艨艟鉅艦上,關注岸邊廝殺的各方巨頭人物,皆在猜測那身上有着數件法器的涌泉小輩,到底是何種境界,到底是什麼來歷。
“一夜斃掉這麼多七泉武修和百強武者,於重重包圍的絕境殺穿濉河,我自問在涌泉境,絕對做不到。這小子今夜算是一戰成名了!”石九齋讚歎道。
龍姓男子依舊站在船艏,像是在那裡生根了一般,淡淡道:“這世間從不缺天才,但有這等戰鬥意志和戰鬥智慧的天才,卻少之又少。一旦破入五海……”
石九齋看向楊青溪那張冷似冰霜的臉,問道:“他叫什麼名字?”
“九齋法王何不問大禪師?”
楊青溪自然對石九齋沒有好臉色,若不是他和白衣居士阻止,那涌泉境小子怎麼可能在她眼前將楊雲擒走,並逃之夭夭?
要丟臉,大家一起丟臉。
殺人帖,可是在你五葬廟掛的單。
愚真大禪師不以爲意的笑道:“哈哈,殺人失手,是常有的事,區區一個涌泉,楊大小姐別太在意。長林幫的兩位五海境已經去追,肯定可以將令弟救回來。”
別人親弟弟都被擒走,白衣居士和石九齋當然不好再阻止,並且還各自派遣了一人前去營救。
楊青溪心境已從最初的氣怒中恢復過來,冷靜道:“楊雲身爲八泉人傑,楊族嫡子,帶着那麼多高手圍追堵截,卻反被一個無名之輩擒拿,就算死了,也只怪他眼高手低,怨不得任何人,對吧,安前輩,九齋法王?”
楊雲被擒,生死不明,但此刻卻反而成爲她用來爭取更多利益的籌碼。
四方利益分割的第一次談判正式開始。
他們只能敲定一個大概,真正決定如何瓜分黎州的,乃是他們身後那些真正的老輩巨頭。當然,那種層次的碰面,也就意味着大戰已經到來。
最終,他們決定穩妥一些,先依黎姓老者的計劃,探查清楚九黎隱門的虛實。
當然之所以暫緩開戰,還有另一個重要原因。
那便是,葬仙鎮的鉅變。
都已經來了黎州,他們怎麼可能不去一探究竟?能引得九黎城所有老一輩人物都趕過去,這機緣絕對小不了!
那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吼!”
伴隨一聲震動整個夜幕的虎嘯,騎巨虎一般的騶吾異獸的蒼黎,身形挺拔,手持丈長銀槍,衝出九黎城的城門,直抵遠處凸拱出來的濉河岸邊。
巨虎仰頭咆哮,震得水浪翻滾。
艨艟鉅艦上,門窗搖晃,濉旗獵獵,所有器物皆在顫動。
愚真大禪師道:“城裡面的戰鬥,看來是結束了!楊大小姐,今次你們楊族和蒼黎部族算是徹底撕破臉了吧?”
“怎麼可能?”
楊青溪笑了笑:“我們兩家可是世代聯姻,血脈親情濃厚,一次小小的衝突,哪就撕破臉?”
“是嗎?我怎麼看他有些殺氣騰騰。”
石九齋緊盯遠處的岸邊,只見蒼黎騎着騶吾異獸蹄踏江河而來,法氣外溢凝化數十丈高的虎影,掀起滔天水浪,那氣勢彷彿是要將整艘艨艟鉅艦都掀翻。
“這個節骨眼上,你們不宜暴露。我去會一會這位所謂的九黎族傳承者,看他是否真夠傳承者的斤兩。”
“唰!”
龍姓男子身形一晃,消失在甲板上。
下一刻,他已出現到數十丈外的水面,踏濉河逆流而上,身周升起法氣雲霞,飄飄然似俊美仙君一般,迎面撞擊向跨騎騶吾異獸而來的蒼黎。
所有法氣雲霞凝化成一條巨大的龍影,發出高亢的龍吟聲,在水中蜿蜒翻滾前行。
“轟隆隆!”
龍爭虎鬥,法氣滂湃,濉河都要被二人打得斷流一般。
棺山和地狼王軍的人,順勢離開艨艟鉅艦,無聲消失於永恆的夜幕之中。
楊青溪坐在法器骨燈旁,明眸凝望遠處河面上交手的二人,眼中又變得最初時的平靜無波,再無半分情緒可見,無人知她此刻心中所想。
這世間的人和事真真假假,被人看不透,不如假裝被人看透。
石川雨拖着傷體,登上艨艟鉅艦,嘭的一聲跪伏在楊青溪腳下,哭天嗆地道:“大小姐,屬下無能,讓雲少爺被李賊擒走,甘受一切責罰。”
楊青溪將一枚五海丹取出,猶如從指間滑落般扔於地上,翩然起身,拖着長長輕紗裙襬,白瓷般的肌體玉軀向艦樓二樓走去,淡淡道:“你開八泉,是個人才。但服下這枚五海丹後,無論破不破得了五海境,你都得將楊雲和李唯一給我帶回來……死活都可。”
石川雨喜極欲狂,連忙將五海丹“狼吞虎嚥”般的塞進嘴裡,繼而“嘭嘭”磕頭:“誓殺李賊,救回雲少爺。”
……
楊雲是在自己的慘叫聲中清醒過來的,發現右臂被李唯一擰斷,環視四周再不見任何己方人馬,頓時意識到今日要命斃在這殺星手中。
他追悔莫及,悲從中來。
自己楊族嫡子,年僅十七就破八泉,有衝九泉至人的希望。就算破不了九泉,服下五海丹,立即就能成爲五海境強者,未來何等風光?
死在這裡,他不甘心。
“啊……”
左臂也被擰斷。
楊雲慘叫後,急中生智道:“李哥……你聽我講……殺我對你沒有任何好處……只要不殺我,我什麼都可以做……啊……”
他右腿被折斷。
楊雲疼得滿頭大汗,渾身顫抖,恐慌到極點,頭昏腦漲之間胡言亂語般的囔聲道:“我有錢……我給錢買命……”
“多少?”
黑暗中,一直一言不發的李唯一忽然問道。
楊雲精神一震,這招竟然有效,忙道:“很多……我很有錢……”
“說個數。”李唯一道。
楊雲道:“一百……不,一千萬枚銀錢……”
一千萬枚銀錢,就是十億銅錢。
李唯一絕不相信他拿得出來這麼多錢,於是冷笑一聲。
楊雲生怕李唯一不信,急道:“我沒有,但我姐有。李哥……你信我,從現在開始我就欠你一千萬枚銀錢,我若拿不出來,我用……我用所有一切能抵押的東西償還……我楊雲說話一貫算話……”
“好!我記住了,你欠我一千萬枚銀錢和一輛馬車。”李唯一道。
楊雲正覺李唯一好騙,心頭喜悅之際,嘴裡又發出一聲慘叫,左腿被李唯一折斷。
“這樣就安全多了,否則還真有些擔心你將繩子掙斷逃走。”
李唯一將楊雲四肢綁在一條小船上,又將自己的血衣脫下,扔到他身上。繼而,割開他手腕,讓血液緩慢流進河水中。
做完這一切,李唯一纔將小船推出去,將楊雲放生。
隨湍急的水流,小船急速飄向下游。
“楊族和濉宗的人,若在你血液流盡之前找到你,便說明你命不該絕。改日,我定去楊族收賬。”
李唯一渾然不理小船上楊雲嘟囔的咒罵,一頭扎進水中,向濉河對岸游去。
有楊雲的氣味,將追殺者引去下游,李唯一就有足夠的時間逃進尨山山脈,希望可以趕在他們追蹤上來之前,將傷勢療愈。
游到對岸,李唯一立即從惡駝鈴中取出一件全新的衣服穿上,衝向夜幕中的羣山。
尨山山脈羣峰林立,沿黎州的東邊州界橫貫南北,南接逝靈霧域和血海,向北千里延伸進枝州。
傳說,這條龐大幽深的山脈中,每一座山峰都是一座帝王墓。
蒼王墓就是其中一座。
奔逃一夜,李唯一早已是進入尨山山脈深處。
待到天邊魚肚白,他終於堅持不住,身體一軟,躺倒在一片密林的厚厚落葉上,無論是傷勢之重,還是體力的透支,都到了極點。
此刻的他,什麼都不想去思考,只想先睡一覺,無論還能不能醒來。
太陽升起。
第一縷灑向密林,穿過枝葉,斑斑點點的落在他臉上。
就是這一瞬。
一縷光束竟是穿過他身體,出現到腦海中,將腦顱內的黑暗點亮。
躺在地上,緊閉雙眼的李唯一,嘴裡喃喃念道:“晝夜交替,靈光乍現,靈神之路開啓。沒想到,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
“越是想要修煉出來的時候,靈光越是不現。反倒是此刻最不想修煉的時候,靈光出現。”
“或許靈位前輩說得對,往日修煉時,我心中雜念太多了!”
……
李唯一強撐疲憊疼痛無比的身體,坐了起來,按照靈位前輩所教的冥想,吸收太陽釋放出來的光華……姑且,稱它爲太陽吧!
陽光不是一縷縷的,而是一粒粒的。
不多時,無數光點微粒將他身體包裹,在體內鑽進鑽出,霞輝瑩瑩,使盤坐在枯枝敗葉中的他,生命力顯得無比旺盛,傷口肉眼可見的癒合。
晝夜交替,枯榮轉變。
與此同時,掛在他脖頸上,一直不知該如何激活催動的道祖太極魚,吸收那些光點微粒後,竟然運轉了起來。
周圍景象,包括李唯一身下地面,頓時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