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暖的清晨陽光從窗縫偷偷溜進房間,落到牀上。有潮溼的風鑽進被褥,少年乖乖地把被子外的手藏好,腦袋往枕頭裡縮了又縮,最後以愜意的嘆息結尾。
牀邊,清麗少女無奈又好笑地抱胸扶額。她沒想到,今天約定好了要去鎮中赴約,現在日上三竿了還見不到蘇澈人影。在房間外敲門也不應答,沒想到本人還在被窩裡呼呼大睡,頗有一股,雖千萬人吾睡矣的氣勢。
洛諾抿着嘴強忍着笑意,戳了戳鼓鼓的被子,“蘇澈,該起牀了。“少年臉上掛着她之前不曾見過的溫暖笑意,他夢到了什麼呢,洛諾好奇地想。
蘇澈不滿地把頭埋進枕頭裡,嘟嘟囔囔道:“好啦,姐姐,週末幹嘛不讓人睡懶覺。商場十點纔開呢,我們這麼急也沒用啊。“
洛諾可不管他這牛頭不對馬嘴的回答,人間術吹開罪惡的溫牀,被子掉在地上,少女瞪眼道:“起牀!“
蘇澈惺忪地盤腿坐起,抹去因酸澀而流出的眼淚,伸着懶腰道:“睡懶覺是…“
話至一半,剩下的半段卻生生卡住,因爲蘇澈看清了眼前人,並非是他夢中的姐姐,今天不是雙休日,早上潮溼的風也不是從他曾經臨海的家鄉吹來的。
洛諾看着少年眉頭從舒展到低垂,不再有夢中那種肆意飛揚的感覺。桃花眸子總能最快反應人的心情,洛諾看着這汪潭水褪去神采,取代的是遙遠而破碎的追憶,散落在寒潭深處。他夢到了什麼呢,洛諾有些感同身受的難過。
蘇澈眨眨眼,沒有多的傷春悲秋;他來鏡鍾天下這麼久了,也要慢慢學會了適應。
他收拾好情緒,“洛姑娘……“
洛諾卻談起了其他事情道:“洗漱完我們就出發,我想嚐嚐京州的糕果點心。“
蘇澈笑了,拍着胸脯毛遂自薦,“我老京州人了,王府街就有好吃的,還順路。“
——
熱鬧喧囂的王府街邊,蘇澈拿着剛出爐的糯米糰子呼呼的對着吹氣,洛諾芊指輕點,冷風裹着雪花一下子讓熱騰騰的糰子變成了冰晶糰子。
“喂喂,你們洛水修士都是這樣吃東西的?“蘇澈好奇地端詳着那團大小恰到好處的冷風,總覺得會魔法真是件方便的事情。當然,那個凍成冰球的糰子是吃不了。
“哼,我好心幫你,出於禮貌你不應該把它吃掉嗎。”藕荷花間裙的少女臉紅紅地轉過頭去,撅嘴道,她也沒想到第一次用洛水術法幫着吹涼食物結果還出了個小糗,“在不求宮,可沒人能享受這服務。”
蘇澈還在剝茶葉蛋呢,聞言停了下來,苦着臉看着那塊硬邦邦的冰球,這怎麼下嘴呢。
洛諾眉眼彎彎,笑眼裡有着她這個年紀的少女該有的明快憧憬,她遞給蘇澈新的糯米糰子,感嘆道:“我以前在皚皚峰修行時就想着,能有一日出山門游履大黎各境,看看當地的民風人文,還有美食術法。
“現在美食有啦,還有了新的朋友。”
身邊的少女巧笑嫣然,如二月天的風,吹來柳鶯的鳴啼,帶着簡簡單單的願望和淡淡的滿足感。蘇澈不自覺地放鬆身體,他有着在明媚的晴天曬太陽的錯覺,“難道皚皚峰沒有好吃的嗎?”
“師姐喜歡平時一個人待在書閣,自帶充飢的乾糧。師傅神龍見首不見尾,那我自己一個人就隨意吃些了。”洛諾搖頭,隨即有些氣鼓鼓的惱恨道:“我聽其他師叔說,師傅經常一個人下山去城裡大快朵頤,還不帶着師姐和我。怪不得平時見不着他。”
蘇澈失笑,他還以爲不求宮是那種他以前讀的小說書,外門內門,一切以實力爲尊的地方。現在聽起來,倒是個有趣的地方。
“蘇公子那兒有什麼好吃的嗎?”
“有很多鮮美的魚類啦,河鮮很流行。我們那不吃辣所以菜都淡一些,我早上喜歡吃小籠包,聽說月州有類似的……”蘇澈摩梭着下巴仔細想,他總覺得以前的記憶在褪去,他逐漸忘卻了在都市的點點滴滴,像冰化成無痕的水一樣。
“此間事畢,蘇公子不回去看看嗎。”
“回不去了……”
蘇澈輕嘆道。洛諾明白過來,那是今早房間裡一樣的感覺。
“你…早上起牀時想說什麼。”洛諾停下來,問道。
“哦那個啊,我想說的是,”蘇澈同樣停下腳步,認真回答,“睡懶覺是隻有身在幸福中的人才有的權力。”
那些焦慮的,顧慮的,無奈的,奔波的人,很難睡得深沉。儘管滿心疲憊,眼睛卻自己睜開了,入目的是灰黑的天花板與窗外的霓虹。
蘇澈言語中沒有什麼哀思,沒有歇斯底里,他笑道:“洛姑娘,希望你能找到幸福。”
洛諾認真而真摯地回道:“你也是,蘇澈。”
——
幾步路外的青石屋檐棚子攤點邊,一桌人正在吃早飯。
健碩漢子大口咬着包子,旁邊的碗裡還有不少韭菜盒子,看着不遠處巧遇的年輕男女笑道,“媽的真酸。這讓我想起老子年輕時和雲上城李貴人的女兒剛好上那會,我那老岳父出了名的古板,死活不讓他女兒和一個武夫在一起。氣得我當時想要砸了他那醃道觀……”
儒袍書生慢條斯理地喝着白米粥,眼裡都是些溫暖的色彩。他想起了在那片桃林,他與鈴伶的第一次見面。
伍象寺的濟允和尚嚼着饅頭想,下次和老李見面好好損損他,連他女婿都瞧不上眼的道觀,看他還怎麼吹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