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道門,張代似乎吞嚥了一下,才緩緩說:“李達找我有些工作上的事。”
雖然我知道忙,已經成爲張代的常態,可我的內心還是有零星失落。
然而失落歸失落,我總不能甩個臉色,醞釀消化十幾秒,我說:“哦,那你去忙你的。”
或者是察覺到我情緒裡面的低落,張代忙不迭保證道:“唐小二,忙完正經事我保證馬上往家裡趕。你不要生我氣啊。”
我把水擰開:“得,我沒那麼小氣吧啦的,你要幹嘛幹嘛去。”
並未因此舒緩一口氣,張代的語氣如舊:“唐小二,你洗完澡就先躺着好好休息,收拾東西的事等我回來再做。”
終於忍不住,我吐槽:“你要幹嘛趕緊幹嘛去,再這麼磨磨嘰嘰天都該亮了。”
這纔不再囉囉嗦嗦的,張代訕笑:“那我出去了。”
我穿好衣服出來時,張代這丫已經不見了蹤影,但牀頭櫃那邊,他給我倒的熱水有騰騰的熱氣不斷往上冒,我心坎上那星點失落,頃刻煙消雲散。
這麼冷的天,不願讓出去奔波勞累回來的張代再下手幫我整理東西,我喝了兩口熱水,稍作休息一陣,就又忙活了起來。
沒有張代在一旁咋咋呼呼,我一個人幹起活來簡直腳下生風順暢到不能再順暢,居然一個小時不到就全弄好了。
折騰完,我聽到那隻胖狗子還在樓下歡騰地跑來跑去的,反正我也想等張代回來再睡,我索性把手機揣口袋裡,下樓去把那胖狗子抱在自己的大腿上,不斷地摸摸頭。
不得不說家裡多個毛茸茸的活物,總歸是多點生機的,我也是無聊過頭了,居然直接跟這隻胖狗聊起天來,我特傻逼問它張代長得帥不帥,它不回答我,我就自問自答很帥對不對。
我正不亦樂乎,我的手機忽然響了。
掏出來瞄了瞄,見是胡林打過來的,我麻利接起:“小妞,這麼晚還沒睡啊?”
胡林笑嘻嘻的:“對於我這種夜貓子,我要這會兒能睡着才見鬼了。哦,不過我今晚也算是見鬼了。”
我雲裡霧裡的:“啥意思,給本大爺說清楚點啊妞。”
大大咧咧的,胡林笑意更濃:“你老公那個奇葩姐姐夏萊,她出手好闊綽喲,她今天眼睛都沒眨巴一下,就甩給我六萬塊錢。我要知道有這個掙錢的門路,我以前真的打死也不跟着汪曉東那傻叉浪費青春了。”
我瞬間來勁了:“來來來,給我好好說說。”
乾咳了一聲,胡林總算是正經了些:“夏萊,在我臨下班之前她就過來找我了,她很熱情說請我吃飯,被她這種白富美請客,是我的榮幸好嗎,我當然就是去了。她開着豪車把我載到福田口岸附近一特豪的餐廳,菜隨我點,還開了瓶高檔紅酒,見我喝得面紅耳赤了,她就開始問我跟汪曉東以前的事,我就很坦誠告訴她,我喜歡汪曉東,但汪曉東不喜歡我。她特貼心安慰我說感情的事不能勉強,她說着說着,她很好心地告訴我,汪曉東喜歡你。然後我就發了一通酒瘋,沒完沒了罵你是賤人白蓮花,勾引汪曉東。我哭得鼻涕眼淚一起流,夏萊很貼心拿紙巾給我,她開始給我整惺惺相惜那一套,說她不忍看張代被你虐,她也想教訓教訓你,她說你是共同的敵人,她要跟我一起打倒你。我還有遲疑,她就給我拿錢,說這點小錢拿去喝茶。我見她那麼有誠意,就把這錢收了。”
我真的是服氣了。
瞅瞅人家夏萊爲了弄死我,到處的招兵買馬,各種直擊軟肋,關鍵時候還毫不客氣地散財,而我暫時啥也幹不了,只能指望張代給她致命一擊。
可轉念一想,夏萊如此迷戀張代,若然真的到了撕破臉皮那天,她發現收拾她的人是張代,她只會潰敗得更徹底。
調整了下坐姿,我把剛剛被我摸頭摸到有點犯困的小狗子放到一邊,說:“後面呢?”
嘿嘿一笑,胡林說:“像我這麼貪錢的屌絲,夏萊一下子拿這麼多錢砸我,我肯定激動到難以自持,我告訴好巧的是你就住我斜對面,我可以隨時監視着你。但隔得有點遠,要是能有個望眼鏡效果會更好,人家夏萊可大方了,她又啪的一聲掏了八千塊。”
停頓一下,胡林的聲音沉了沉:“她可是我這麼多年碰到的第一個掏錢那麼爽快的白富美。但她也是最狠的那個。我剛剛把錢收起來,你猜她給我看啥了?”
完全被胡林帶動着思緒,我忙不迭的:“猜個球,你想急死我啊!”
還好胡林雖然跟汪曉東的性格里有些共性,但她不會跟汪曉東那樣死賣關子,她很快說:“唐二,你應該收風比我快吧?你應該比我還早知道唐琳那婊.子被毀容了吧?夏萊把唐琳那個掉毛雞的毀容照給我看了。真是活見鬼,看着唐琳那張滿臉溝溝壑壑幾斤米粉都鋪不平的臉,我這麼膽肥的人都差點給嚇死了。”
就張代之前給我說唐琳毀容這事,其實白天上班那陣我也有忐忑,唐華輝會不會因爲這茬死咬着我家不放,但我哥一整天都沒找過我,這證明唐華輝暫時還沒黏上來扣鍋,我自然不會拿還沒發生的事來庸人自擾。
而現在胡林再提這事,我內心也沒掀起太大波動:“她給你看這個的時候,說啥了?”
胡林咬着我的話尾音:“她說,以前她很關照唐琳,但唐琳不知好歹,所以唐琳的下場就這樣。她這招數,就是給一把甜棗再打一巴掌,她這是雙管齊下想把我吃得死死的。估計沒幾天,她就會帶我去認隊友,商量着怎麼弄你,唐二你最好小心哈,我可是很狠的。”
我確信胡林對我沒藏着掖着,可畢竟之前張代給我分析過,唐琳這次的毀容事件怎麼着都不像是夏萊的手筆,我自然也不會從這些信息裡面轉而重新去判斷,這次招呼唐琳的人是夏萊。我只能更是歎服,她真的好牛。她真的把人性拿捏很透,她太諳熟如何將一些人玩弄在股掌之上爲她所用。
如此想來,不管是吳邵燕唐琳也好,劉鵬黃娜也罷,能爲她鞍前馬後的,有時候還真的不僅僅是錢的事。
咧開嘴笑了笑,我說:“你儘管放馬過來,我沒在怕的。”
撒下驢子咆哮般的一串豪放哈哈笑聲,胡林好不容易止住笑:“拿了夏萊這筆錢,我雖然挺心動,但我知道它是贓款,我立馬請示了上級領導這筆錢怎麼弄。估計是你家男人的意思,李達讓我自己收着就行,就當外快。唐二,反正你家男人有錢,這錢我不分給你了哇,我回頭分戴秋娟一半,她得給娃買奶粉,你沒意見吧。”
得得得,她丫都決定好了,還問個球啊!
無力吐槽,我說:“可以可以,你開心就好。”
可能還真的因爲這手機話費有張代報銷,胡林的話還真多啊,她後面又給我侃了一堆後面怎麼勾引劉鵬那個渣男,分化他和黃娜的主意,我越聽越暗自慶幸,幸虧我跟她是友軍,要不然胡林她要弄我,我還真是要四面楚歌很難招架。
跟胡林扯淡完,我再看看時間,都十一點出頭了。
那胖狗子徹底睡着了,它蜷縮成肉肉的一團,我怕它凍着,就輕手輕腳把它抱過去放到它的窩裡面了。
百無聊賴在沙發上安坐一會,我時不時透過落地窗看外面,連連看了七八趟都沒看到張代的身影,我只得有些焉巴巴的回到二樓洗刷,然後形單影隻躺在牀上盯着天花板發呆。
在我被寂靜淹沒之際,外面總算是響起了開門聲,我趕緊從牀上蹦坐起來,不一陣張代就上樓來了。
臉上疲憊環繞,張代環視了一下,他一邊脫外套一邊說:“唐小二,我不是說了東西等我回來再收拾麼?你都那麼累了,你折騰啥。”
我倚靠着牀頭瞅着他:“說得好像你不累似的。你去照照鏡子去。”
張代的嘴巴張了張,他似乎還想說點啥,我睥睨他:“你瞅瞅幾點了?快去洗澡過來睡覺!”
估計是誤解我生氣他回來晚了,張代這丫疾疾走過來,垂了下身體腆着臉:“唐小二,我一辦完事就馬上往家裡趕,就怕你一個人待着無聊….”
竄起大半個身體,我的手攀附在他脖子上掛住,極速在他的臉頰上蹭了蹭,我再鬆開:“先去洗澡吧你,你看起來很累。”
這纔不再墨跡,張代拿了衣服轉身去了浴室。
大概是怕我久等,他這次洗澡的速度還算可以,他沒一陣就出來,他捱上來用手環着我,分外跳躍:“唐小二,夏萊很快就要爲她的所作所爲付出代價了。”
雖說這是我特喜聞樂見的事,可我知道夏萊她的罪惡隱藏到底有多深,所以對於張代這話,我半信半疑:“嗯?真的?”
環在我身上的力道重了重,張代的語氣裡沒有即將勝利的喜悅,反而全是落寞翻騰:“之前一直照顧着奶奶的張媽,被我找到了。她向我證實,當初是夏萊把你的體檢報告拿給奶奶,也是夏萊慫恿教唆吳邵燕把奶奶推下樓。那個張媽,她雖然上了年紀,可她跟着奶奶很多年,她對那些數碼擺弄什麼的還算熟練,她爲了敲詐夏萊,她用手機把夏萊教唆吳邵燕的全過程錄了下來。事發當天她會幫着吳邵燕指認你推了奶奶,是想從夏萊那裡多拿錢。靠她錄下的視頻和口供這些,我可以以教唆與故意傷害,起訴夏萊和吳邵燕,但我怕後面張大有會對夏萊心軟又或者他爲了所謂的門楣面子,將這事深壓下去。除此之外,我認爲只用這些給夏萊定罪,實在是太輕,這不足以清洗她的罪惡。她害你流產,還差點要了你的命,她氣死奶奶,她的手上沾染的是人命,該有更重的懲罰等着她。所以唐小二,我們還再忍耐忍耐。”
自然是飛快窺探到張代林林總總的情緒更迭,我不忍他沉湎在自責裡面不能自拔。其實我知道張代肯定會先於我之前知道夏萊已經搭上胡林這事,可我爲了岔開話題,我裝作若無其事那般提起了這一茬,果然如我所料,我沒說幾句,張代就說他知道了。
反正我也是爲了破開剛剛那個話題,所以我神色無恙,用手纏着張代的胳膊我說:“張代,凡事都有個過程,你不用給自己施加太多壓力啊。”
嗯了一聲,張代突兀再開出一個新話題來:“唐小二,你之前不是和戴秋娟一起,給劉鵬的手機上裝了個監聽器麼?”
我點頭:“是有那麼一回事。我前幾天才拖出來溜了溜,聽了挺多都沒啥新發現,都是他和黃娜打情罵俏那些,我就沒再聽了。怎麼的?”
捏住我的手揉了揉,張代微微擡了擡眼簾:“唐小二,你現在手上截獲的這些資料文件,可以用作戴秋娟與劉鵬爭搶孩子撫養權和分割財產的有力證據,除此之外別的用處也不大,不然你把它撤了吧。夏萊她能找到胡林,胡林會按照我的安排提出一些很深得夏萊歡心,對付你的損招,夏萊爲了配合得宜,她會安排胡林與劉鵬黃娜混熟。按夏萊的謹慎程度,她爲了防止有人反水指證她,她怕被錄音留證之類的,她肯定會對他們的手機之類的嚴加監控,如果被她發現劉鵬的手機被動過手腳,戴秋娟就會暴露。以你和戴秋娟的來往密度,戴秋娟暴露就相當於你暴露。所以那個監聽器,它的作用應該到此爲止了。”
把張代這些話放在大腦裡迴盪一陣,我不得不對他這番意見附和道:“嗯,那個監聽器一直放着也不是個事,它放得越久越容易暴露,我明天想辦法,透過遠程把它黑掉。”
張代搖了搖頭:“你黑掉它,夏萊確實無從通過它追蹤源頭,但那個監聽器屍體的存在,就是個蛛絲馬跡,它會帶來許多無端麻煩。我的想法是,讓戴秋娟找茬與劉鵬大吵一架,直接把那手機摔壞,給劉鵬再換個新的。帶着監聽器體的手機,我們回收,你覺得怎麼樣?”
我擦,還有這種接地氣的操作!
看來有時候我這個讀理工人的想法,還真的不夠人家張代的來得活躍和純粹自然啊!
把頭點得跟小雞啄米似的,我說:“行行行,就按你說的。明天我找戴秋娟說說,讓她醞釀醞釀,回頭自由發揮。吵架那事戴秋娟可在行了,以前我們一起去東門,有個傻逼女踩我一腳還有理,戴秋娟可是把她罵哭了的。”
這會兒,張代的表情才略有輾轉,他有些吞吐:“唐小二,不如這個事,就讓李達傳達給戴秋娟吧?”
我疑惑道:“啥?難道我給戴秋娟打個電話,還怕夏萊順藤摸瓜啊?夏萊都已經恐怖到這種地步了嘛。”
搖了搖頭,張代的臉色浮起些許意味深長:“你讓李達去做這個事,他會很高興的。”
怔了怔,我大腦的竅像是被雷一下子劈中似的開了:“李達這丫對戴秋娟有意思?”
張代像是拋書包似的:“李達,籍貫惠州,現年29歲,爲人正派專一,深圳惠州均有房,有代步車一輛,有過一段短暫戀愛無疾而終,單身五年,他媽媽與繼父生活在美國羅德島,家世一般但清清白白,他媽媽與繼父想法都頗爲新潮,他擁有最大的婚姻自主權。他這人曾被一衆同事認爲是榆木疙瘩,實質他是暫時沒遇到能碰到他那個點的女人。我也搞不懂,戴秋娟怎麼就碰到他的點了。”
雖然我與李達接觸不多,但李達給我的印象挺好的,更何況相對於劉鵬這個渣渣,李達壓根就無可挑剔好嗎!
瞬間腦補戴秋娟與李達站在一起的畫面,這不腦補還好,一想想我居然覺得他們很搭!
不過劉鵬再渣,戴秋娟也還沒跟他徹底掰扯離了,我還是有些擔心:“張代,既然李達有這個想法,那讓他跟戴秋娟聯繫不太好吧?”
氣淡神定,張代摸着我的頭:“李達這人懂得剋制,他知道戴秋娟的婚姻還在延續期間,他不會踩界。而我也相信戴秋娟是個比較有想法的人。”
我撇了撇嘴:“那好吧。那就讓李達弄吧。反正你讓我慫恿戴秋娟去找架吵,我也覺得怪怪的。”
點頭,張代的手轉而覆蓋在我的頭上順着髮梢往下摸:“再說回劉鵬和黃娜,他們有參與對你的故意傷害,可單憑你之前截取的對話錄音,起不到指證他們的作用。唐小二,我之前確實有說過給你打下手,但收拾這些人不是小打小鬧讓他們不痛快一頓就好。我思前想後,爲了一勞永逸,這事讓我來主導,你覺得怎麼樣?”
我之前是沒跟張代和好,纔想着凡事靠着我和戴秋娟這個撕賤聯盟,來幹一票轟轟烈烈的,可跟張代好了,我自然知道他在資源佈局啥的方面,都比我更有優勢,只要他不瞞着我私下行動,讓我有知情權和參與權,我其實也並不是那麼非要固執到一切該聽我的。
於是,我將目光放定在張代的臉上凝視着他:“好吧張代,你想怎麼弄他們?”
沒想到張代接下來的話,讓我徹底皺了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