,誰不知道?對了,哥哥,如果不是遇見你,我還打算賣身到郭大財主家裡作女使呢?”
“是麼?”許莫心裡一陣憐惜,愛憐的伸手輕輕撫摸着她的頭髮。嬰寧整顆心靈幾乎全部都是他塑造出來的,在他心裡,就像是他的女兒一般。而且這種心靈上的創造,就算和現實中真正生一個兒女相比,也是隻強不弱。
嬰寧靠在她的身上,嘴裡輕輕呢喃,“是啊,幸好遇到了哥哥,我便不用去了。”
其實許莫不知道的是,如果沒有他的影響的話。在郭慶連的夢裡,嬰寧賣身到他的家裡,本來是要成爲他的一房小妾的。正是由於許莫的介入,改變了這種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