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銘不知道該說什麼，鍾離明智地選擇旁觀，萍姥姥發泄完之後似乎意識到了什麼，也不再說話，石桌上頓時陷入了寂靜。
好久，洛銘終於擡頭問道：“所以，到底怎麼回事？有人冒充了我？”
壞了，我成替身了？
“那倒是沒有。”鍾離終於從琉璃百合身上收回了視線，說道。
洛銘鬆了一口氣。
“只是當年萍兒傾心於你罷了。”
“！！！”
洛銘如同被天雷劈中一般，呆坐着一動不動。
他聰明的大腦開始全力運轉，只是許久，他都沒有想到該說什麼。
他只恨自己嘴賤，瞎問什麼東西！
洛銘開始無限後悔自己爲什麼要跟着香菱湊這個熱鬧，突然出現在萍姥姥面前，現在事情發展到這一步，自己已經跑不掉了。
但是他對萍姥姥真的沒什麼男女之情啊！
總不能現在和萍姥姥說‘我一直把你當作妹妹看待’之類的話吧？
洛銘從心底就抗拒這種橋段，但萍姥姥如今已是這般模樣，叫他怎麼能說出那更加傷人的話？
他張着嘴，發不出聲音來，對於怎麼迴應這份感情，他不知道。
卻聽聞萍姥姥用她特有的蒼老聲線緩緩道：“其實我一直都知道你不喜歡我，你是天之驕子，短短數百年就能追趕上我們這些修煉千年的仙人的腳步，甚至成爲最強大的仙人！而那時的我只是一個跟在帝君身後，喜歡撒嬌胡鬧的女孩。”
洛銘剛想說什麼，卻被萍姥姥制止，她用講故事的語氣繼續道：“其實啊，在我們這些人裡，除了歸終傾心於帝君，剩下的幾乎所有女性仙人，都對你或多或少抱有好感，但你是那麼的逍遙，修煉刻苦，還有無數新奇的想法，將人生當作遊戲。
我們都知道，若非你堅決擁護帝君，你也有爭取塵世七執政的實力，對大家來說，你是那麼的耀眼，那麼的高不可攀。”
萍姥姥想起當年的美好，嘴角帶上屬於少女的笑容，雖然與她如今的臉顯得格格不入，但洛銘卻並未感到違和。
“我們經常坐在一起聊天，內容大都與你有關，比如你笑流雲‘很會聊天’，說削月筑陽太過古板。但只有我，你叫我萍姥姥是毫無緣故的，於是年輕的我就抱了一絲幻想，覺得自己對你來說是特殊的，想着等魔神戰爭結束後就向你訴說心意，可沒想到……”
“說起來，你不再控制身體的蒼老也是在阿銘失蹤後開始的。”鍾離慢悠悠地說道。
“當時我心灰意冷，想着或許等我真的變成萍姥姥之後，你就會回來，於是不再控制自己的衰老，甚至催化自己的衰老。”
萍姥姥坦然道：“經歷了這麼多年的時光，我也不再迷茫，明白了你當年只是將我當作妹妹看待，關懷備至，卻不逾矩。而我如今也慢慢淡了這份情感，洛大哥且不必再介懷。”
“這叫我怎麼不介懷啊！”洛銘本以爲異空間無數年的孤寂，早就將自己煉到古井無波，泰山崩於前而不色變的地步，沒想到今日竟被一番話就破了心境，此刻心中已然抓狂。
“我會努力把這當作一個故事的。”洛銘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好硬着頭皮道。
“嗯。”萍姥姥收起回憶，帶着些許遺憾笑道：“等我變成了這副模樣你纔回來。若我還是從前那個少女萍兒，我一定會真正行動一次，追求屬於我的幸福。
可惜如今卻只能道一聲負心人發泄發泄情緒啦。”
說罷，她恢復了往日慈祥的面孔，笑道：“從今往後，洛大哥就能名正言順的叫我萍姥姥嘍！”
看見萍姥姥不再那麼嚴肅，洛銘也是稍稍放下了心，道：“這般模樣，沒法變回去嗎？”
畢竟萍姥姥如今的樣子因他而起，要是能使萍姥姥再變成那般少女模樣，他無論付出多大代價都會去做。他沒法看着一個傾心於他的少女主動變的蒼老，這是他對自己的交代，他是仙人，自然要做到問心無愧，才能念頭通達，修爲有所精進。
“不必了。”萍姥姥笑容中帶着慈祥與對時間的感慨，道：“我在這玉京臺已經等了千年，看着塵世變換，璃月港潮起潮落，一代代人從年輕到老去，我早就不是那個無憂無慮的仙人萍兒了，我更喜歡歌塵浪市真君這個稱呼。
時間終究帶來磨損，便是強大如帝君，又有幾分還是從前呢？”
“唉！”聽到這裡，鍾離悠悠地嘆了口氣：
“欲買桂花同載酒，只可惜故人，何日再見啊……”
“敢情我不是故人啊！”洛銘暗暗想着，卻也知道自家老師不是找茬，而是看見了回來的他，從而想起了那些永遠也回不來的身影。既然洛銘都能回來，那戰死在魔神戰爭中的其他人呢？
這是一種不知足的貪婪，但洛銘卻打心底裡認同鍾離的感受。
“桂花釀，我今天剛打的。”洛銘認同歸認同，但他畢竟經歷不夠，跟不上這兩人的情感。
雖說他這數千年過的更加煎熬，卻並沒有鍾離他們那種看遍世事沉浮的滄桑。
但他知道對方此時可能需要一杯好酒，於是拿出自己今天和香菱一起買來的酒，放在鍾離面前，“三碗不過港打來的酒，還算不錯。”
“嗯，小酌幾杯也好。”鍾離端起被洛銘以仙法改造，能裝許多酒的酒壺，變出三個酒杯，紛紛倒滿之後將其中兩個酒杯遞給二人，三人各自嘆息，拿起酒杯一碰，幹了下去。
“說起來，老師當年察覺到歸終的情意了嗎？”酒過三巡，雖然仙人不會輕易被凡酒灌醉，但他們心裡想醉，便也醉了，趁着醉意，洛銘大着膽子問道。
“想來是有的。”鍾離聽到這話，拿出自己珍藏千年的寶物——塵世之鎖，那是他與歸終的契約之憑證，目中也有追憶。往事如煙，如今細細想來，兩人更多還是志同道合吧，至於男女之情，鍾離志不在此，自然也就不會表現出什麼，徒增誤會。
“這大概也是少數我自己都不願承認的事情了。”鍾離嘆道，既然選擇了庇護衆生，就要爲此付出代價，這是他與璃月的契約。
“老師，你或許該退休了。”洛銘莫名有些心疼，爲鍾離添了一杯酒，道：
“璃月如今之氣象，並非帝君一人能成，也不是非帝君不可，不妨試試將璃月真正交給璃月人，老師該做的事情都已經做完了，璃月或許已經不再需要英明的帝君指引，在如今的時代，老師也該爲自己而活了。”
鍾離握着手中的塵世之鎖，思考許久，最終坦然一笑，“也罷，你與我想到一塊去了。”
“話說，退休二字用的好啊，這退與休二字，本不同義，用在這裡卻分外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