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風輕輕柔柔地吹過洛諾的髮鬢,道飾羅裙被吹的緊緊貼在身上,玲瓏起伏的身線窈窕素約,丹脣外朗,皓齒內鮮,風帶着點點幽香,如露華州盛放的百合。章倩兮收回帶着些複雜的目光,誰說女子間多是妒嫉,她見到這樣空靈的少女,也不禁感嘆命運多舛與惋惜她揹負的壓力。
“你師傅姓甚名誰?”洛諾問。
章倩兮面上沒有什麼別的表情,平靜回答道:“‘小閣主’雨蟬鳴。”
這時,站在山道口的木訥修士開口打斷說:“小閣主吩咐了,務必把那青州少女帶回去,不必再多廢話。”
章倩兮深深看了褐袍修士一眼,點頭道:“洛諾道友,請吧。”
等到了玄武城,那就真是把身家性命都交付給了他人,人爲刀俎,我爲魚肉,仍人宰割了。這與半月前在粟煬莊一事又有和異?只是雨蟬鳴…這聞名遐邇的龐然掌舵者卻不是浮萍州賈家可比的……洛諾有些躊躇,她看了眼蘇澈;少年眼神清澈,明白她在想些什麼,就算這素未聽聞的閣主來頭再大,但他又怎麼可能拋棄她不管呢。
“來吧,看看你有沒有本事帶走她。”少年約定好了會有人陪在她身邊,他向來言而有信。
影秀第三次出鞘,蘇澈今天已經累極,他不是尋常的黃河劍客,未經過長足的鍛鍊與磨練,本就靠着一腔熱血與慕嫦的饋贈,如今接二連三的突發狀況讓他有些力不從心。青衣少女一眼就看穿了他的疲憊,出聲問道,“你有何必逞什麼英雄,妄想劫兇救美,也要看看是否有那餘力。”章倩兮冷言中沒有嘲諷,彷彿只是在哀嘆拔劍者他的自不量力,“以你現在的狀態,不敵袁星主的一招之合。”
蘇澈沒有回答。他左手搭在右手手腕上,他不想這微顫的手腕讓別人看了笑話。褐袍的袁斬狴一步步行來,蘇澈垂眉斂瞼,凝視着不遠的修士。太陽的餘暉投下大片的陰影,同時也照的他眸子燦燦如金玻玉。袁斬狴皺了皺眉,本能覺得有些不妥,只是不知道哪裡出了問題。
與他蒼老面皮不同的是,袁修士有着一雙白淨如羊脂的修長雙手,他摩梭着骨節分明的手掌,奔騰的星元讓他重新鎮定下來。中年修士低眸看着他認爲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眼裡冷漠愈熾。那是對更弱者的不屑,既然是將死之人,自然不需要他用多少感情去應付。
“小子,修路漫漫,下輩子再好好領會路上風景吧。”
袁斬狴緩緩道,一字一句,好像都有魔力似的。山道上,石子抖動,木屋吱呀,乃至窺伺的野獸倉皇,夕陽顫抖。空氣中有什麼破開而至,讓人不自禁地毛骨悚然,不是害怕,只是本能地戒備;修士張口道:“純陽雷,敕!”
字詞緩慢,雷光洶涌。袁斬狴雙目如炬,從鼻子,嘴巴,耳孔中不斷冒出細縷的白煙。手指不停變幻着手勢,拇指與中指輕點;他號令着天地的雷法,人間術法,天邊昏金被迅速剝離,變成了一片幽紫。
“不好!”洛諾素手結出不同的法印,想要展開一層冰障。同爲洛水修士的她更能明白攔路的中年人有着怎樣的能量,她怕從沒有面對過施展人間術修士的蘇澈不諳其中詭竅,吃個難嚥下的大虧。讓她柳眉微蹙的是,本在一旁看戲的青衣少女同時出手,攔下了她的術法。
散落的黑色翎羽消逝在陽光下,化作幽遠深邃鑽回嬌媚的少女體內;不知何時,開始信奉異土圖騰的章家,同樣獲取了其力量的庇佑。傷痕累累的冰障終於不堪重負,裂成碎塊散落一地。章倩兮輕笑着:“暫時…還不能讓你打擾他們。”也許是長相使然,這女子笑起來總讓人覺得狡黠狐媚,若配上她精緻的面容,那便是真正意義上真如青帝城的花,開得妖異美麗。
洛諾冷哼道:“渡鴉,章家果真信仰這異種,也不覺得害臊不妥?”
“如今章家,也只有這讓我覺得它還活着了,”章倩兮自言自語道,輕的只有自己聽得見。她擡頭笑道:“你一開泰境的洛水修士,妄想插手夢白境尊者的戰鬥,莫不是瘋了?”
不理會這妖媚女子的嗤笑,洛諾心中微凜,她不再看蘇澈那邊,服下一枚還氣的丹藥,認真道:“那我也做不到在這袖手旁觀。出手吧,閣主首徒。”
“自便。”妖豔的花射出致命的羽,叮叮噹噹打在風與火的障壁上,章倩兮也被調動起了戰意,輕聲說:“我的血都有些熱了……”
火焰捲起狂風,黑色翎羽隱沒在馬毛蝟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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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志致到夢白的望門,也許已有三四十年了吧,袁斬狴記得不是很清楚。這三十年的光陰,對於一位洛水修士來講自不算得了什麼,更何況本就不是天資最上乘,最異稟的他,能望到五境的門檻,那也稱得上他自己的大造化了。若沒有那位的幫忙,也許他真會一輩子待在志致,再不進一步。
感受到體內絕然不同的靈氣與龐大的氣海洞府,脈絡丹田,施展雷法時這春風得意的修士都不免有些飄飄然,想要仰天長嘯以抒胸臆。到了夢白境,洛水修士自有資格與天地溝通,浩瀚無窮的道法自然便可以暢所遨遊,還能與天地靈獸溝通,到時取得新的血脈術法,旁人都得尊敬稱聲尊者。他相信,他的時代,來臨了。
“嗯?”中年修士疑惑一聲,他沒想到這完全沒有什麼修爲的古怪劍客,在他一擊雷法下還能站在那裡。按他的本來所想,現在這少年本該是一具焦屍了。
“爻水雷,敕!”
無妨,稍稍認真一些,免得三番五次搞不定這後生,丟了夢白境的面子。袁斬狴一直枯坐在深山洞中修行,一生只出戰過一次。那是他壯年時,剛剛突入陰陽境,覺得天下地上,唯我獨尊。卻被一貌美的路人女劍客一劍擊敗,氣的他回到洞裡,再苦修幾十年,如今修道大成,他立誓不再輸一場比鬥,這小子當然不算什麼敵人,他真正要找的是那女劍客,一雪前恥,把她狠狠踩在腳下,讓她知道敗者的苦楚。
袁斬狴嘴角上揚,冷冷地笑了,全然沒注意一股陰冷的劍氣摸了過來,當他回過神時,那劍氣離他鬍鬚是有幾指的距離。袁斬狴褐袍鼓漲,星元暴涌,堪堪擋住了這陰險毒辣的偷襲。
夕陽完全被雷光吞噬了光芒,只有少許刺進了雷幕。黃石城仍是一片清明,玉楓山卻下起了雨,烏雲彙集,雷霆陣陣。袁斬狴下巴淌血,有些狼狽與憤怒。
蘇澈譏嘲道:“老東西,你是來打架的還是來做夢的?”
火焰翎羽,劍光雷光,交織在一起,再也看不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