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調裡的絕望和無助簡直讓我心碎,胡林吐出的話是:“唐二,汪曉東跟別的女人領結婚證了。”
這話不亞於一場震感明顯的地震,直把我的魂魄震得七零八落,我難以置信:“你聽誰說的?這應該是開玩笑的吧。”
聲音顫得厲害,胡林說:“就在你親口確認給我,汪曉東昨晚確實來過之前,我也以爲這不過是一場語焉不詳的夢,但現在我肯定,這事是真的。”
我如墜雲霧,懵懂又茫然:“啊?”
胡林重重抽泣着,說:“這是汪曉東親口告訴我的。唐二我不知道汪曉東在你面前呈現的是什麼狀態,總之我從認識他那一天開始,他就沒跟我開過哪怕半次玩笑,他都是純粹的直接,他有一句就絕對不會只說半句,我昨晚在迷迷糊糊中聽到他說,他結婚了,他領結婚證了。”
即使胡林有板有眼說得好像是真的一般,一方面我是不敢相信,另外一方面我也是想安撫胡林,我思慮一陣,小心翼翼說:“胡林,你當時吃了安眠藥,你睡得那麼沉,就算汪曉東真過來了,他真給你叨叨嗶嗶說了些話,你也未必聽得到的。說不定,你還真的是做夢了。”
終於把眼淚收住大半,胡林搖頭:“不會是做夢。”
我也有爲情所困悲傷到難以自持的時刻,我知道人在這般狀態下,就算是詞措再美的安慰話,作用也是微乎其微。可我不忍看一向大大咧咧似乎所有溝壑都能一笑而過的胡林,她把自己深埋在難過裡不能自拔。搜腸刮肚的好一陣,我還是在作最後的掙扎,我無力寬慰道:“汪曉東這人那麼不羈放蕩愛自由,我認爲他暫時不可能願意被一紙婚書捆綁,胡林你別想太多。”
或者是不願把自己脆弱到底的姿態橫陳在我的面前,胡林靜默一陣,她拽過被子:“唐二,我有點困,想睡一會。”
我順勢幫她掖了掖被角:“行,你睡。”
原本我想着我還不急着拿報告,我就在這陪胡林一陣的,不料胡林一躺下就說:“唐二你去李達那邊吧,我要睡覺你一個人待着挺無聊。”
就算胡林這不算是逐客令,她真的只是爲我考慮,我想她大概需要一個獨自消化情緒的空間吧,我留在這裡只會徒添她的煩惱,我沒再執拗:“行,你睡唄。”
從胡林的病房出來,我在走廊碰到了買早餐回來的張代。
在護士站旁邊的休息室吃早餐時,我把胡林剛剛告知我可能有人促使了夏萊提前行動的事,像倒豆子般倒給了張代。
端着一副認真臉,張代耐心聽我說完,他輕咳了一聲,我以爲他要發表啥高見來着,誰知道他說的卻是:“你快喝粥,別餓着了。你現在是一個人吃兩個人的飯。”
我鬱悶不已:“張代,你別把這個不當一回事,反正我覺得夏萊這次行動毫無徵兆,很是莫名其妙….”
伸手作勢要拍我的頭,但張代又像猛然想到啥似的一個激靈把手縮回去,他瞅着我:“唐小二,你現在情況不一樣,你就別瞎操心這些事了。回頭等李達身體復原一些,我會讓他去打點。”
知道張代把這事放在心上了,我也沒再繼續碎碎念,而是埋下臉去繼續喝粥。
鬼知道是不是孕激素影響啊,喝沒幾口,我像是神經線被揪了一下,我跳躍說:“張代,剛剛我聽胡林說,汪曉東結婚了。你覺得這事可能性大不大?”
眉頭頃刻蹙起,張代聲音有些悶悶的:“不清楚。”
我隨口:“不然你借你手機我,我打個電話問問他。”
不知道張代是單純的想遷就我,還是他也蠻好奇汪曉東這丫到底有沒有結婚,總之他挺爽手就把他手機給遞了過來。
他的手機裡有存着汪曉東的手機號,我沒怎麼費勁就翻到了。
鈴聲快響完了汪曉東那廝才接起來,他的語氣裡有種裝逼的生硬:“找我有事?”
我把粥勺放下,說:“我是唐二。”
在那頭靜滯幾秒,汪曉東嗤笑一聲:“不管是張代那混球,還是你,我都這樣的態度。”
我自報家門,又不是爲了爭取汪曉東的好態度,我不過是循着禮貌罷了。
不以爲然,我直接開門見山說:“汪曉東,我問你個事啊,你是不是…..”
那語氣簡直就像是烤過火了的麪包,又硬又焦的,汪曉東打斷我:“我同意讓你問了?”
早習慣了汪曉東這種慣例的裝逼方式,我無所謂撇嘴,仍舊直奔主題:“你結婚了?”
這次,汪曉東在那頭沉默了將近半分鐘,他這次難得的變得言簡意賅起來:“是。”
腦海中不斷浮游不久前胡林那些難以自控的眼淚,我的心像是被什麼揪住了般:“怎麼那麼忽然?之前都沒聽你說過要結婚。”
連連嗤笑幾聲,汪曉東改用揶揄的語氣:“呵呵,難道我結個婚,還要得到你的允許,纔可以?”
內心交織着難以形容的複雜情緒,我額頭的皺褶差不多能夾瘦一頭大胖豬,我差點脫口而出說剛剛胡林哭了,但還好話到嘴邊我忍住了。
即使胡林爲此痛哭流涕是事實,可過去的胡林在汪曉東的面前足夠卑微了,而現在哪怕她還沒徹底放下,至少她留給汪曉東的姿態,是祥和的瀟灑,這或者是她在這一段感情裡能給自己留的最後一丁點自尊,我不該打着好心好意的幌子,將她這些自尊在汪曉東的面前徹底剝離摔碎。
將咽喉處的澀意拼命吞嚥下去,我失去了好奇汪曉東到底是不是終究娶了他之前三番四處向我提起的羅思雨的心情,我淡淡的:“婚禮啥時候舉行?”
像是被人不小心戳中了笑穴,汪曉東突兀放聲大笑,他持續笑了約摸一分鐘才緩緩停下,他的口吻越發冷淡:“放心,就算舉辦婚禮我也不會請你喝喜酒的。你可以省下那兩三百塊的份子錢買套套買避孕藥。”
這會兒,我真的是挖個坑,親自動手把自己埋了!
我簡直就是沒事找抽自討沒趣!
沒有心思再與汪曉東扯淡下去,我幾乎是從牙縫裡面擠出一句:“祝你新婚快樂,先這樣吧。”
我正要掛電話,汪曉東突兀有些急促的說:“我艹,你趕着去投胎啊!說沒幾句就裝逼要掛電話!你等等,有個事我想拜託你。”
聽汪曉東的口吻似乎變得認真了些,我耐着性子:“啥事?”
輕咳了一聲,汪曉東語速慢下不少:“是這樣,我既然結婚了,總得要回歸家庭,不能再像以前那些在外面瞎搞,所以我最近都在散財,遣散身邊那些狂蜂浪蝶。胡林她之前跟了我兩年,按資歷她可以得到90萬的遣散費。回頭我把支票讓戴秋娟帶給你,你幫我把這個給她。”
我就算跟胡林再好,我也無法代表她,我自然不可能對着汪曉東放話說收起你這麼些臭錢滾粗!
而我也覺得汪曉東此刻這番所謂遣散費的說辭,不過是一個藉口,他或者是想用給胡林錢的方式,買平衡或者買斷一些糾葛。
忍住想要大罵汪曉東是個慫逼的衝動,我也放慢語速:“我天生窮逼,沒見過那麼大金額的支票,我怕我拿着會爆血管,這事你自己去幹吧。”
汪曉東粗着嗓子:“唐二,你他媽的還欠我好十幾頓飯沒還,我有催過你還嗎?我對你那麼大方那麼寬宏大量,找你幫我做丁點事,你都不願意幫,你還口口聲聲說把我當朋友,你說話就像放屁似的!不幫就不幫,找的理由還他媽的這麼敷衍,你當我傻啊,靠靠靠!”
心情越發煩亂,我真的不想再跟汪曉東繼續扯淡下去,我說:“我先吃早餐了,掛了。”
如出一轍,汪曉東這廝在我的話音還沒落完整之前,就先於我一步撂了電話!
苦笑着,我把手機遞迴給張代,我很是鬱悶吐槽:“真是傻逼!”
其實,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在吐槽汪曉東,還是吐槽我自己。
又是咋咋呼呼的,張代說:“唐小二,你得注意情緒,不能太激動。”
再無胃口,我勉強笑了笑:“我吃不下了。我再喝點水,說不定B超那邊快輪到我了。”
好在張代沒強迫我再多吃幾口,他擰開水蓋遞給我,他很是隨意的口吻,冷不丁將話題轉回:“剛剛汪曉東,讓你給他幫忙做什麼嗎?”
我皺眉:“他想給胡林一筆錢,想讓我幫他轉交,我拒絕了。”
張代若有所思一陣:“唐小二,你喝水。”
還真的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我和張代來到B超室沒半分鐘,就叫到了我的號。
十來分鐘後,我拿到了結果。
看着上面診斷的結論,看着上面顯示的孕周,是10周+,我恍惚得跟做夢般。
而張代,他揣着這麼薄薄的一張紙,就差手舞足蹈了。
就怕我飛了似的,拿到驗血單之後,張代緊緊握着我的手,將我牽到了醫生的診室。
有了此前被說孕酮低的經歷,這次面對着醫生,我渾身緊繃着。
揣着兩張單看了一陣,醫生擡起眼簾看我:“唐小姐,恭喜,你的寶寶已經有胎心胎芽,孕酮和HCG數據也很正常。但是唐小姐,B超單上顯示你胎盤是中央性前置,這是胎盤前置中稍有不慎就容易引起流產的類型,我建議你臥牀休息。”
шшш ¤ttκa n ¤¢O 果真是好事多磨,我憂心忡忡:“這麼嚴重?”
把報告單放下,醫生用略緩的語速說:“唐小姐,這種情況算是比較常見的。如果條件允許,你暫時不要上班了,每天多臥牀,感覺到不適隨診,一般問題不大。”
從診療室裡面出來,我連走路都不敢邁開大步子了。
苦笑,我說:“張代,怎麼別人生個娃娃就那麼容易,輪到我這裡,就是各種各樣的問題,誒。”
比我還緊張,張代架着我的胳膊,他的嘴上卻不迭安慰我:“你別瞎想太多。別人也有難的,只是我們不知道而已。醫生都說了問題不大,乖啊,別胡思亂想。”
我還是苦笑:“我不剛剛接了你大有那邊的新項目嗎,在這個當口我哪裡能休假在家臥牀。”
張代很快說:“回頭我與陳誠商量,讓他找別人接上。等你臥牀一段時間,情況有好轉,再去考慮工作的事。”
別的不敢說,我能打包票我對工作算是有責任心,但我也知道啥輕啥重。
經歷過幾番波折,我越發確信孩子真的就是上天恩賜的禮物,他來了就是緣分,而要維持這份緣分得以善終,我總得作出取捨。
於是我點頭:“好吧。”
估計是想趕緊把這事搞掂讓我安心,把我送回李達的病房,讓我在沙發上坐着休息,張代轉身就出去給陳誠打電話了。
甲方就是甲方,沒幾分鐘張代就進來,說:“唐小二,我跟陳誠說好了。他會交代人資部你暫時休假。至於你手頭上的交接工作,回頭他會讓新接手的同事聯繫你,你不需要去公司,直接在家與接手的同事傳遞就好。”
我心頭壓着的大石終於落下。
李達大概是看戴秋娟帶着孩子吧,張代一回來他就催促我們走。
折返回去,我看到胡林已經睡着,我叮囑那個護工幾句,這才從醫院出來。
吃完午飯,帶戴秋娟回去租房處收拾換洗衣服,再到商場給小老虎買幾身新衣服,張代又給我買了個嶄新手機,幫我把電話卡補了回來。等我們回到香蜜湖,已經是下午四點。
在路上張代就一直電話不斷,回到家裡之後他的業務更是繁忙,他就一頭扎進了書房。
小老虎早在車上就困了,剛剛抱到牀上就睡得呼呼響,把他安置好之後,戴秋娟跑出來大廳裡跟我侃大山,她以過來人的身份開始對我進行孕知識培訓。
我們正聊得熱火朝天,張代從書房出來,他說他已經安排讓律師務必爲戴秋娟爭取最大利益,他有些信息需要戴秋娟確認,讓戴秋娟跟他到裡面去詳聊。
我雖與戴秋娟熟得能穿同一條褲子,但我也知道啥叫尊重隱私,我就沒巴巴的湊上去,任由她隨着張代到書房去,關上門來細聊。
這會兒那兩隻狗子都睡着了,窮極無聊下,我只得拿着新買的手機登錄微信,開始有一搭沒一搭的刷朋友圈。
越往下刷,我驀然看到就在凌晨四點出頭,謝雲發了一條文字狀態。
希望你長大到有自主意識有獨立人格有自己的是非觀念時,不會責怪我今天爲你的人生作出的抉擇,希望你不要責怪我自私,打着愛的旗號剝奪掉你原本可以泡在蜜罐裡面的童年生活,也希望你不要責怪媽媽讓你的人生裡缺失掉比較重要的一項陪伴。希望吧,人總得活在陽光下,才能不被生活的潮溼弄得發黴。
看着謝雲這破天荒的長篇大論,我似乎看到糾結就像是一張細細密密的網,把她網羅其中了。
思慮一陣,我想不管怎麼樣我欠謝雲一句抱歉,我臉皮再薄也得直面這個,我於是遲疑着把她的手機號翻出來,撥了過去。
鈴聲剛響一聲,電話就被接起來了。
有些應接不暇,還沒做好心理緩衝準備的我,有些訕訕的:“雲姐,沒有打擾你休息吧?”
與我的無所適從相比,謝雲沒有絲毫異樣:“唐二,我正想找個人聊聊天,你就打過來了。”
我這才稍稍輕鬆不少,說話也不抖哆嗦了:“雲姐,昨晚的事,我很對不起…”
在我拉長的尾音裡,謝雲的淡笑通過電話線傳過來:“唐二你不要說這個話。其實算下來,或者我該感謝昨晚那一場鬧劇,至少通過那一場鬧劇,我以後不需要再兩三個月就搬一次家,折騰孩子也折騰自己。”
沒能按捺住,我:“昨晚張大有找你,是談了關於欣欣的事嗎?”
嗯了聲,謝雲開始娓娓道來,說起張大有與她談論的細節。
原來果然如我所料,當年並非是張源太孬不敢直面謝雲才找張大有打發謝雲,而是夏萊把這事向張大有告密,她還各種胡編亂造抹黑謝雲。張大有本身就有些階級家世觀念,他壓根沒有各種求證謝雲是否跟夏萊描述一致,就謝雲的家世不匹配這一條,就作出了徹底砍斷這場緣分的決定。
而夏萊,她又各種不動聲色給張源製造謝雲拜金勢利的假象,讓張源對謝雲斷了這份心思。
但,即便確認到張源和謝雲當初的離散不過是誤會一場,我還是覺得張源不值得謝雲回頭,謝雲她值得更好的能託付一生的男人。
儘管謝雲的朋友圈,彷彿豁達到看清一切放下一切,我還是怕她會犯天底下大部分女人都會犯的錯誤,她會因爲這場誤會的解開重新評估張源這個男人,她甚至可能重燃與他繼續糾纏的衝動。
我原本不願干涉別人的感情抉擇,可我真挺怕謝雲又會走錯一遭,聽完謝雲的絮絮叨叨,我幾乎是脫口而出:“雲姐,張源不靠譜!”
謝雲忽然笑了:“放心吧唐二,如果說我之前對那個男人還有期待,但經歷了昨晚,我反而清楚意識到張源他不值得我爲他輾轉留在原地。而且,我已經和張大有達成一致,等欣欣年滿18歲,有獨立的選擇能力,再由她自行選擇要不要認祖歸宗。這大概是我這段日子以來,遇到的最好的事了。”
張大有這人雖脾氣古怪,不過他總體算是個言而有信的人,他既與謝雲協商出這般結果,他自然會去恪守。
見到昨夜的驚魂,換來謝雲的轉機,我的愧意淡了些,自然更是輕鬆,我精神頭更足的跟謝雲侃起大山來。
我正扯淡得起勁,張代忽然從書房裡面疾疾出來,他行色匆匆:“唐小二,我去張大有家裡一趟。”
被他這般狀態弄得也緊張起來,我騰一聲站起:“出什麼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