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楚了來人是張源,我非但沒有即將獲救的如釋重負,我反而是大腦激盪着好幾次在我面前,他對夏萊那種呼之欲出的炙熱。
在清楚知道夏萊與張源沒有血緣關係,又得悉張源也知道這個內情之後,我認爲夏萊應該就是謝雲此前跟我說的,那個林立在張源心裡面不可能的人。
而且我有直覺,所謂張源痛恨張代帶走了他的媽媽,或者這不過是張源自欺欺人的一層遮羞布,他對張代的大部分敵意,應該是他看透了夏萊對張代過分追逐。他對張代的敵意,更多的是情敵間矛盾的不可調和。
想想張源他對夏萊那種求而不得的炙熱,他即使在此刻踩踏入夏萊犯罪的領地,他即使看到曾經與他糾纏一番的謝雲被捆綁在地,他即使看到只是跟他有血緣關係卻毫無相處的女兒欣欣,他也未必會舉起正義的大旗,恪守着最基本的道德底線,制止夏萊的瘋狂。
至少在我看來,張源他就是那種完全拎不清的那類人。
而張源,他的眼睛似乎有毛病,他彷彿在這充斥着太多人的小小空間裡只能看到夏萊的存在,他大步流星疾馳到夏萊的跟前,他眉頭蹙起來擰成一團,用那種讓我壓根無法窺探出本質情緒的口吻衝着夏萊說了一句:“我真的少看着你一陣都不行,你越來越瞎胡鬧了。”
在夏萊的心裡面,她應該是篤定認爲張源被她吃得死死的,哪怕她再作惡多端,張源也會枉顧所有道德良心的撕扯拉鋸,站在她的身側給予她最大的支持吧。總之夏萊對張源的出現,並無太多情緒波瀾起伏,她淡淡然勾脣:“你又跟着我?你煩不煩?至於你說的瞎胡鬧,我樂意,不行嘛。”
張源的眉縫往內裡縮了縮,他嘴角一抽:“夏萊,你鬧得差不多就好了,放着好好的日子不過,你瞎折騰個什麼!你這樣玩火,是要惹火燒身!”
夏萊作有恃無恐之態:“幹嘛,你要報警抓我嗎?”
就在這時,可能是鉗制着小老虎和欣欣的大漢手沒個輕重,一大一小兩個孩子爆發出更高昂的哭聲來。
這纔像是從只能見到夏萊的世界中被拖拽出來,張源的視線循着哭聲望去,他目光的焦點定格在欣欣的身上約摸半分鐘,他的身體大幅度抖動起來。
眼神渙散幾秒,張源仿若如夢初醒般箭步朝欣欣衝過去,他粗暴扯着鉗制欣欣那個大漢的胳膊:“你給我鬆手!”
鬼知道那個大漢收了夏萊多少錢,他完全不買張源的帳,甚至他揣在手上的刀子更用力抵了抵,欣欣隨即爆發出更淒厲的哭聲來。
就像是閥門被人擊中,張源的瞳孔變得通紅,他暴怒道:“你不想活了,就繼續用刀子抵着我女兒的脖子!”
終是慫了,禁錮着欣欣的大手頹然鬆開,而因爲一直病着顯得比同齡孩子要瘦弱很多的欣欣軟綿綿作勢要朝地面上倒跪下去。
還算是眼疾手快,張源在欣欣跌落地面之前,用手將她扶住了。
受到了足夠多的驚嚇,已經哭得快背過氣的欣欣,被張源這麼一個觸碰,她突兀從焉巴巴的狀態抽身而出,她站穩腳跟後,就像是避個地雷似的,躲避開了張源的手,她遲緩一陣,隨即轉身朝謝雲奔赴而去。
咯咯連笑幾聲,夏萊分外譏嘲:“張源,那個小孽種根本沒把你當回事,你自己貼上去的姿態可真醜。”
沒有理會夏萊的揶揄,張源腳步跌撞跟隨着欣欣前往的方向,他還沒抵達謝雲的面前,夏萊又是開腔:“張源,你該不會因爲那個狐狸精給你生了個孽種,就要對她心軟吧….”
這纔像個人樣,張源側臉回去對着夏萊怒目而視:“你簡直是瘋了!你快讓他們把人都鬆開!”
往後攏了攏頭髮,夏萊不以爲然:“我還沒玩夠。”
雙眸聚集在夏萊的臉上盯着看幾秒,張源三作兩步衝到謝雲的面前,他暴跳如雷盯着禁錮着謝雲的猛漢,他張了張嘴還沒說出一個字來,夏萊已經是先發制人,她揮了揮手衝着閒置在旁的幾名狗腿子說:“你們去把張先生請出去。”
簡直要比肩好萊塢年度大戲,出場的人物一個接一個的讓人應接不暇,那幾名狗腿子正把張源架住,門口的方向,又是傳來一陣陣雜亂無章的腳步聲。
儘管我按照時間來推算,張代不可能此刻就能趕來,可我還是下意識眼巴巴地投去目光。
出乎意料之外,走在最前面的人,竟然是汪曉東。
雖然我覺得汪曉東的忽然出場,簡直是莫名其妙,可他的到來,讓我風聲迭起翻涌着驚濤駭浪的心頓時安定了下去。
汪曉東這人嘴欠是一回事,可他比誰都明白,比誰都要拎得清!
領着十幾號人,汪曉東嘴上叼着一根菸,他優哉遊哉一邊走一邊用目光掃射,他的視線落在我的身上有長達十秒之久,這才慢悠悠地遊弋到夏萊的身上去。
噴出一個長長的菸圈來,汪曉東吊兒郎當咧開嘴角笑了笑,他睥睨着夏萊:“小夏萊,你不夠義氣啊,有這麼好玩的遊戲,居然不喊我。”
一直淡定有加的夏萊,因爲汪曉東的出現,神色總算起了波瀾,她的眉頭皺起來:“你怎麼找到這裡來的?”
不緊不慢地吐着菸圈,汪曉東笑意更濃:“你跟我認識那麼久,你覺得哪次有什麼好玩的事,能少得了我的?”
眉頭蹙得更深,夏萊的嘴角擰起來:“汪曉….”
大步流星跨上前去,汪曉東隨意伸出手去拍了拍夏萊的臉,他拿腔拿調的:“瞧你這小臉皺的。別那麼小氣嘛,你在張家這麼多年,難道就只是吃好喝好,沒把素養提上去嘛。像我這種正宗的富二代,我都是很喜歡跟別人分享我的喜悅的,你得向我學習學習怎麼當一個正常的富二代。”
臉上的表情凝固一陣,慢慢有些猙獰,夏萊彆着臉躲開汪曉東的手,她言辭間已經有些憤憤然:“你有病…”
汪曉東斜視着夏萊:“嘖嘖嘖,小夏萊,你現在這樣,可一點都不美。我其實根本不願意跑到這裡來看你耍猴的。無奈我家老頭子,他無意間欠着某一個蠢貨的人情,他這人最不愛做的事就是在外面欠着別人的東西,所有他就把我攆過來了。”
雙眸流轉着緩緩在戴秋娟的身上落定幾秒,汪曉東上下抖了抖肩:“我也就是過來了才發現,這事我還真的不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畢竟我就算懶得理會某些蠢貨,可我拓峰的員工,我不能不管的。小夏萊,你說說你啥好做不做的,把我汪曉東的員工弄到這裡來,你是在朝我宣戰嗎?”
剛剛對着我話匣子壓根關不住的夏萊,這會兒完全敗北在汪曉東的口舌之下,她黑着一張臉,似乎在極力忍耐着:“汪曉東,別以爲你帶了這麼十幾個人,就能砸我的場子。”
把已經快燒到頭的菸蒂瀟灑吹落在地,汪曉東說:“能不能砸,要試過才知道。”
慢悠悠的舉起手來,對着後面輕飄飄的揮了揮,汪曉東語氣淡淡:“幹活。”
鬼知道是夏萊找來的那些五大三粗的壯漢只是外表魁梧其實內裡很菜,還是汪曉東帶來的這十幾號人過於彪悍,不過是幾分鐘的時間,局面就被徹底扭轉,剛剛還似乎主宰着一切的一羣人,頃刻間被制止捆綁成一團扔在了地上。
可能是汪曉東的所謂騎士風度作祟,夏萊和黃娜她們兩個人的處境稍稍好一些,她們沒有被匍匐在地,而是被綁在了椅子上。
至於立場似乎搖擺不定的張源,他也被捆綁着放在了一旁。
完全控制住了現場,汪曉東扭過臉來看了看正目瞪口呆的我,他俯身下去撿起一把沾了些許灰的刀子遞給我。
仍舊心有餘悸,餘驚未定下我哆嗦着身體往後縮了縮:“幹嘛?”
左側的肩膀往上擡了擡,汪曉東用目光斜了斜戴秋娟和謝雲所在的方向:“你打算讓她們一直被綁着?”
被驅散的靈魂這才慢慢聚集起來,我把刀子塞在口袋裡,先是匆匆衝過去抱起還在哭鬧不止的小老虎,再箭步奔赴戴秋娟和謝雲。
哪怕因爲汪曉東的及時出現,戴秋娟謝雲以及兩個小孩,在身體上沒有太多實質傷害,然而我深知這事始終會給她們留下濃厚的陰影,被愧疚的潮水淹沒,我壓根不敢看戴秋娟和謝雲的雙眸,我哆嗦着手,持續了好一陣纔將她們身上的繩索割斷,再把她們嘴上的膠帶撕開。
都是眼神繁複地看了我幾眼,戴秋娟和謝雲一聲不吭,只管各自將自己的孩子抱在懷裡,她們或是生怕驚到孩子,她們的眼眶裡明顯有眼淚打轉,卻終是沒有落下來。
仿若局外人般站立一陣,我頗是尷尬,小心翼翼拿捏着詞措說:“戴妞,雲姐,我….”
用手把欣欣環得更緊,謝雲打斷了我說話,她用那種情緒層層疊疊的語調:“有些話你不必說。我先帶欣欣走。”
幾乎是咬着謝雲的話尾音,汪曉東不知何時已經站在我的身側,他的視線輕飄落在謝雲的身上:“謝小姐,你現在可不能走。”
餘光在張源的身上游弋幾秒,謝雲再開口聲音已經有些發顫:“汪總,我感謝你及時出現解開我的困局。我有些不得已的理由,要先離開,希望汪總你成全。”
把眼神的焦點轉投在欣欣哭得皺巴巴的小臉上,汪曉東冷不丁跳躍說:“這小姑娘長得挺俊,像爸爸。”
這話,無疑像重錘般擊中了謝雲的軟肋,她把欣欣抱得更緊:“我要走了!”
不料,汪曉東卻像是唯恐天下不亂似的:“謝小姐,我都說了,你現在還不能走。畢竟等會,還有個特別精彩的年度大戲,要拉開帷幕。”
似乎在這一刻所有的心理防線才徹底崩潰,謝雲紅紅的眼眶裡,再次涌出淚水來:“汪總….”
神色徒然一斂,汪曉東瞬間變得認真了些,他意味深長意有所指:“謝小姐,若然你想以後的生活一勞永逸,再也不用受到某些傻逼的騷擾糾纏,你就該給點耐心。”
停頓不過三秒,汪曉東又添上幾句:“張代那個混球,和張大有那個老頑固,正在趕來的路上。有句話怎麼說的來着,解鈴還須繫鈴人,謝小姐你總不能讓孩子躲一輩子吧。”
臉煞白一片,謝雲的眼簾垂了片刻,她咬了咬牙,幾乎是從牙縫裡面擠出幾個字:“好,我明白了。”
嘴角露出淡淡淺笑,汪曉東卻像是會變臉似的,下一秒神色已經變得陰霾,他踱步回到夏萊和黃娜的身邊去,他將自己的腰挺得筆直,他伸出手去猛的捏住黃娜的下巴:“有個事,我想確定一下。是你讓人把胡林打到內出血的?”
還不等黃娜搭腔,汪曉東捏住黃娜下巴的手重重一擰。
像是殺豬一般,黃娜發出了連聲的慘叫。
絲毫沒有讓黃娜搭話的意思,汪曉東臉上的陰霾更是駭人,他用那種想要將黃娜生吞活剝的眼神死死盯着黃娜:“你算個什麼貨色,敢對我汪曉東的女人下手!”
從獵人轉眼變成獵物,黃娜再也拽不起來,她瞬間變成了需要搖尾乞憐的可憐人,她淚眼汪汪地看着汪曉東,可她還是沒有機會發揮,汪曉東的手已經轉移鉗制住她的胳膊,他用力擰着一掰,骨頭斷裂的清脆聲響隨即鋪陳開來。
就着黃娜一聲比一聲淒厲的慘叫,汪曉東毫不留情的再抓住她另外一隻手,反覆着剛剛的動作。
把已經斷掉兩隻手臂,滿額大汗慘叫不斷的黃娜連着椅子推倒在地,汪曉東毫無憐憫之心擡起腳來連連踹上她幾腳,說:“我教你一個做人的道理,沒什麼本事的時候別他媽的裝逼。胡林她就算是個廢柴,她也跟過我汪曉東一陣子,她就算只是跟我一陣子,那她這輩子都算是我汪曉東的女人,你動我的女人,就是找死。反正我把醜話說在前頭,你最好求天求地求爺爺告奶奶,求胡林後面沒落下什麼後遺症,要不然我就直接給你卸大腿了!”
從汪曉東這些華麗,我能得到胡林已經獲救的信息,然而我也能從這些判斷出她被傷得不輕。
危機暫時解除,所有理智歸位,我急急忙忙接上汪曉東的話茬:“胡林她現在怎麼樣?她….”
毫不客氣剜我一眼,汪曉東的語氣變得冷淡不少:“她死不了。不過我後面得提醒她這種傻逼離你這種掃把星遠一點,省得三天兩頭的被人追着報復。”
這次唯一一次我對汪曉東的刻薄不敢吐槽,被戳中痛處的我抿住嘴,愣是沒法接茬。
心不在焉的再瞥了我一眼,汪曉東砸了砸嘴:“傻逼玩意。”
尷尬橫生滿溢得到處都是,我不敢再與汪曉東的視線糾纏,我有些訕訕然的杵在原地,把自己靜默成一條木魚。
彼時,除了黃娜還是生生不息的慘叫,以及夏萊一茬接一茬地罵着汪曉東,在場的所有人都沉寂了下去。
就在這裡的氣氛即將凝固成團時,終於有新的響動從門口那邊傳來,我循着聲音望去,張代滿臉焦灼匆匆走在前面。
而汪曉東還真的是沒有扯淡,跟在張代後面的,正是一臉嚴峻的張大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