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台山的秘境還待明日纔會開啓,聞人綠衣漫步在宣城外的樹林中,內心卻是有些異常的激動。
馬上就能再見到…在每個難捱的夜晚,輾轉反側的噩夢中,那模糊的背影與難以聽清,但撫慰人心的寬慰,這些年來只能在信中知道對方安好,冷冰冰的像是風乾了的墨汁。
今天終於……
聞人綠衣警惕地來回望望,確定無人盯梢後,她幾個轉身,前面赫然出現個一人高的山洞,走進去,柴火噼啪,有數人圍着談天。
背對着洞口的男子聽到聲響回頭,看清來者的容貌後,他溫和一笑,一如十年前那樣。
一幕幕飛速閃過聞人綠衣的腦海,曾經破碎的記憶混雜着數不清的想念,她一時有些怔忡無言。
一幕是陽光明媚的春日,如此遙遠,他與她還有着孩童的純真,那日他們去常台山的梨樹林子裡玩,她說長大後要在果園裡種滿梨樹與蘋果樹……
一幕是秋雨綿綿的陰沉天,她踉踉蹌蹌地跑着回去,越來越暗的街道,還有死死抵住她嘴的手,兩雙恐懼的眸子……
一幕她已加入了那個被他舉薦進的獬豸獄,她明白自己的職責,也在盡心收集情報,甚至還不顧生死地進入那鳳凰遺蹟,自己那麼努力,他應該會開心的吧……
她有些艱難開口,喃喃道:“溫…哥哥…”
男子仍是那副溫和平易的表情,微笑道:“過來,綠衣。”
他的笑容驅散了不安,就像是那麼多年前,她初進溫家,忐忑彷徨,也是這個溫柔的笑意,帶着她融入了龐大的家族。聞人綠衣抹去眼角的晶瑩,抱住了闊別許久的,她內心的依靠,“溫哥哥!”她帶着哭腔喊道。
溫長輕柔地拍着她的背,細聲安慰着什麼,聞人綠衣埋頭在他懷裡,這些年的苦悶與委屈,爲了他的計劃,又算得了什麼呢。
“綠衣,你可知常台山那,有多少家勢力在蠢蠢欲動。”短暫的述說心腸後,溫長拉着她的手坐下,問到正題道。
還沒從重逢的喜悅中緩回來,聞人綠衣頓了會才道:“宣城昨日又進了一隊光明谷的人,加上之前的鎮雲臺和萊紅一共是三股勢力,不加散修的話。”
“嗯,他們這三家估計只是來單純湊熱鬧的。沒有其他的了?”
“前日遺蹟口出現了幾位身穿黑衣的蒙面人,暫時不知道他們的從屬。”
溫長盯着旺盛的柴火,火光在他眼裡跳躍,掩住了其他的情緒,“有一位老對手也來了宣城,不錯,不錯。”
“倒不如說,很好,好極了!我等這一天,等了足足有十年!我們溫家的仇,我們家的願望,一切,該做個瞭解了!”
男人越說越激動,他站起身,激昂道,火光越燒越旺,像是要衝破木柴的桎梏一般。
旁邊的幾人依舊沉默不語,顯然他們早就習慣了男人這樣子。
聞人綠衣眼裡都是驚訝,她印象中溫文儒雅的溫哥哥從不會這樣激動到手舞足蹈,
“溫哥哥……”
“嗯…嗯?沒事了,綠衣,沒事。我們美好的生活馬上就要到來了,你願意幫我嗎。”溫長看着聞人綠衣道。
“嗯,嗯。”聞人綠衣垂下眼瞼,他眼中殷切的期望,讓她很難說個不字。
再說,那從小長大的羈絆,在陌生家族中哥哥般的悉心關照,那個無月的夜晚奪命的逃亡…她欠他的太多,多到她被爲了得到傳承,被鳳凰浴火灼燒到遍體鱗傷,但仍是無怨無悔。
溫長笑了,他拉過聞人綠衣的手,囑咐道:“明天秘境開啓,你進去多多偵察一番。天覆錦估計會藏在秘境的最深處,那羣傢伙不可能一天內探完整個複雜的區域,你只要向我及時彙報消息就行。”
“嗯,對了,一切以安全爲上,綠衣。”
…… ……
女捕頭走後,一旁一直安靜的灰衣人恭敬問道:“溫先生,不要我們也去那遺蹟看看嗎?您那…妹妹,看樣子不是位偵察的好手。”
這幾位爲了篝火坐的灰衣人,都是溫長的下屬,來自一個亦正亦邪的門派,雞鳴門。溫長在這裡跌爬滾打了多年,再靠着聞人綠衣在獬豸獄的幫助,他成功當上了不小的統領。
“不,你們要去盯着別的人。”溫長早就沒了之前暖人的笑意,仇恨使得他面容都有些扭曲,“一個,我要親自把他抽筋剝皮的人。”
一個讓他,無家可歸的人……
“智啓靈開是爲人,而智啓靈塞者爲猿,猿無大智,啼鳴哀怨,乃恨人方奪……”清澈並不湍急的河水邊,章倩兮像是在背古文典籍一般,隨口吟到。
“別罵啦,別罵啦,人被罵傻了。”蘇澈捂着頭,一副完蛋了的樣子。
本以爲是今日秘境開啓的蘇澈一大早就來到常台山下,結果悲劇地發現是自己記錯日子了。
有着起牀氣的少女自然很不高興,不停唸叨着蘇澈的愚笨。洛諾與章倩兮都熟讀不少孤本書籍,不同的是,洛諾一般用其中的知識解答蘇澈的疑問,而章倩兮卻是用裡面晦澀難懂的話來損他。
少女今天穿了樸素許多的長裙,依舊是她喜愛的青色,正午的日光照耀下,與周圍的綠水青山顯得格外配襯。
“剛纔在常台山山腳那,紮了那麼多頂帳篷,應該都是遠近得到消息的修界中人,爲了秘境中的機緣而來。”
反正閒來無事,走累了的蘇澈靠在河邊的大石頭上,隨口道:“他們應該不知道這秘境裡真正的寶貝是什麼。唉,不過也算是阻礙之一。”
少女踢了踢沒了骨頭似的少年,“坐這幹嘛。”
“好熱啊,想下去遊個冷水泳”日光晃晃,蘇澈搭手作棚狀放在額前,他總覺得這大黎的夏天更熱一些,反正比他臨江的家鄉熱多了,“要不我們中午就吃烤魚吧。”好事是環境確實是一個天一個地,清澈見底的河水可見好幾條肥美的魚蝦。
得到迴應,蘇澈二話不說,三兩下除去不必要的累贅,躍入清涼的河水中,夏天最美好的事之一,莫過於有一方可供游泳的泳池。
章倩兮坐在石頭下的陰涼處,抱膝道:“你可真悠閒,不知道的人還以爲你只是尋常遊山玩水的公子哥呢。”
蘇澈抹去面上的水漬,有些擔憂疑惑道:“我是有些擔心。主要是我一直以爲我的傷養的七七八八了,剛纔出手,像是盆漫傾漏,傷好了貌似只是個表象,現在我渾身能用的勁沒有以前的一半多。”
章倩兮聞言不復之前慵懶的模樣,看着還在水裡潛泳的蘇澈,她眉頭微微蹙起,“那你剛纔不說?“
“在石廳出手前完全沒想到會是這個情況。”
“你過來我看看。”
蘇澈游回岸邊,章倩兮伸手搭在他的渝神穴處,星元冰冰涼涼鑽入身體。章倩兮眉頭還是沒有舒展開,倒不是因爲蘇澈身體狀況糟糕,而是連她都有些弄不清楚該如何解釋她的發現。
“爲何你體內的洞府保持着陰燃之態,但卻沒有金丹護體?”
蘇澈張張嘴,無話可說,因爲他不懂這些修界的知識。
章倩兮繼續道:“你這洞府爲陽,孑令正西,但又有些排斥。倒沒有什麼危險,但在它安定下來前,它都會成爲你運氣的阻礙,所以你纔會感覺身體好了,其實只是身體欺騙了你。”
少女臉色有些古怪,她問道:“這是你從別人身上奪取來的洞府?”
“別說的那麼嚇人,我可不幹那麼傷天害理的事情。”蘇澈不滿意少女的懷疑,他想了想,只有那次在隋埔谷的生死一戰後,本來必死無疑的他奇蹟般的活了過來,難道在他昏迷後發生了什麼,還是那隻小蜥蜴……
蘇澈把之前在隋埔谷的迷宮洞穴裡發生的一切都告訴給了章倩兮,少女也沒有頭緒,難道那隻蘇澈口中的地靈真能救活一個將死之人…?少女又問道:“你就放心把這些事情都告訴我?”
蘇澈無所謂道:“你又不是壞人,告訴你又如何。”
他的命穴還在自己手上,星元還在他體內流竄,看着毫無防備的少年,章倩兮似笑非笑道:“你又知道我不是壞人了?需知道,只要我稍稍用力,你渾身脈絡便會燒個乾淨。”
蘇澈擡眼看着威脅的少女,轉頭還是那無所謂的語氣道:“你在玉楓山上救了洛諾。”
其實那麼多天的相處下來,蘇澈早就把她當成要好的夥伴了,只是少女好像一直不希望別人將她視爲重要之人,蘇澈沒有明說,少女的臉皮薄,他可不想真的讓她惱羞成怒了。
章倩兮眯起眼睛,手上星元瞬間爆發開來。
嘭!
星元打在河面上,濺起層層水花打在蘇澈臉上,看着少年狼狽的樣子,章倩兮嗤笑道:“若是哪個殺人無數的蓋世魔頭救了洛諾,是不是他也會是天下頂好的人物了?“
蘇澈揉着泛紅的眼睛小聲嘀咕道:“救你也一樣。“
“你說什麼?“
“我說,天氣那麼熱,要不要下來游泳?“
“色徒,”章倩兮啐道,說是這麼說,少女仍挽起長裙,褪下鞋與襪子,一雙白的晃眼的雙足慢慢探進水裡,那渾圓的趾頭,讓蘇澈聯想起藍色大海中那顆顆飽滿如玉的珍珠。
然後他便又被一個水浪打在了臉上。
“咯咯,好涼。”少女輕嘆笑道。
蘇澈本想回擊的,看她的滿足的可愛模樣,完全看不出昨天那冷血暴虐的摘星閣星主的影子,人之多面,可不是說說而已。
章倩兮放空思想,感受着藍天與微風,這種感覺她闊別已久,“好久沒這樣了……”
蘇澈背靠着河岸,手肘撐着,那是以前他在泡溫泉時的姿勢,“明天秘境,以自己的安全爲首。”
章倩兮奇道:“你這麼會認爲我會不在乎自己的安全呢?”
“那樣就好。”蘇澈閉眼道,他在努力回想起上一世湯山的感覺。
少女拍打着水花,漫不經心道:“蘇澈,別把我當成你的夥伴。”
“路人我會答應他的要求,到時候站在他那一邊?”
“…… ……“
蘇澈笑道:“其實在琳戴爾夫人的宴會上,見了你那華麗至極的舞蹈,我當時就想,能和這漂亮妹子做朋友就好了。”
章倩兮忍着衝動一腳踹在這“色徒”臉上,哼了聲,“那你到時吃虧後別怪我沒提醒你。”
蘇澈看着揚起腳又放下的少女,又忍不住輕笑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