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唯一筆直的立於江風獵獵的船艏,眺望遠處的九黎城。只見,城牆漆黑而高聳,數十座比城牆更高數倍的觀敵塔立於城外廣袤的平原上。駕馭飛禽、身穿鎧甲的軍士不時從塔中飛出,消失於雲層中。
塔下的大河兩岸,各類民房大宅聚集,連綿數十里,乃九黎城的郊域,所住居民數量不輸城內。
濉河在此處分出四條支流,沿四座城門“蒼黎門”、“赤黎門”、“墨黎門”、“青黎門”流進城中,又另外開鑿十二丈寬的護城河,引河水環城拱衛。
護城河、城牆、觀敵塔乃至整個九黎主城,皆被一層層薄紗般的光幕籠罩。
這些光紗,深淺不一,飄忽不定,很像地球北極和南極纔會出現的極光。它們從地面升起,上接雲天,可抵禦逝靈和煞妖的大規模侵襲。
……
碼頭邊,泊滿大大小小各類船隻,桅杆風旗密似叢林。
下船後。
黎菱被衆星捧月般簇擁,大多都熟識,人人談笑風生。有的關切詢問一路的兇險,有的誇獎和讚美,有的提議今夜前往天閣接風洗塵。
這些青年俊傑,是一州之地最頂尖那一小撮人,要麼法力渾厚,要麼念力超凡,要麼就是純仙體,沒有一個是庸俗之輩,身邊皆站滿僕從和侍女。
李唯一觀察了一眼,追隨在這些人身邊的老僕,個個眼神如炬,皮膚毛孔流溢一縷縷法氣煙霞,這是修爲達到涌泉巔峰第七泉纔會出現的法力外溢跡象。
能追隨在這些天之驕子身邊的,絕非尋常僕從,在家族中也有一定地位。
尋了一遍,沒有看到高歡和蔡羽彤他們。
蒼黎自然注意到李唯一,遠遠衝他點頭,本是想要接觸關懷一二,但被身邊友人談笑推擠,起鬨一般向城中而去。他只得吩咐身邊一位老僕,前去接待。
黎菱早已淹沒在熱鬧非凡的人羣中,漸漸消失在去往城門的方向。
蒼黎派遣來接待的老僕,並不算蒼老,僅五十來歲,名叫黎齊,與趙知拙竟是年輕時的舊識,但前者已是第七泉修爲。
他道:“今晚少族長他們肯定是去天閣爲四姑娘接風洗塵,那裡是九黎城最奢華、最風花雪月的地方,只有大族子弟、頂尖武修才消費得起,趙兄當年也去過,應該是有了解的。少族長剛纔吩咐過了,諸位可一同前往。”
黎齊並不知道李唯一曾有恩於蒼黎部族,只以爲少族長是太過豪爽友善,但有的場合,去了不該去的人,是會鬧出許多的尷尬。所以他嘴上說是在邀請,但句句都是在告訴眼前這幾人不要去。
他一個僕人,只能說得委婉一些,不能太直白。
李唯一本就不想與蒼黎部族牽扯得太深,更知道那種風花雪月的奢華,不是現在的自己有資格觸碰。不是一個階層的人,硬去融入,丟臉的只會是自己。
他是懂一些人情世故的,因此在趙知拙憤怒投目望過來的時候,笑着擺手:“去不了,那種大場面的地方,我們這羣素衣泥腿子可不敢去,去了豈不給少族長丟臉?”
黎齊眼中不爲人察的閃過一道滿意之色,這種知進退的年輕人就可愛多了。
李唯一道:“但既然少族長都邀請了,我們不去,黎老怕是很難交代。這樣吧,折成現銀,我們自己去找地方先吃宿一晚。老趙,我們這些人,若都去天閣得花費多少銀錢?”
趙知拙一點就透,道:“我們這麼多人若都去?那怎麼也要……千銀!”
李唯一含笑看向黎齊。
從一臉不高興的黎齊手中,拿到裝有一千枚銀幣的錦袋,衆人心情卻絲毫都高興不起來。
“先敬羅衣後敬人!我能理解,改明兒我們都弄一身好一些的衣服。”趙勐一直坦露着上半身,以他的體形,衣服只能專門訂做。
趙知拙想到許多曾經的往事,長嘆一聲:“哪是一件衣服的事啊。”
在船上,李唯一與棺前輩商議過,對方給的建議是:
先不要住進城域。
在資金不夠雄厚前,也先不要購買宅院,可以在靠近城域的郊域繁華地帶先租一座大宅。這裡的天地法濃厚程度,不會輸給城域內多少,價格卻便宜得多。
李唯一講出租宅院的想法後,趙知拙十分認同。
他道:“城域內,不會遭受逝靈和煞妖的襲擊,看似更加安全,但也更容易被我們招惹不起的人盯上。”
“郊域雖然稍微危險一些,且魚龍混雜,但真正厲害的人物,誰住郊域?所以,就算被盯上,我們也有一定的應對能力。”
“退一萬步講,哪怕遭遇逝靈大規模襲擊,我們只要住得離城域足夠近,也是可以第一時間逃進城中。”
趙知拙知道,李唯一不敢與蒼黎和黎菱牽扯得太深,不願借蒼黎部族的勢,所以都是基於他們自身的實力,在思考最優解。
接下來兩天,趙勐和趙知拙跑遍郊域南區,終於將宅院定下來。
前院後院加起來,佔地三畝,房間多達十餘個,距離護城河僅數百丈,處於郊域繁華地帶,可以說方方面面衆人都很滿意,除了價格。
一個月租金,高達一千三百枚銀錢。
李唯一身上所有錢幣加起來,只夠租不到一年。
沒辦法,以老勐六米高的體格,還有兩個畸人種老劉和老關,院子小了,練武的時候,大家根本都活動不開。
李唯一自然沒有閒着,兩天內,先後跑了三趟城域,分三個地方,花費三千枚銀錢,買了三根破泉針。
簡直貴得離譜。
要不是爲了壓制惡駝鈴,迫切衝擊第五泉,他是真的不願花這冤枉錢。
趙知拙帶老劉和老關,採買各種家居用品和食物回來的時候,李唯一正搭一把椅子,坐在前院那棵兩人合圍的老楊樹下數錢,時而眉頭緊皺,時而一動不動的沉思。
“咚咚!”
院外敲門聲響起。
老劉連忙放下各類物品,前去開門。
打開門,看到站在外面的三道身影,老劉面露愕然之色,因語言不通,根本不知該如何開口詢問。
門外爲首的那人,四五十歲的模樣,白面無鬚,像是文士。哪怕歲月蹉跎,依舊能看出他年輕時必然英俊不凡。
“長林幫旗主,石川雨,前來拜見此間主人。”文士很是彬彬有禮,面帶和善微笑,對老劉也是拱手行禮。
李唯一收起錢幣,快步來到門口,笑道:“此間主人,乃是我師兄,不知閣下有何指教?”
石川雨再次行禮,笑道:“我們也是住這一片的,從今往後大家就是鄰居了,既是喬遷新居,自是要來恭賀。一點薄禮,不成敬意。”
石川雨使了一個眼神。
其身後兩位手提紅繩禮物的幫衆,徑直走進院門。
……
老楊樹下,做爲宅院主人的老勐,與石川雨交流了起來。
兩人相談甚歡。
見時機成熟,石川雨才神色嚴肅道:“諸位初來乍到,或許有所不知。這城外不比城內,常被逝靈煞妖襲擊,鬧得兇的時候,一夜可能死成百上千的居民。幸好咱們有一批強大的法武修,迅速團結了起來,組成一個個幫派,才能抵禦這些外來的危險。”
“這片城域的安全,就是歸我們長林幫負責。”
“但幫派運作要花錢,對付逝靈煞妖,更是有不少幫衆會死傷,治療費和安家費都是少不了的。”
“所以住在這片城域的,商販也好,居民也好,每月都會幫襯我們一些錢糧,讓得我們可以經營下去,更好的保護大家。”
趙勐聽明白了,這是來收保護費的,道:“我們租宅院的時候,可是交過城防銀。逝靈煞妖的襲擊,應該是城防營負責吧?”
石川雨哈哈一笑:“城防營主要負責的是城域內,他們如果真的盡心竭力,郊域怎會像現在這般亂?其實,我們這些幫派能夠應運而生,背後都有城防營或者大家族的支持。對了,趙兄你們準備租多久?”
“先租一個月吧!”趙勐道。
“既然是短租,逝靈銀和煞妖銀就免了吧,大家都不容易。明天來長林幫喝茶,我請客。”
石川雨與兩位幫衆告辭離去,揮手道別,連聲讓趙勐不要再送。
送走他們,關上大門後。趙勐感覺到很有問題,心中不安,詢問趙知拙:“本地幫派,都這麼講禮貌?我怎麼有種不好的感覺。”
趙知拙臉色相當難看:“他不是來收保護費的,或許是來踩點,探我們的虛實。”
“老趙的意思是,長林幫覺得我們是外地人,沒有靠山,準備將我們一鍋端了?”李唯一道。
趙知拙點頭:“我是這麼認爲的,他們既然登門拜訪,說明查過我們,收了保護費,今晚我們可以安心睡覺。不收,我今晚真睡不着。”
……
長林幫三人,走在車水馬龍的繁華街道上。
石川雨身後,一位開四泉的幫衆忍不住問道:“旗主,真不收他們逝靈銀和煞妖銀?那些禮物雖然不值什麼錢,但我們長林幫又不是做善事的齋院。”
石川雨自言自語念道:“那兩人都有很重的口音,應該是別的州逃難過來的,在黎州不會有什麼根基。能付得起一個月上千的租銀,絕對是有一些家底。好一隻肥羊!”
另一位開四泉的幫衆道:“那姓趙的,體格高達六米,戰力怕是非同小可。”
石川雨嗤之以鼻:“徒有其表罷了,我搭過他手心了,沒有修煉出法力,體格再大也只能做苦力。今晚,好好送一送他們,僞裝成被兇蟲襲擊,與我們長林幫可沒有關係。”
“從現在起,任何從那座宅院出來的人,都要給我控制起來,決不能發生意外。”
一位開六泉的老者,迎面而來,躬身向石川雨行禮:“旗主,楊家大小姐來了,幫主讓你趕緊過去一趟,好像有很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