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知拙離開後,李唯一獨自坐在一盞牛角骨燈下,研究惡駝鈴。
鈴鐺古樸,有銅鏽的地方極爲粗糙,隱約可見被腐蝕了的經文。
它太詭異,能影響心智,蠱惑罪孽,放大惡念。
似乎……
還能收集惡念。
當時,李唯一很想將它扔進血海,使之永沉。是因爲它可以裝放實物,內藏莫測的空間,才保留下來。
李唯一打算返回青銅船艦時,購買一批食物帶回去。
以他和高歡兩個人,能帶多少?
若真是一件收天納地的寶物,可就方便多了!
“它應該也是一件法器,按趙老的說法,使用法力就能催動。催動的程度,取決於境界高低,及法力的強度和多少。”
李唯一擔心出意外,塞住耳朵。
隨後調動足心兩座泉眼中的法力,徐徐注入鈴中。
不多時。
“譁——”
鈴鐺表面光華閃爍,輕顫了一下,竟變大數倍。
李唯一猶豫片刻,戴上銀絲手套後,纔是伸手探入鈴鐺內部。整條手臂都伸進去,裡面很大,摸不到壁和邊緣。
也沒有摸到那些半虛半實的駱駝。
根本無法知道里面到底是什麼情況,只摸出幾罐金烏血,顯然是虞駝南在青銅船艦上裝進去的。
再次調動法力催動,惡駝鈴不再變大。
以他現在的修爲,只能達到這個地步。再說,就算惡駝鈴變得足夠大,他也不敢輕易走進去。
至於“搖晃惡駝鈴”,李唯一暫時不敢嘗試,擔心出現不可應對的危險。
“趙老說,開四泉,就能法力初步外溢,然後隨意操控。法力強到一定地步,甚至可以隔空取物。”
對從小修武的李唯一而言,那樣的境界,讓他無比癡迷,萬分渴望。
“開四泉,才能擁有一定地位,可稱半個人上人。想補齊另一半,得超脫到涌泉境之上才行。”當時,趙知拙發出這樣的感慨。
將惡駝鈴收起。
李唯一躺在牀上,雙手枕在後腦勺,難以入眠。
時而想到被白骨妖魔帶走的蔡羽彤,時而想到青銅船艦上的師兄,時而又想到在山上跟師父學武的點點滴滴。
“武道,武道,只餘武,不存道。”
這是師父曾經說過的話!
但現在,一條恢弘的武道之路已經在眼前展開,無論是法力外溢、隔空取物,還是石九齋那樣吐氣成雲、穿崖過壁,都實在太讓人嚮往。
未來的武道路上,必定精彩絕倫,有着無數神能等着他去攀爬和追求。
至於人上人……
誰甘心永世在底層,不見天日,擡頭看到的永遠都是一隻只踩在頭上的腳?
李唯一從牀上翻身而起,抱起一罐金烏血,猛喝一大口。隨後席地而坐,行玉虛呼吸法,調動冷熱兩股法力煉化。
……
一夜修煉。
第二天早上,李唯一身着印有獸紋的暗藍布袍,腰繫紫帶,坐在遙華庭二樓平臺的欄杆邊,凝看街道上形形色色的人羣,及跟在他們身旁的各類猛獸。
有高強修爲傍身者,腳踏十多米長的巨蟒而行,人人懼避。
尋常百姓,衣衫襤褸,蓬頭垢面,與數千斤重的野豬一起拉車。
大家族的法武修,驅御體形房屋大小的四臂猿揹着某種礦石前行,後者力大無窮,卻只能被奴役。
李唯一很清楚,他和高歡能夠住在遙華庭,享受美食,享受人上人的待遇。只是因爲,他們幫了蒼黎部族大忙,可以短暫被人尊敬,有人爲他們的享受買單。
但再大的恩情,都有還完的時候。
自身擁有實力,纔是真正的人上人,不用擔心哪天早上起來突然被驅逐。然後,無處可去,流離失所,就像街邊乞兒一般。
生存,站穩腳跟,是當務之急。
如何活好,活得精彩,只能靠修武。
耳邊是繁華熱鬧,車水馬龍,吆喝叫賣,人生百態。
有那麼幾個瞬間,李唯一隻感青銅船艦上發生的一切,甚至地球上生活的十九年,都如一場夢。
眼下的世界,好像纔是真實。
他攤開右手手掌,掌心滾燙炙熱,似有一座微型火山在噴發。
十一條銀色痕脈以掌心泉眼爲根,延伸出十一條新的搬氣路線。
若激發掌心泉眼的同時,施展類似“翻天掌印”這樣的手上功夫,威力必然遠比以前強大。
這第三座泉眼,是他今早打開。
體內銀色痕脈總數,達到三十七條。
李唯一十分困惑,昨晚趙知拙一直說開闢泉眼千難萬難,哪怕天賦上等,也要苦修十年,才能開四肢四泉。
四泉之上,還會更難。
但李唯一覺得,趙知拙這一生應該是受了太多挫折和困苦,所以總是喜歡誇大苦難,已失去面對人生挑戰的信心。
遇到開一泉的畸人種,覺得是開三泉的,自己不可敵。
開泉眼,難度肯定是有的,但也絕沒有他形容的那種登天之難。否則自己怎麼可能數天就能打開一泉?
對他來說,可能是比李唯一難一些,畢竟每個人的修煉速度不一樣,天賦不一樣,不能以己度人。
但人與人的差距能有多大?
考首都大學的,也不比考專科的多一個腦袋。
高歡來到李唯一的房間,湊到身旁,神秘兮兮道:“李爺,你說這個世界的九黎族,跟地球神話傳說中的九黎族,是不是同一個族羣?”
“我怎麼知道?”李唯一笑道。
高歡道:“我覺得可能性很大!傳說,涿鹿之戰後,九黎遺民逃進北海,去了冥界。我們不也是從北冰洋出發來到這裡?路上我們還發現赤縣古道石峰柱碑,說明華夏古代有人走過這條路。”
“若能進入九黎族核心高層,細查他們的先祖脈絡,或可找到答案。”
李唯一知道他一貫神神叨叨,思維跳躍性很大,倒也不以爲奇:“你到底想表達什麼?”
高歡道:“他們是黎民,我們也是黎民百姓,說明我們很可能有着共同的祖先。雖不知道還能不能回地球,但我在這裡,竟找到一種莫名的歸屬感和踏實感。你也不想重回船上,繼續那兇險且未知的血海飄蕩吧?”
“你想留下?”李唯一道。
高歡道:“按你的說法,我們現在有恩於蒼黎部族,只要安分守己一些,留在其部族中生存,想來不是難事。唯一需要思考的,只是如何將大副他們接過來。”
李唯一心中自然也在思考此事。
……
趙知拙駕一輛馬車再次到來,停在遙華庭的大門外。
將李唯一和高歡接上車後,他一邊駕車,一邊道:“少族長理解小恩公的擔憂,但畢竟欠了這麼大的恩情,怎麼都要當面感謝。放心,此事不會有太多人知曉。”
蒼黎部族遇襲,註定會引發轟動。
要是所有人都知道,有兩個人救了趙知拙,並且帶他來到姚關城求救,這才導致敵人功虧一簣。那麼,地狼王軍和石九齋也肯定會知道。
只要查,就一定可以將這兩個壞事的人揪出來。
無論事態會不會向這個方向發展,李唯一都必須先往這個方向考慮。所以,昨晚他才拒絕與趙知拙一起去拜見蒼黎部族的少族長,畢竟人多眼雜。
他現在的實力,還遠沒有達到可以在臺面上蹦躂的地步。
至少要成爲超脫到涌泉境之上的人上人,在這個可以隨意殺人的殘酷世界,纔算擁有一定底氣和本錢。
“趙老別再稱小恩公了,若不嫌棄,稱一聲小兄弟,謝兄弟,都可!”李唯一道。
“行吧。”
趙知拙自是樂意叫得更親近一些。
……
由趙知拙帶領,李唯一和高歡在蒼黎部族族人暫時落腳的棗梅莊園內,見到了這位少族長。
“少族長,菱姑娘,就是這位謝兄弟,昨天斬殺了那兩個佛度賊畸人種高手,救下我後,又帶我前來姚關城求救。”
趙知拙又補充:“謝兄弟叫謝進!這位高兄弟,叫高歡,有先天性語言障礙……只會家鄉俚語……”
李唯一暗暗觀察蒼黎,心中感慨。
這纔是,這個世界真正的上等人,只看穿着、配飾、氣質就給人一種貴不可言之感。
任何女子見之,怕都會一見傾心。
他與李唯一是差不多的年紀,生得俊美異常,跟高歡和蔡羽彤一樣就像脫殼脫變過,身體皮膚仙靈化,沒有任何瑕疵。
更了不得的,是他身上那股因高絕修爲而無形散發出來的氣場,直接就跟在場其餘人拉開本質差距。
李唯一從不自慚形穢,也不妄自菲薄,但每個人心中都有一杆尺,量自己也量他人。
蒼黎努力讓自己顯得平易近人,向李唯一和高歡表示感謝,溫潤、禮貌、友好,但距離很遠。
站的高度太高,能做到這一步已經十分不易。
他道:“你們的事,趙知拙跟我講過了。天下已戰亂十年,外有逝靈煞妖、兇蟲詛怪,內有賊禍兵亂,各州百姓一年比一年活得艱難。如今,眼看黎州也要亂起來了!”
這話不像是在對李唯一說,而像是他自己在感嘆。
蒼黎顯然對李唯一和高歡來自哪裡不感興趣,問道:“你是走法武的路子吧,開了幾座泉眼?”
“三座。”李唯一道。
“那還不錯的。”
都已經這個年紀,纔開啓三座泉眼,在天資絕頂的蒼黎心中,其實只想勉強評價一個“還行”。
但老族長一直叮囑他,要做族長,首先就要管住自己的嘴巴,別心直口快。禮賢下士,招攬人才,都要做到說話好聽,別在言語上先將人得罪。
黎菱站在蒼黎身後,赤裸雙足,十五六歲的模樣,手戴九隻銀鐲,身穿五彩斑斕的袍衫,長髮編織許多長長的小辮,身上藍霧光痕瀰漫。
站在李唯一身旁的高歡,自從看見黎菱,便再也移不開目光。
蛻變後的蔡羽彤,雖然也美若天仙,但對這種高冷且脾氣大的女博士,高歡一貫是敬而遠之。
但眼前這少女不同,像霧中精靈,容顏精緻甜美又神秘寧靜,每一點都長在他心坎上。
至於劉穎……
他根本是不敢再回想半點,總覺那是一生都繞不過去的一道坎。
蒼黎早就注意到高歡,對其興趣遠超李唯一。
這可是一位純仙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