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惟安不是柏拉圖式精神戀愛的追隨者,所以他覺得喜歡上一個人除了在精神上和對方產生共鳴之外走到最後一步是無可厚非的。
相較於最初兩人互相表明心意後那種小小的親密,在彼此已經進行了更加深層次的交流後,謝惟安覺得自己和德魯之間已經產生了那種不需言表的默契,或許是一個眼神,或許是一個動作,彼此都能知道其中的意思,對於這樣的狀態,謝惟安覺得很不賴。
既然已經做到了最後一步,就謝惟安來說,原本安穩的生活就更加多了一點默契的綿長,或許這樣的生活平靜到看似有些寡淡,但是每每當對上德魯那沉穩的臉的時候,謝惟安覺得一直過這樣的生活也沒什麼不好。
但是有的時候,並不是你想怎麼樣事情就會如你所願地發展成什麼樣,或許生活的軌跡就在你毫無準備或是你眼睜睜地看着它發生變化卻無力阻止的時候走向另一條道路。
最初的謝惟安其實沒有太過注意的預兆發生在巴頓與阿福身上。
且不管之前謝惟安心中的某些觀點是怎麼樣的,但是在阿福身上,謝惟安切實的體會到了,氣勢這種東西有的時候也是能練出來的,他不知道巴頓是怎樣帶着阿福在林中練習捕獵與防守,但是漸漸地謝惟安發現阿福偶爾也會露出那種帶着些殺氣的神情,在聽到院子外圍出現的聲音的時候也會肌肉緊繃雙耳豎直一副警覺的樣子,甚至有時候看到那院子外面飛快竄過的小動物也會表現出似乎下一秒就能撲過去咬碎對方脖子的凌厲姿態。
謝惟安看着這樣變化巨大的阿福心裡倒是挺得意與驕傲,或許對於男性來說,喜歡帥氣有氣勢的東西遠遠超過可愛那一檔的,但是每每阿福扭頭看到謝惟安的時候仍是會像小時候一樣屁顛屁顛地蹭到謝惟安身邊搖着尾巴撒嬌,面對巴頓的時候也會不自覺的流露出依賴與放鬆的姿態,而巴頓的態度則是與當初阿福還是個小肉糰子的時候一樣,全然沒有那股睥睨天下的霸氣,彷彿所有的柔和與平靜都給了窩在自己懷中打滾的還帶着嬰兒肥的狗狗。
但是近兩天,巴頓與阿福與往日截然不同的反應讓謝惟安覺察出些不對勁了,不管是會突然狂吠或是對天怒吼,還是像是腳上紮了刺似地來來回回地走動,總總行爲都指向了一個方向——巴頓與阿福很焦躁,非常焦躁。並且開始晚上也不願意好好睡覺,總是要表情不耐地折騰到半夜。
面對着這樣的情況,謝惟安有些擔心,他之前沒養過寵物,對於動物也瞭解不深,只得轉頭求教與動物接觸的比自己多得多的德魯,“你說巴頓和阿福這是怎麼了?每天都是這樣焦躁不安的,是生病了?”
德魯看着又開始坐立不安到處走動的巴頓與阿福,搖搖頭,“不知道,看上去不像是生病。”德魯是的確不知道,在認識謝惟安之前,豹虎這種東西本身就只活躍在森林深處,見到的機會少之又少,再加之人類對於豹虎這種猛獸的畏懼,避開還來不及,哪還會湊上去觀察呢,至於阿福這樣的狗狗,那更是沒見過了,所以對於巴頓和阿福這樣的反應,德魯真的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謝惟安喚了一聲將阿福叫到身邊,伸手順着阿福背上的毛使它平靜些,嘴裡仍跟德魯討論着自己的猜想,“我覺得也應該不是生病吧,吃東西方面挺正常的,和以前沒有什麼變化,”說到這裡謝惟安看了一眼跟着阿福走過來在阿福身邊來回蹭着的巴頓,忽然表情有些怪異,“難道……發情了?”
謝惟安最後三個字一說出口,一直在認真聽着他講話的德魯噎了一下,目光下意識地也投向了巴頓與阿福,許久才吐出一句話,“應該……不是吧。”當然德魯還有後半句話沒說出來——這段時間巴頓不是一直對着阿福發情麼?
這不是德魯危言聳聽,而是眼見爲實得出的結論,光是在森林中打獵的時候德魯都好幾次撞見教阿福打獵與自衛的巴頓教着教着就壓倒阿福身上去了,但是每次都被不知道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的阿福給掙脫了。甚至於在家裡的時候,巴頓也好幾次在抱着阿福睡覺的時候狀似無意地摟着阿福蹭着。這些,德魯都沒告訴過謝惟安,不是因爲別的,而是經過這麼長時間的相處,德魯覺得謝惟安對於阿福有一種說不出來的保護欲,德魯也不知道該確切怎麼形容,如果非要他說個明白的話,那大概就是如果被謝惟安知道了巴頓對阿福做的,那麼謝惟安的反應大概會和當初科特斯請求麗蓮做他的納塔的時候麗蓮的爸爸的反應差不多。
“既然不是發情也不是生病,那……”謝惟安自然是不知道德魯此刻的心理活動的,他再心裡排除着讓兩個傢伙總總焦躁的原因,忽然腦子裡浮現一個想法,開玩笑似地隨口說了出來,“該不是要地震了吧?”
“地什麼?”德魯聽到謝惟安說出自己沒聽過的詞,下意識地反問道。
“地震啊,”謝惟安轉眼看向又是一副好學生樣子看着自己的德魯,“地震就是地殼快速釋放能量中造成的震動,期間會產生地震波的一種自然現象。”
“地殼是什麼?地震波又是什麼?”德魯繼續發問。
“地殼就是balabala……地震波就是balabala……”謝惟安解釋完長長的一段,然後問德魯,“聽懂了嗎?”
德魯慢慢地點了點頭,“差不多,”說完又想起剛剛謝惟安說的話,眉頭又皺了起來,“巴頓和阿福那樣真的會因爲是要地震了嗎?”
謝惟安看德魯那慎重的樣子覺得自己似乎讓對方緊張了,於是笑着擺擺手打哈哈道,“也不一定啦,地震這種東西很難提前預測到的,沒準只是因爲春天到了阿福和巴頓有些焦躁而已呀,”說着謝惟安又隨口普及了一下避震知識。
德魯認真聽了,但是神情倒是一直是若有所思的樣子。
隨後的幾天,或許真如謝惟安說的那樣,巴頓與阿福的情緒平靜了一些,這不僅讓謝惟安,還讓德魯鬆了一口氣,謝惟安打量着那被自己慢慢挪出來的行李忍不住失笑,還說讓德魯別擔心,結果自己倒是疑神疑鬼地做出一副準備避難的準備了,想着就玩下腰準備將東西擺回原位,要知道,擱在外面走路都不方便了,每每對上德魯那觸到行李後挑眉的眼,謝惟安就覺得臉有些發燙,不淡定,太不淡定了。
但是,謝惟安真的沒有想過變故會在那一刻發生,剛剛纔彎下腰的功夫地面就忽然上下晃動起來,那近似於電梯突然上升帶來的失重感讓謝惟安愣了半秒然後幾乎是條件反射似地撈過站在自己身邊傻了的阿福跑到了院子裡抱住腦袋蹲了下來,晃動仍在持續,伴隨着謝惟安的還有晃動帶來的噁心感,耳邊還傳來了好像山崩地裂一樣巨大的響聲,謝惟安緊緊抱着頭閉着眼睛什麼也不敢看什麼也不敢聽,甚至因爲晃動而沒有蹲穩摔倒在了地上也不敢動,一心只想等着這突如其來的震動的過去。
等到一切再度平靜下來的時候,謝惟安覺得彷彿過了一生那麼長,再次睜開眼睛,石洞果然被原本是石壁如今因爲震動而碎裂的石頭砸的亂七八糟,即使是身下的土地也發生了扭曲變化,種下的發了芽的菜苗有些也被翻了起來,等到謝惟安站起身來打量自己的家的時候,只有一個詞可以形容——一片狼藉。
這樣突發的狀況讓謝惟安有些回不過神來,但是當他醒神的時候,整顆心又揪了起來——此刻的德魯與巴頓正在林中打獵,而院子外被震得歪七倒八的樹證明了情況的不樂觀,這讓謝惟安有些手腳發涼。
“汪……”低低的一聲叫讓謝惟安低下頭,從來沒有見過這樣情況的阿福也有些懵,只能下意識地依靠在自己主人的身邊求得一點安全感。
怎麼辦……此時的謝惟安滿腦子只有這一個想法,他慢慢地蹲□緊緊地摟住阿福,嘴裡有些發苦,該怎麼辦?德魯還在林中,巴頓還在林中,他們遇到了怎樣的情況?震況嚴重嗎?有沒有受傷?有沒有……連反應都來不及就……不不不,不會這樣,謝惟安想到這裡使勁地搖搖頭,不會的,他們都不會出事的,一定會平安歸來的。
謝惟安一邊不停地在心裡安慰自己一邊爲阿福順着毛,但是他的手卻有些發抖。
不能輕舉妄動,不能去尋找德魯,這是謝惟安反覆告訴自己的,儘管心中焦急的恨不得下一秒就飛到德魯的身邊去,但是謝惟安總算還沒有被焦急衝昏了頭,因爲在這樣不穩定的環境下,留在原地等待纔是最正確的方法,如果巴頓和德魯平安躲過這一劫,那麼他們一定會在第一時間趕回來。而如果謝惟安帶着阿福去尋找他們的話,那麼也許兩隊人會就這樣錯過,彼此都平添許多危險。
不能去,所以要在原地等待,謝惟安曾想過做些什麼事情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比如說去搶救一下被埋在石洞中的那些行李,但是這個想法只在他的腦袋裡閃了一下就被否決了,因爲謝惟安也不敢肯定這莫名其妙而來的地震是否結束了,是否還有強烈的餘震襲來,如果自己貿貿然行動,那有可能被再度落下的石頭砸成肉醬。所以,謝惟安只能表情木然地坐在院子裡抱着阿福進行一場心中無底的等待。
一分鐘,十分鐘,半小時,一小時……謝惟安幾乎要覺得老天爺大概把時間按了慢放,否則怎麼會顯得如此漫長,在謝惟安等的越來越心涼的時候,一個快速奔來的身影讓謝惟安霍地站起了身,他甚至來不及叫,對方就猛地撲進了院子將阿福壓在了身下。
“巴頓……”謝惟安看着從來沒有如此失態的巴頓壓着阿福彷彿爲了確認它的存在般使勁地舔着阿福,張口低低地叫了巴頓的名字,但是又覺得嗓子哽的厲害。
說完那兩個字,謝惟安便沒有再說話,只看着阿福也不停地舔着巴頓,謝惟安心裡又升起了一些希望,巴頓都回來了,德魯應該也快了吧?一向巴頓與德魯打獵的地方彼此都離得不遠,應該,應該狀況也差不多,對吧?
謝惟安知道這些問題不會說話的巴頓沒法回答自己,但是他覺得好像這樣問出來了心裡的底氣好像就要足一些一樣。
慢慢地,巴頓終於冷靜了下來,而謝惟安也終於發現,急速奔回家的巴頓身上多了些傷口,小的可以忽略不計,倒有幾處大的傷口猙獰到已經翻起了皮肉。
謝惟安發現了,阿福自然也發現了,它哼哼了兩句後巴頓乖乖地側躺了下來,然後阿福低下頭一下下地爲巴頓舔着傷口。
謝惟安看到注視着阿福動作的巴頓眼裡沒有了剛剛跑進來時的那種惶恐與焦躁,眼中滿是柔和。
原來,巴頓也是會怕的啊……謝惟安忽然想到,想完又無聲地笑笑,自己這也不是在害怕嗎?是的,忍着快要崩潰的害怕強按着想要出去尋找的焦急在這裡等着那個人的平安歸來,謝惟安此時覺得自己居然有些嫉妒起阿福與巴頓來了,因爲它們比自己早確定彼此之間的安危,而德魯,在哪兒呢?
或許是上天聽到了謝惟安心中的祈禱,在下一秒,謝惟安的身後就響起了略顯急促的跑步聲,這樣的聲音讓謝惟安渾身一僵,他甚至都來不及轉頭看就再下一秒落入了一個寬闊的懷抱中,耳邊響起的是一個如釋重負的聲音,“還好,還好你沒事……”
儘管只是分別了半天,但是再度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謝惟安覺得自己聽到了這世上最美好的天籟,感動的他幾乎要流淚,“嗯……還好你也沒事。”說罷轉過身狠狠地箍住來人,彷彿要將自己嵌入對方的身體裡。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