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西二百六十里,曰邽山。其上有獸焉,其狀如牛,蝟毛,名曰窮奇,音如獆狗,是食人。蘇澈記得,這是西山經對窮其的描寫。而眼前這頭吊眼雙翼的兇猛惡獸,確如上述一般駭人可怖,血盆大口中,那是嚼碎的屍骨。
地上還有兩具屍體,俱是脖頸碎裂,頭顱歪在一旁。惡虎身前有一白布衣的男子護着一位戰戰兢兢的女孩;女孩烏黑的頭髮綰成雙髻,劉海下一雙大眼睛蓄滿了淚水,顯然是被這大蟲嚇得不輕。惡虎幾次用利爪試探,都被男子用劍擋了下來,不過男子的狀況也不容樂觀,一道猙獰的傷口從肩至胸,血流不止。若沒人相幫,那這男子不是斃於虎口,也會流血過多而死。
洛諾想了會纔想起,這是師姐故事中曾提到過的白羆,性兇殘暴戾,喜戲弄獵物,雄性多爲晶睛紅額,只是爲什麼…洛諾來不及細想,因爲蘇澈已經攻了上去,磅礴的劍氣肆虐整座樹林。少女擡手瞬間封住了白布衣男子的傷口,解決了他的性命之危。寒冰爬上了白羆的着地四肢,不讓它輕易逃脫。
白衣男子來不及道謝,急忙喊道:“朋友小心,那虎有古怪!”
話音未落,白羆如刺蝟般的堅硬鬃毛波浪般抖動,兇猛的劍氣一波波得竟然被這波紋鬃毛卸下來大半威力。惡獸後腿一蹬,虎口蓋臉咬下,只消一眨眼的功夫,蘇澈便會被咬下頭顱。
白衣男子大急,鐵劍紫氣瀰漫,有更低沉的獸吼響起,卻沒有像白羆的兇惡,只有威嚴祥和;紫色劍氣頂在前頭,形成一道圓弧的障壁,護着在場四人。
洛諾沒男子那樣緊張,只是緊緊盯着白羆,“不對,不對,它不是地靈。”
白羆快速地撲殺,以更快地速度跌了回去。在白衣男子的目瞪舌撟中,瀚然的墨色劍氣炸在白羆胸前,刺耳的音爆嚇得女孩驚聲尖叫,洛諾面無表情地捂住她的耳朵,可憐的白羆沒人幫他捂耳朵,在前的虎腦袋首當其衝,被斬得鮮血淋漓。
白羆大怒狂嘯,尾巴如鞭掃在蘇澈身上,蘇澈沒想到這畜牲還有反擊的力氣,巨力掃在身上頓時氣血翻涌。惡虎找準機會,忍痛接下空中砸下的冰凌,奪路而逃。
蘇澈呸的吐出口中血,提劍追了上去。
那小女孩早就嚇得顫慄,之前一直沒有哭都是因爲性格堅強的緣故,現在見那惡虎已走,撲進白衣男子懷裡放聲大哭,畢竟對於一位本該還在學堂讀書或與夥伴們放紙鳶的孩子來說,親近之人死在面前實在太過殘忍。
男子也不顧傷痛,輕拍懷裡的孩子,低聲安慰着。洛諾也放心蘇澈的實力,回頭吩咐道:“這裡有些傷藥,拿着。你快點回去吧,這小女孩給我照顧。”
“遊子舟小明,謝過姑娘與那爲道友。這小女孩的師兄們沒有死,應該還沒有跑遠,我去找他們。”舟小明敷上傷藥,牽起女孩道。
洛諾聽明白了,看來死的是這女孩師門的長輩,小輩丟下這女孩跑了,“洛諾。保重。”
她要趕去看看前面戰場是怎樣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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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澈低低喘息着,警惕着周遭的一舉一動,對付這種靈智開啓的狡黠惡獸,他從來不吝嗇最大的惡意;血跡到了這就斷了,他沒有追蹤野獸的經驗,便沒有深追,聽見身後有風聲,輕聲道:“抱歉,沒能殺死那老虎。“
洛諾搖頭道:“白羆生性狡猾,善遁,想跑很難抓得到。但問題是,玉楓山怎會出現這樣最深的深山裡纔有的噬人怪物,還碰巧就藏在秘境裡…說是碰巧闖入也沒有道理啊。“
蘇澈眼神一凝,問:“這不是地靈?“
“是頭活生生的生靈。”洛諾看看蘇澈沒有大礙,放心下來,支頦沉思道:“難道此處都沒人發現這異況嗎。”
“關鍵是之前有人來過,他們都沒..”蘇澈說到一半打住,皺眉回頭,是剛剛那位鐵劍男子,”你的傷……?”蘇澈問。
“謝謝兄臺關心,剛纔還要感謝二位出手相救,不然我與林林已經沒命了。哦對,在下姓周名小明。怎麼稱呼兄臺。”舟小明行禮感激道。
蘇澈笑着擺手,“自然不能讓惡虎在這肆意逞兇。蘇,單名一個澈字。對了,那小女孩呢?”
洛諾還在思考白羆的事情,只是回了禮,看這舟小明行禮的手勢,那可不是簡單的揖,但誰還沒個故事呢,少女問道:“你確定那孩子的師兄靠得住?”
“放心,他們不敢再丟下林林了。”舟小明剛剛狠狠威脅了那兩怯懦師兄一番,料想那兩人也不敢再犯相同的錯誤,“二位也是來探尋這秘境的?”
蘇澈道:“是的,舟俠友呢?“
“其實我是被友人所託,前來調查此處山峰茂林;修士在玉楓山失蹤之事其實幾年來有過好幾起,但又被隱秘地壓了下來,外面沒有太多的消息。今日前來查看時,聽見呼救聲,當我趕到時那隻惡虎已經殺了一人;我苦苦支撐,直到二位到來。“
洛諾若有所思道:“看來是有人在故意隱瞞惡畜傷人一事,只是不知道…“
舟小明面色一變,急聲道:“我在那惡虎中種了劍氣,我感覺到這畜生又在追殺獵物。我們得趕緊過去。“
印證他的話語般,隱隱的虎吼低沉滲人,看來白羆尚未走遠。蘇澈震開劍上的血跡殘痕,冷冷道:“那貨逃不出玉楓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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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角總是命途多舛,這李牧早有心理準備,但爲什麼蹲在陰影裡伺機而動都能撞到那頭怪物,這未免也太過倒黴。
“爲什麼追我,我又沒有你想要的那個化痰的靈藥。“李牧心中吶喊,腳步一刻不停,身形一錯已經數丈開外。
白羆撲了個空,牽動了傷口,仰頭怒吼。
李牧剛纔懼怕這怪物蠻橫,不敢太過靠近,就打算來它的洞穴碰碰運氣;只是沒想到這老虎明明剛纔還在吃人,怎麼一轉眼一臉鮮血的跑回來了,和在洞門口的李牧撞了個滿懷。
紫褐色的古老篆文憑空出現在地上,李牧身形閃爍扭曲,下一秒便出現在幾米開外的地方。這是他唯一拿得出手的身法,曾經是那大家族奉若珍寶的貴重法門,被他偷出後努力研習,小有所成。這怪物優勢不在敏捷上,自然追不上他。
還未等李牧自得一會,重物衝擊的震盪之聲牙酸刺耳,李牧訝然回頭,一頭體型不亞於惡虎的冰柱怪物,冷氣四溢,毛刺遍體,一拳狠狠轟在惡虎額頭。惡虎本在空中欲撲,被這巨力打在眉角,哀嚎着被硬生生打移了方向,翻滾一圈,倒回在那洞口。
冰柱怪物似有察覺,側頭看了一眼李牧逃跑的方向。李牧大駭,這副本對他來說等級有些偏高了,“風緊,扯呼!”篆文光芒閃過,男子的身影消失在樹林裡。
洛諾看都沒看逃走的李牧一眼,眼神專注在受傷的白羆上。師姐說過,白羆兇性愈戰愈烈,千萬不可被它身上的傷痕所麻痹大意。冰凌怪物一拳砸下,白羆一躍逃脫,它也明白這白物不可硬敵,故技重施,尾巴騰起一片煙霧,逃回了洞穴。
蘇澈與舟小明慢了一步,白羆已經遁逃而去。舟小明皺眉打量着洞穴口,說道:“不像是臨時的洞穴居所。“
洛諾冷笑道:“看來這大蟲早就在這安了家,呵,估計還有人貼心照顧。“
三人心中瞭然,看那洞穴沒什麼異樣,都打起十二分的小心戒備着進入。
昏黑中瀰漫了腥臭與腐屍的臭味,洞穴不深,復行數十米便肉眼可見的寬敞起來。
白羆臥在中央,猩紅的雙瞳如銅鈴熠熠,裡面戾氣翻涌,宛若實質即將撞破衝出。
“不對勁,這野獸好似沒了靈智,只有暴戾。“洛諾低聲道。
突然,有數圈光暈散漫在不大的洞窟內,白羆痛苦大吼,龐大的身軀不斷在地上摩擦,牙齒頂着岩石,垂涎滴落,顯然已經失去了思維能力。
原來是地上與牆壁上,俱有極南大洲本土的象形符號,閃爍熒光的同時扭曲蜿蜒,好似活過來在那瘋狂地起舞,每一個字符都在妖異扭動,白羆越發得痛苦不堪,虎腦撞在巖壁上,簌簌碎石墜落。血液飛濺,妖魔天舞,說是地獄也不爲過
舟小明一劍刺向舞動的字符,大聲道:“這是極南之地的古巫咒語,看樣子是會讓野獸瘋狂,這裡有人提前做了佈置!“
洛諾面色沉靜,旭陽術照亮昏暗的洞穴,冰雪巨人順勢而起,只不過此地靈氣太過斑駁,能轉換的星元之力太過貧乏。不對…讓白羆瘋狂,這只是其中一層,還有的呢?
洛諾慌忙回頭,再也無法保持先前的鎮定,蘇澈撐着劍鞘,捧着心口,汗如雨下,渾身顫抖着分明是受着超常的苦痛。少女大驚失色,擡手搭在蘇澈心脈上,那裡有詭異的波動震抖,少女連忙凝神運氣將星元之力護住心房,若是任由那股無形的波動闖進蘇澈心裡,便是神仙來了也再難救。
“舟小明,打壞牆壁上的咒符!”洛諾吼道,冷汗淋漓。
蘇澈是在光暈剛起之時中招的。
當時其他二人注意力都被這詭異的光圈咒符所吸引,蘇澈本能地感覺有些不對,他第六感一直很準;趁着白羆在那滾來滾去,蘇澈打算一劍先殺了它永訣後患,沒想到一陣心悸後,有大力順着經絡而上,直上心室。前世的蘇澈沒有心臟病,但想想應該就是這種感覺了。本來想開口呼救,但心臟的痛苦實在太過劇烈,嘶啞幾聲竟是沒發出任何聲音。
幸好洛諾及時發現了異常。
洛諾,我的救世主!蘇澈雙眼開始出現幻象,恍惚間胡思亂想到。
舟小明沒有完成洛諾給他的囑託。他被巨力撞在身上,彈在牆壁,哇的一口鮮血奪舌而出。白羆已經完全失去了理智,開始胡亂攻擊撕咬起來,力氣居然比之前未受傷時還要大上幾分,舟小明猝不及防,着了它一爪子。
洛諾已經完全從之前的怛然失色中回過神來,面沉如水,一邊控制着冰巨人廝殺,一邊小心保護着蘇澈身體。她懊惱地緊咬嘴脣,自責自己太過大意。這種詛咒,放在她或舟小明身上,便沒那麼打緊,因爲他們二人氣府初具規模,那衝擊想要攻擊心臟,首先要繞過這氣府。可偏偏蘇澈遭遇奇特,沒有氣府這一說,因爲率先踏入洞穴的他被詛咒攻擊,引發出如此致命的危險。
白羆不斷打滾吼叫,狀若瘋魔,卻又好似有着無限的精力,一刻不曾停歇。洛諾本打算先帶着蘇澈與舟小明離開,但這瘋虎打碎岩石堵住了出口,斷絕了這一念想。
洛諾眨眨眼,額頭留下的汗水滴到眼睛裡卻無暇顧及,淡淡說道:“舟俠客找個機會先逃出去吧,你不是這發瘋了的大蟲對手,我可以用冰鬼拖住它一會。“
舟小明沉默了,冰鬼壓住了白羆,白羆身下露出一絲細縫,一人確實堪堪能過,這樣的機會轉瞬即逝。舟小明擦乾淨嘴角的鮮血,默不作聲地站起,擋在二人身前,白衣已經染成血衣,鐵劍斬成了紅劍,他還是不說話,只是擋着。
言語的解釋有時太過蒼白,只剩下行動才能證明,有人不是庸碌膽小之輩。
“謝了舟兄。“
“謝謝。“
蘇澈與洛諾說道,蘇澈現在已經好上許多,起碼不會痛的說不了話。
“不謝。“舟小明嘴角揚起一絲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