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疾行,沿途問道,這一日,少年終於趕到了楚都之中。
望着前方那巍峨聳立的城牆,城門處那一列列全副武裝的軍士森嚴的戒備,少年心中暗自感嘆,此處不愧爲楚國都城,果然氣象非凡。
轉念之間旋又想到,連春申君黃歇那樣在楚國甚至在天下都赫赫威名的大人物一夜之間都被連根拔起,足以可見對方的勢力有多麼強大,此番想要探尋並營救出少女,想必是千艱萬難。
平靜下心緒,牽着大黃馬隨着熙熙攘攘的人流入了城,少年先是隨意找了家客棧安頓下來,然後按照着之前莊園內一衆門客的教導,尋了家酒肆行了進去。
待與夥計點好酒菜,便豎起耳朵,開始慢慢傾聽旁邊的一衆酒客的交談。
一連數日,少年頻繁的出入於各處酒肆茶樓之中,倒也給他探聽到了一些消息。
那結義社在楚都之中果然是赫赫有名,其名下經營有無數產業,茶樓酒肆、勾欄畫舫、客棧賭坊、商鋪莊園,無所不包。
結義社的那位首領名喚劉一斗,其頭大如鬥,手下又養了無數潑皮無賴,整日裡橫行霸道好勇鬥狠。
也不知其身後有哪位朝堂之上的大人物撐腰,屢屢犯事,又屢屢能夠安然無恙。
久而久之,其聲名越來越是鼎盛,手下的追隨者也越聚越多,結義社也隱隱然成爲了王都之中的第一大幫派勢力,一衆王都中的高官顯貴、豪強戚屬也對其刮目相看,並紛紛與之展開了交往。
消息雖然打探到了不少,但少年一時間尚還未見識過劉一斗其本人真容,更沒有想到什麼切實可行的辦法與之接近。
繁花似錦的王都之中,一應事物的價格都要昂貴些。居住了短短數日,整日裡出入各種茶樓酒肆,少年的囊中漸漸的變得空空如也。
這一日,少年得了客棧夥計的指點,牽着大黃馬來到了城西的一處馬市,欲脫手換些銀錢。
與其中的一位馬販好一陣討價還價,待財貨兩清完成交易,少年便從馬市中匆匆行出。
正欲返回客棧,忽然聽得背後傳來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轉身一望,便見一羣衣着光鮮的大漢,人人騎着一匹高頭大馬,在並不十分寬敞的長街上疾馳而過。
那羣人馬所過之處,長街之中的商販行人紛紛嚇得急急躲避於兩側。
匆匆一瞥間,少年赫然發現,那羣騎士正中的一條壯漢,生得頭大如鬥,濃眉大眼,獅鼻闊口。
莫非馬上那位大頭騎士便是劉一斗,少年頓時心中暗喜,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方欲向一旁的路人詢問確證,卻聽得旁邊另外一位書生模樣的中年路人搖頭嘆息道:“什麼世道啊,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如結義社劉一斗那般的城狐社鼠居然也變得如此囂張跋扈了。”
“噓!老哥,還請噤聲,您這番話,無論是被官家聽到,還是被那結義社的人聽到,您都要慘了。”此時,那路人身旁的另一人急忙勸阻道。
“他們既然敢做,難道我們還不敢說嗎。”聞言,之前那位中年路人義憤填膺的高聲道。
“老哥,您有所不知啊,就在前幾日,東街那錦繡布莊的掌櫃,那位王老闆,只不過在酒後嘲笑了劉一斗頭大如鬥、形如豬頭,不小心被席中的多事之人傳了出去,隨後便被結義社的人尋了過去。不但布莊被砸,那位王老闆也被揍成了一個豬頭。”旁邊那位路人小心翼翼的四處張望了一下,又輕聲告誡起來。
聞得此言,之前開口感慨的那位中年路人頓時沉默了下來。
眼見確認無誤,少年當即悄無聲息的閃進了街旁一條幽靜無人的死巷之中。
迅速的易容換形了一番,少年便化作了一位面目粗獷的青年男子。隨後,緩緩的行出小巷,又疾步朝着之前那羣騎士消失的方向急急匆匆的追蹤而去。
憑藉着新近從那位擺渡的白髮舟子處所習到的秘密追蹤之術,少年緊緊鎖定了由之前那羣騎士所遺留下來的特殊氣息,在王都之中各處街頭巷尾之間七轉八彎的兜起圈來。
足足轉悠了大半個時辰,方纔在一間外表裝飾奢華的大酒樓前駐足了下來。
在外間靜靜的觀察了一陣,少年並沒有貿貿然的闖進去。先是轉悠進了附近的一處生藥鋪子,在裡面待了大半晌之後,才匆匆的行了出來。
回頭路過那座酒樓之時,瞥了依然守護在門口處的幾位彪形大漢一眼,少年轉身走進了旁邊的一條小巷中。過了片刻,又改換形貌,化作一位相貌威嚴的中年男子。待出了小巷,便施施然的朝着酒樓踱了過去。
堪堪走到酒樓門口,便被那幾位負責守護的大漢攔了下來。
見少年相貌氣勢不俗,其中一位領頭的大漢客客氣氣的說道:“今日由我們結義社包下了整座酒樓,這位朋友,還請繞步。”
聞言,少年只是微微的擡了擡手,隨即大剌剌的說道:“哦,原來幾位是結義社的兄弟啊,久仰久仰,失敬失敬。只是,我家大人明晚欲在此處設宴,款待朝堂上的幾位大人物,特意吩咐在下前來此處預訂一桌酒席,幾位兄弟能否通融一二,待我進去尋那掌櫃的定好酒席,便會自行離開。”
從少年的言語之中,幾位大漢感覺到了一絲不屑與幾分輕視,於是,心中更認定了少年來歷不凡。
幾人對視了一陣,又猶豫了片刻,爲了不爲結義社胡亂樹敵,那位領頭的大漢旋即說道:“既然如此,還請這位朋友速速定好。如若時間拖得久了,被我們劉大首領發現了,我們幾人也是吃罪不起。”
“在下理會得,如此,就多謝幾位兄弟了。”少年淡淡的迴應道,隨即大搖大擺的行了進去。
進入到酒樓內,少年先是在四處仔仔細細的探查了一番。
待知曉了劉一斗衆人所在的包間之後,又敲暈了酒樓內的一位夥計,喬裝易容了一番,假作傳菜混了進去。
趁着擺弄一應酒菜的片刻功夫,少年又神不知鬼不覺的將一粒之前在生藥鋪內新鮮煉製出來的小小藥丸投進了在座的那位大頭漢子的酒杯之中。
此後,少年又藉故拖延了一時半會,估算着那枚藥丸已然化開了,纔不慌不忙的走出了包間。
出了包間,少年懶得再去敷衍,徑直出了酒樓後門,來到了酒樓後面的茅廁外潛伏守候。
堪堪過了半晌,便見一條身影急急匆匆的從酒樓後門中躥了出來,轉眼又鑽進了一旁的茅廁之中。
凝望着對方那顆其大如斗的頭顱,少年已可確認,躥入茅廁之人正是那結義社的首領人物劉一斗。
悄無聲息的閃進了茅廁內,少年強自忍住那一陣陣撲鼻而來的惡臭,迅速的取出了一柄寒光閃閃的利刃,輕輕的抵在了那正因鬧肚子而略微顯得有點面目猙獰的劉一斗的咽喉處。
呆呆的望着驟然抵在咽喉處的利刃,之前已喝得半醉半醒的劉一斗立時酒醒了一大半。
作爲了王都最大的幫派首領,劉一斗之前好歹也見過一些大場面,瞬息之間便鎮定了下來。
眯起眼睛上上下下的仔細打量了少年一番,不緊不慢的說道:“這位朋友面生得緊,似乎還易了容。難道我們之前打過交道嗎,或者是說,我們之間曾經發生過什麼不愉快的事情?我劉一斗混跡江湖大半生,自問還沒有做過什麼對不起朋友的事。”
想起了不久之前劉一斗率領着一衆幫派下屬在長街之上策馬疾馳、橫衝直撞的情形,少年冷笑一聲,譏諷道:“哦,是嗎?那麼,那些不能算作是你朋友的普通老百姓呢。”
“至於那些普普通通的平民百姓嘛,在我的眼中,那隻不過是一羣螻蟻而已。”
聽出了少年言語之中的譏諷之意,劉一斗絲毫不以爲意,神情淡然的說道:“小朋友,你應該年歲不大吧,如果你在江湖之中摸爬滾打個三年兩載的,便能夠明白我的意思了。從古至今,要想在這個世間逍遙快活,那就必須追逐錢財權勢,至於其他的那些,統統都只不過是浮雲而已。”
“古往今來,你看看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們,有哪一個不是喝人血、吃人肉,踩在別人的屍骨上往上爬的。說句大逆不道的話,便是那當今的楚王,其繼位以來,發動了多少次戰爭,搶佔了多少江山領土,又攻滅了多少國度。就算在國內,又剷除了多少異己,方能如此穩穩當當的維持其王權統治。其間,有多少將士戰死於沙場之上,又有多少黎民百姓流離失所,甚至死於非命。”說到激憤處,劉一斗的聲音不覺大了幾分。
聞言,少年頓時想起了青丘之山的那羣盜寇。原本,那些人也只是一些普普通通的平民百姓,因戰亂而國破家亡,不得不流徙於天下各處,最終落草爲寇。
還有,包括了那白髮舟子在內的一家老小,也是因戰亂而顛沛流離。甚至,自己那至今仍是晦暗未明的身世。
不知不覺,少年陷入到了沉思之中。
眼見面前的少年似乎已被自己的一番肺腑之言所打動,劉一斗又趁熱打鐵的繼續說道:“小朋友,說白了,在這人世間廝混,惟有那‘成王敗寇’四字纔是大道至理。我觀你也是有幾分膽色,怎麼樣,有沒有興趣跟着我。以後,我保證你能着錦衣輕裘、吃香喝辣,高頭大馬、威風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