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垂平野闊,晚風掌燈火。
城南,一狼狽少女撞進一家小院裡,屋裡院內都靜悄悄的沒人的身影。少女用盡最後一絲力氣,佈下迷蹤陣法。她長吸一口氣,嚥下口中甜腥,盤坐在院子角落開始運功養傷。
城北,幾名異鄉客緩緩入城。其中一位漢字頭戴斗笠,步履穩健,粗聲粗氣地問道:“樑先生,我們今日如此匆忙入城,難道明日就?”
被稱作樑先生的男子隱在黑夜中,看不起面容臉色,只聽他聲音沙啞,有如沙礫曼掃淺灘的鵝卵石,“不急。這事,急不來。”
斗笠漢子聽罷也不再追問,他來回看了看,一怔:“閔夫人呢,剛剛還和我們一起的。”
“她說她在這粟煬莊有些私事,讓我們先進城。她隨後就到。”
“好。”
此夜微風,涼爽宜人。漢子暢快地撥開胸前衣結,半裸着胸膛,如磚塊般的肌肉處處都是猙獰傷痕,從胸一路延伸到腹。漢子咧嘴笑笑,他越來越對幾天後的事情感興趣了。
野外,樹林裡一片寂靜,方纔大戰嚇走的飛鳥野獸一時間還未歸巢。
渾身是傷的莫愁靠在一棵樹旁,面色鐵青,大口喘息着,還不時有血涌上喉嚨。
他在最後一刻大意了。
在之前生死戰的緊要關頭,眼看火刀就要出鞘直至洛諾的腰腹,但下一秒竟然在莫愁毫不知情的情況下突然爆裂。莫愁踏足陰陽境巔峰已久,操作術法對他來說簡直如同成人飲水,嗆死都難。更別提他會犯出一境入河境娃娃修士都不會犯的錯誤了。
這隻能說明,在莫愁和洛諾之間,洛諾偷偷埋下了一個法陣,在危急險情下,擾亂了火刀術法並引爆了它們。
也不該完全怪莫愁的大意。想要干擾旭陽術,也只有相對的旭陽陣法纔可以做到。此種陣法不僅稀少,還要求施術者完美的掌控力。而莫愁戰前,不管如何暗中調查,都沒能查出他的這位天才師侄還精通旭陽術。可見在之前的戰鬥中,她一直留有一手。恐怕那驚慌的表情都是她刻意僞裝的。
“哼!真是個陰暗的小姑娘!!”老者不爽地運氣療傷。他知道,洛諾也被衝擊所波及到,受了不小的傷。現在估計正躲在小鎮裡,等他傷勢好個五成左右,再去拿下她,易如反掌。
“你不必再操心你那寶貝師侄的生死了,我來替你完成接下來的事情吧。”
嘭嗵,老者驚愕睜眼,猛然御氣後躍。他完全沒有感受到旁邊來了個人;那人悄無聲息間,站在了莫愁的身旁。
樹葉沙沙,一位身材惹火,衣着流彩雲錦裙的女子站在莫愁剛剛打坐的地方。聲音柔媚,但無多少情感,“莫長老,怎麼傷成這樣?”
莫愁皺着眉頭,問道:“原來是你。你來這做什麼,不是說好了我來負責這事嗎。”
“長老,你辦事不利,我來幫你啊。”
“什麼,你要插手這件事?”莫愁心頭沉重,情況鐵定恐怕沒她說的這麼簡單。
果然,那女子說到:“不是插手,是接手。”
莫愁大怒,三柄火刀照亮了他惱火的面容,“我們同爲一人效力,你怎敢…!!”
噗嗤,是劍入肉體的聲音。那女子還是之前的姿勢雙手抱胸,如同一朵暗夜裡的玫瑰,只是現在染上了些許鮮血。
女子的劍鞘還在顫抖,劍已狠狠刺入了莫愁的身體,貫穿而出,釘在樹幹上。
“這裡只有你是走狗,莫愁。”女子理了理雲錦裙,轉身離開。月光下可見她高高挽起的 髮髻。
這是不求宮執事,莫愁生前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長樂街,夜裡外出捕魚的少年剛剛回到自己的小院。他與常婆婆從黃老的家宴中回來,讓婆婆先行回家,他則去收白日裡放下的漁網。
木桶裡魚蝦翻滾,啪嗒啪嗒。長溪河的春天,以鮰魚桂魚最爲肥美,爲陸上饕餮久等之物。施南望今天滿載而歸,明天可以賣個好價錢了。
還待將漁網掛起,一瞥之下嚇了施南望一跳。他竟看見一位灰頭土臉的女子在院牆下盤腿打坐。
“噓,不要驚慌。這位小哥,我不是壞人。只是在外出歷練途中,遇到了些意外,讓我在這躲一晚可好。”洛諾也沒想到這小院的主人回來了,運氣正值道玄之中,不好隨意中斷,只好與那少年道個不是。
施南望這纔看清,這位受傷的女子年齡並不大,也許比他還小上一些。她的臉上,手臂上都有不小的淤青血痕。施南望心想,這應該不是什麼普通的意外,恐怕她遇上了不小的麻煩,現在還在躲避仇人什麼的。
“我叫施南望,姑娘是修士嗎。”施南望也沒去追問她受傷的原因,
“洛諾,洛水修士。”洛諾淡淡地道。
“洛姑娘,你身上這多處淤傷。呃,我這有一些治跌打滾傷的雲草坊的藥,不知對姑娘來說有沒有用。”施南望驚訝道,他沒想到劉老先生白日裡纔講了有關修士方面的事,夜晚就真碰見一位。
洛諾也沒想到他這麼說,一愣,聲音也沒這麼冷了,“有心了,等會放在地上便好。”
“姑娘不進屋嗎,外面天寒。”
“不用。”洛諾答道。她不想多麻煩不相干的人,也不願將無辜平民捲進去。
施南望見她沒什麼其他交代的事情,也不多問。進屋拿了藥出來,放在修士少女四尺外。隨後開始整理他那糾纏在一起的漁網。
他也沒直接進屋歇息。把一個修士晾在院子裡,自己進去呼呼大睡,施南望可沒有那麼心大。
不知過了多久,晨曦漏進了城南。施南望側身趴在躺椅上,睡得正香。
洛諾捧着水瓢,將臉上手臂清洗乾淨,露出她凝脂般的雙臂與秀美的臉龐。她換上整潔的新裙子;女子在外,總是會多帶幾套乾淨衣服的,這很正常。
洛諾回頭望了望還在熟睡的淳樸少年,他胸前花紋繁複的長命鎖正輕輕顫抖,散發出連洛諾都說不清的氣息。看來萍水相逢的熱心少年也有着自己的故事。
洛諾不深究,各人有各人的緣法。
她開門離去,與隔壁正浣裳的婆婆點頭打了招呼後,向城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