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羅巴啤酒館史建於聯邦遷都白楊星初年,佔地四點三二公頃,可以同時最多容納六萬名客人用餐,距離聯邦的政治中心上議院並不是太遠,屬於錢家的產業。
歐羅巴之名,是爲了紀念聯邦人的起源,乃是地球時代歐洲的代稱。在古希臘神話中,德墨忒爾是專管農事的女神,她保佑人間五穀豐登、人畜兩旺。在有關這位女神的畫像中,人們總是把她畫成坐在公牛背上。地球古時代,公牛是人類不可缺少的耕畜,女神既然主管農事,自然就要坐在公牛背上了。這位女神的另一個名字叫歐羅巴,人們出於對女神的敬意,就把歐羅巴奉爲那片大陸的名字。
雖然聯邦已經進入了星際殖民時代,而那顆湛藍的星球也早在太陽紅巨星化後日益膨脹下變成了一片煉獄,但人們依舊希望這位名叫歐羅巴的女神,能夠繼續保佑聯邦能在這片陌生的星空中,像公牛一樣重新開墾出一片富饒的沃土,長出金黃的小麥,讓聯邦人共舉用小麥釀成的朗姆酒,繼續繁榮昌盛下去。
如今聯邦人最早的希冀已經達成,甚至遠超過了那時的幻想,成爲了星空中的一域霸主,卻早已將那片湛藍的故土所遺忘,只能在歷史課本能提到寥寥幾句,或是在博物館中,尋找了些許痕跡。
歐羅巴啤酒館經常被用於各種國宴,平日裡才進行私人運營,其盈利雖高。對於錢家產業的市值的貢獻比例卻並不算什麼,但其吸納人脈的能力卻是很多私人娛樂產業所難以望其項背的。
因爲有着國宴的嚼頭和其名副其實的高檔服務享受。聯邦上層不少高官貴人都會選擇在這裡進行暢談,而一些頗有小資的商人也會附庸風雅的在這裡簽訂各種商品訂單和合作意向,並想憑藉着運氣結識一些貴人,獲得一些最新的諮詢,尋找潛在聯邦內的商機。
走進這間會所,看着遠處那副騎在金牛上行在麥田裡的歐羅巴女神像,感受着四周蘊含着的歷史味道,便是心事重重的石辰。也不禁感到有些控制不住的心神恍惚。
在倫薩這種寸土寸金的首都市中心,居然藏着如此大的一家宴所,舉頭望去便是歷史,空氣中呼吸的便是權力,一飲一啄便是金錢。
其內的陳設古典奢華卻不失藝術美感,充滿了一種絢爛味道,雖然充滿了煙火氣息。但從貴重與氛圍的感覺上,卻早已攀到了極致。
大約也只有傳承千年的世家,才能在整個白楊星開發之處,拿出如此大的魄力,砸下如此闊大的產業,並歷經歷史的考驗。將它一直保留到現在。
跟隨着古典優雅的迎賓小姐一路向裡走去,腳踩在舊式無縫的羊毛地毯上,感受着腳下的柔軟和舒適,石辰順手從使者手中拿了一杯香檳,眯着眼睛看着夠籌交錯興高采烈說着什麼的人們。
這裡大多數人他都不曾見過。但那些被衆人簇擁在中心的話題人物,石辰卻在聯邦中央新聞裡經常看到他們的身影。他們有上議院的議員們,有手掌權柄的高官們,也有揮斥方遒的將軍們。
今天受邀來到這裡的賓客很多,其中尤其以前線下來的軍官最多,不過更多的沒能調換陣地的士兵,依舊鎮守在暫時平寂下來的滄瀾前線。
人們都沉浸在這場精心佈置的宴會當中,總能用自己最老道的經驗和處事方式,在或陌生或熟識的圈子中找到屬於自己的位置,然後陶醉在酒精帶來的醉意,和互相虛僞的恭維之中。
然而恐怕絕大多數人恐怕都不知道,在這種宴會後隱藏的真實和聯邦內部正在醞釀的劇變。
衆人皆醉我獨醒的感受,並不是那麼好受,在奔入主題之前,石辰也在尋找屬於自己的位置。
在這種聚集了全聯邦絕大部分達官貴人的宴會中,他這種還未被石家公開宣佈承認的子弟,即使有着戰鬥英雄的稱號,在絕多數人上層人眼裡,依舊不過是一個厲害些的大頭兵而已,在這裡,尉官多如狗,校官滿地走,唯有將軍可以抖一抖。
所以在遞交了邀請函後,石辰並沒有得到什麼特別待遇,就這樣獨自朝着有熟悉面孔的地方走去。
也許,那裡是這間晚宴中唯一還沒有被權利與金錢徹底侵染的地方,那裡是屬於青春與熱血扎堆的地方。
石辰還沒走進,足足比旁人高了兩個腦袋鶴立雞羣的馬御名就朝着石辰興奮的招着手,“來了來了!我們的大英雄來了!”
月池的學員們雖然大多來自聯邦的中上階層,但也未曾參與過如此盛大的宴會,更何況他們自己還是主角之一,難免情不自禁放浪形骸。
眼看着石辰款款走來,頓時一陣歡呼胡鬧起來,更有人不分場合的吹起口哨來,引來周遭不少側目。
然而一羣十八九歲的青年正是不畏權貴的時候,更何況是一起上過戰場,一起扛過槍,甚至一起回到首都星圈後一起漂過妓的好戰友。
任爾八面來風,我自巋然不動,獨自在自己的小圈子裡喧鬧着。
待在同齡人的喧鬧中,石辰總算適應了一些,卻依舊無法沉浸在這宴會裡。
盛會當前,看着一張張或興奮或張揚的笑臉,石辰卻沒有絲毫激動或興奮的情緒,只是安安靜靜擠出笑容,和昔日的同學戰友們一起渡過這最後的時光。
因爲知道的多,所以在他眼中,這一場盛宴,不過是聯邦大人物們媾和或背叛後銀刀分肉的血腥盛宴罷了,滿是腐朽骯髒的惡臭味道。
就在這時,一曲罷了的勝利宴會忽然變得安靜起來。大提琴的琴絃被琴師輕輕拔弄出嗡嗡地聲音,提醒着場間的所有人。有重要人物將要發言。
人們心中都若有所覺。
燈光漸暗,一道銀白光束打向了二樓,就像此時透明穹頂能夠看見的圓月一般。
光束中,卡梅隆首相站到了麥克風面前,溫和地望着所有人說道:“這也許是我任期內的最後一次講話,但我依舊很榮幸以這種身份站在這裡講話。”
“前線戰事剛畢,聯邦內部歌舞昇平,這是一個美好的時代。也是一個可以締造幸福的時代,但這一切的美好和幸福都是前線戰士們用自己血與汗乃至生命換來的。”
“有那麼一個人,默默無聞的在邊疆爲我們守護了三十四載,締造了聯邦三十四年的和平,而如今他更是爲聯邦帶來了銀十字戰爭以後最輝煌的一次勝利,有了這次勝利,帝國幾年內都不復再戰之力!而他。也終於能夠從戰爭的沼澤中抽出片刻的光陰,來到我們的首都星圈。
現在,便有請這位爲聯邦的安定付出了半生歲月的老人,我們的百戰軍神,蘇耶鴻圖爲我們講話。”
掌聲響起。
在這熱烈的掌聲中,一位滿頭銀髮的老者。走進了萬衆矚目當中。
“其實我曾來到過首都星圈。”蘇耶鴻圖微笑看着樓下的衆人們,蒼老的聲音開始迴盪在這座歷史悠久的啤酒館裡,“只是一覺醒來,自己居然還在戰場上。”
底下衆人因爲這位老人的冷幽默發出一陣會意的鬨笑聲。
唯有石辰面無表情,死死的盯着這個老人。
這是石辰第一次面對這個與他有着血海深仇的老人。他彷彿沒有聽到周遭的歡笑,一想到腦海中父母已經模糊的笑顏。想到月池大學的喋血,想到魯爾河道里的浮屍,想到倫薩廣場的慘案,胸中彷彿有一股熱血朝着頭頂上涌,讓他有種上去直接殺掉對方的衝動。
但理智卻是告訴他,如果這個時候真的將衝動付諸實施,不過是匹夫一怒,血濺五步,不但會破壞掉原本的計劃,還會死的一文不值。
日後的歷史中只會有這樣一則記載,聯邦銀十憲歷三十四年春,歐羅巴啤酒館之宴上,石辰企圖刺殺一代軍神蘇耶鴻圖,卒,享年十八歲。
以他如今的力量,若是不借助其他的幫助,即使沒有多餘的障礙,自己也不可能殺死這個老人。
因爲他是前帝國親王,御前近衛統領,蘇耶蒼娜的祖父,除了那位死去的前皇帝蘇耶西斯外,星空下的第一人。
即使能夠殺死他,石辰也不能不顧大局,若是在完全沒有準備的情況下,前線的黑石軍區反撲聯邦,將會是一場天大的禍事,不知將有多少人要死於非命。
深吸幾口氣,石辰終於將那股殺意和諸多雜念按下,告訴自己,現在不是時候,總有一天,他要親自手刃這個虛僞的奸賊。
“今天終於能夠如願,心中也是感慨萬千,尤其是看到這些年輕的小夥子們,便遙想到當年的崢嶸歲月。”
蘇耶鴻圖結束了開場白,斂起笑容,面色嚴肅道:
“聯邦雖然獲得了前所未有的勝利,但也只是階段性的勝利,帝國的國本依舊在,也許過幾年,當他們整合力量後,便會捲土重來。”
“帝國的威脅近在眼前,聯邦需要團結,作爲一名老兵,我在這裡必須懇切地請求大家團結在聯邦的周圍。”
在人們的印象中,這位軍神一直都是不苟言笑的,然而此刻,卻是發現這位老人與家中那些和藹的長輩卻並沒有多少差別,也會幽默,但幽默之後的演講卻同樣情真意切,誠懇動人。
“我曾經是一個帝國人,加入了聯邦之後,卻依舊是隻能是一個黑石人,所以我曾深刻的體會到黑石與聯邦之間,終究有着難以融合的隔閡。”
“這個問題令我曾經深思許久,在當前地局勢下,究竟是民族的利益重要,還是聯邦地團結穩定抵抗帝國的侵略更爲重要?”
“爲了解決這個問題,所以我來了,帶來了《黑石二十四條》協定,我希望能夠在時間的磨合下,徹底消除聯邦與黑石時間的民族隔閡,這是我畢生的夢想。”
“我夢想有一天,聯邦這個國度會徹底站起來,真正實現曾經的聖言,人人生而平等。”
“我夢想有一天,在這歐羅巴啤酒館裡,聯邦人和黑石人能夠像今天這樣坐在一起,把酒言歡,共敘兄弟情誼。”
“我夢想有一天,在對抗帝國的壓迫中,我們能夠在戰場上齊心協力,而不用再提防彼此。”
“今天,我有一個夢想。我夢想有一天,聯邦能夠有所轉變,有朝一日,我們的孩子能夠情同骨肉,攜手並進。”
“今天,我有一個夢想。我夢想有一天,幽谷上升,高山下降;坎坷曲折之路成坦途,聖光披露,滿照人間。”
真摯的掌聲響了起來,有不少人開始不由自主的憧憬蘇耶鴻圖描述中沒有隔閡偏見的夢想世界,甚至有不少多愁善感的女嘉賓因爲這番話感動的熱淚盈眶,泣不成聲。
就連身邊原本因爲魯爾河事件對蘇耶鴻圖有猜忌的月池學員們,也不禁有些茫然起來,難道那次事件,只是偶然?
一時間,掌聲久久不息,歐羅巴啤酒館內的氣氛達到了高朝。
啪!一聲的清脆的聲音響起。
就見一隻琉璃酒杯砸在二樓的蘇耶鴻圖演講的憑欄上,更是有幾滴酒液濺在了蘇耶鴻圖的衣服上,臉上。
“都是放屁!簡直臭不可聞!”
一時間,整個歐羅巴啤酒館內,陷入了死一樣的寂靜。
所有人都不可置信的看向人羣中那個投擲酒杯,身着軍裝的青年。
居然還是一個上尉?
更有很多人認出這不是上次聯邦宣揚的戰鬥英雄石辰嗎?
可他現在在做什麼?
就連與石辰相熟的月池學員們也有些懵了。
這莫非是發酒瘋了?
他怎麼敢這樣做?他怎麼能這樣做?
也不知過了多久,還是一名高級將官第一個反應過來,大聲呵斥道:“來人,把這個瘋子帶出去!”
馬上就有兩名軍官上前押解石辰。
石辰就這樣死死的與二樓的蘇耶鴻圖對視着。
然而就在石辰將要被拖出去時,蘇耶鴻圖卻是擡了擡手。
“慢!”
蘇耶鴻圖打量着面前的青年軍官,確認並未相逢,卻不知爲何有一種莫名的感覺,於是開口問道:“這位小友,可是對我先前所說的話有所質疑?”
聽到這句話,石辰忽然笑了起來,“你口口聲聲說要化解聯邦與黑石之間的隔閡,滿口仁義道德,但當年我的父母就是因爲你的一道命令在星空裡變成了一朵煙花,你讓我怎麼相信你的話?”
石辰儘可能地保持着表面上的平靜,但微啞的聲音,卻展露了他幾絲真實的情緒。
蘇耶鴻圖的雙瞳驟縮。
歐羅巴啤酒館之宴,落針可聞。
PS:嗯...《我有一個夢想》,馬丁路德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