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恆霜既然把先皇后都搬出來了,自然沒有敢再質疑小世子的長相。
太子妃再也忍不住心頭的憤怒,瞪着杜恆霜的一雙眼睛似要噴出火來。
杜恆霜淺淺而笑,看也不看她那邊一眼。
蕭士及立在杜恆霜身邊,雙眸如電,看向屋裡的人羣,反而沒有人敢看向杜恆霜。
聽杜恆霜提起先皇后,永昌帝似有所感,想起當年跟先皇后琴瑟和諧的日子,臉上的神色緩和下來,他對着小世子伸出手,“來,給朕抱一抱。”
毅親王妃心頭大喜,知道這是陛下要給他們做主的意思,忙抱着小世子走過去。
太子妃被蕭士及護着杜恆霜的樣子氣昏了頭,又看見自己精心策劃這麼久的計策很快就要無疾而終,一句不甘心的話脫口而出,“父皇,俗話說,無風不起浪,既然有人這麼說,肯定是有端倪的。皇室血脈何等尊貴,豈容人魚目混珠?——不如還是滴血認親,讓今日在場的每個人作爲小世子的見證吧。”說完對着杜恆霜的方向偏了偏頭,眼底一股狡黠的神氣一閃而過。
“啊?滴血認親?!”屋裡的人都瞪大了眼睛,吃驚地看着太子妃。
“這……這……這可如何是好?太子妃,您真的要滴血認親?”杜恆霜更是驚訝。
“怎麼啦?你們怕了?還是心虛了?”太子妃看見杜恆霜忡然變色的臉,終於一吐胸中的悶氣,忍不住想要哈哈大笑。
終於還是提到了滴血認親。
諸素素也笑了。
太子妃……有些意思。
一直縮在後頭的諸素素終於走上前,站在杜恆霜身邊,笑着對太子妃道:“太子妃殿下,我想再吃確認一下,您真的是要滴血認親?對小世子滴血認親?”
“這還有假?”太子妃的氣焰越發高漲。
太子很是不安。不知道太子妃如何會提出這樣“滴血認親”的荒誕想法,連忙道:“不用了,這個法子不妥。”
“有什麼不妥?”太子妃很是不解。這明明是個最好的法子好不好?就算滴血認親,證明小世子是真的,但是她有許多法子來證明,那相溶的血,其實是做了手腳的。把一盆水攪混完全沒有問題。——他們要的,不就是攪混水,讓世人對小世子的身份存疑嗎?
沒有了嫡長子,毅親王拿什麼跟他們爭?!
“你——!”太子恨不得拿布堵住太子妃的嘴。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太子妃忿忿不平地往屋裡瞧了一眼,卻沒有看見多少贊同的目光,絕大多數人都是驚訝兼鄙夷地看着自己。
出什麼事了?
太子妃很是不解。
“請問太子妃。您想用誰的遺骨來滴血認親?是毅親王的遺骨,還是毅親王妃的遺骨?”諸素素慢條斯理地問道。
太子妃窒了窒,明顯察覺到出了問題。
滴血認親而已,爲什麼扯到“遺骨”?
遺骨,就是人死後的骨頭。
毅親王和毅親王妃。都不是死人吧?
諸素素這麼說,到底是什麼意思?
滴血認親……不是用父母的血,和孩子的血一起滴入水裡,看看相溶嗎?
如果相溶,就是有血緣關係。
如果不相溶,就沒有血緣關係。
難道不是嗎?
到底是哪裡出了錯?
太子妃百思不得其解。
毅親王滿臉悲憤地一步步走過來。撲通一聲在太子面前跪下,眼含熱淚地道:“大哥,你對我不滿可以。不要把氣撒在我兒子頭上好嗎?我二十多了纔有第一個孩子,還是嫡長子……你這樣針對他,我這個做爹的比死還難受啊?大嫂要我的孩兒滴血認親,好,我和蘭舟。今日就死在你們面前,讓你們拿我們的遺骨滴血認親。這樣總行了吧?!”
說着,毅親王又膝行到永昌帝面前,對他磕頭道:“父皇,孩兒不能再侍奉父皇了。大嫂用孩兒和蘭舟的性命相逼,口口聲聲要滴血認親,才能認我兒的身份,孩兒實在沒有法子,只有以死明志了。”
毅親王妃也趕緊抱住孩子跪到永昌帝跟前,哭着道:“王爺和我都去了,他們怎麼會放過我們的兒子?——王爺,我們一家三口斃命於此了。這是我們的命,我們不怨別人,只怨自己沒有早死,好讓大哥大嫂放心……”
“二弟、二弟妹,你們這是做什麼?快快起來,快快起來啊!”太子急得滿頭是汗,忙過來要將毅親王拉起來。
太子妃愣在那裡,喃喃地道:“滴血認親而已,又不是要你們的命?你們這樣是做什麼?”
諸素素嗤笑道:“太子妃,您這麼說是什麼意思?——小世子的爹孃還活着呢,你就要給他滴血認親,豈不就是要小世子的爹孃的命?”
太子妃拂袖不悅,“真是胡說八道。我只說滴血認親,你哪隻耳朵聽我說要他們的命?——你要扯謊,也當扯得圓乎些。不要危言聳聽,我可不是嚇大的!”
“這我就不懂了。”諸素素一攤手,“您口口聲聲堅持要給小世子滴血認親,可是又堅持不是要毅親王和毅親王妃的命。這不是自相矛盾嗎?”
“這如何自相矛盾?!”太子妃大怒。雖然心裡狂跳,似乎有什麼東西脫離了她的控制,但是她不能放任這些人給她身上潑髒水。
她不過是要滴血認親而已,沒有要人的命!
可是諸素素接下來說的話,卻將她打擊得面如土色,雙膝一軟,就在永昌帝面前跪了下來。
原來諸素素搖着頭,嘖嘖有聲道:“太子妃,您到底知不知道,滴血認親,是要用孩子的血,滴到大人的骨殖之上,看血液是否融入骨殖!——試想如果真的要對小世子進行滴血認親。豈不是就要殺了毅親王和毅親王妃,然後滴血到他們的遺骨上認親?又或者,不用殺死他們,只要活剮了他們,露出骨殖就可以了?嘖嘖,還說不是要人的命,簡直是青蛇口中信,黃蜂尾上針。兩者皆不毒,最毒婦人心啊!”
諸素素知道,古代的“滴血認親”。講究血相溶者即爲親。但是這個“血相溶”,並不是如同後世以訛傳訛的做法,將兩滴血滴到水裡看是否相溶。而是將後輩的血。滴到先輩的骨殖上,看看能否溶入骨殖以內。
可見就連古人都知道,對於血統的認定,是慎之又慎的。滴血認親,是要在親長去世的情況下使用的法子。如果親長還活着。誰要滴血認親?——親長的說法,就是依據!
看見太子妃如同五雷轟頂的樣子,諸素素又好笑,又警惕。以後,她可要萬分小心謹慎了……
中堂上的絕大部分人,此時都相信了這個鬧劇。不過沒有嫡子的太子妃和太子一手主導的。至於爲什麼針對的是毅親王,原因當然是心照不宣了。
太子妃極力控制着自己,可是全身卻止不住地打擺子。
她萬萬沒有想到。自己最得意的最後一招,原來不堪一擊……
不僅沒有力挽狂瀾,反而將太子和她推向更不堪的境地。
毅親王拿袖子抹了抹臉,對一直沉默不語的永昌帝道:“父皇,如果您也不信。兒臣只有一死。”說着看向諸素素道:“諸郎中在這裡。我們一家三口死後,請諸郎中滴血認親。還我們一家三口一個清白!”
永昌帝這纔開口道:“夠了!——好端端的,要什麼‘滴血認親’?!朕的嫡長皇孫,豈容這麼羞辱踐踏!”說着,從毅親王妃手裡接過小世子,笑着道:“好齊全的孩子,跟他爹小時候一模一樣。”又問:“他可起了名字?”
毅親王妃含淚搖頭,“未曾。只是起了小名,叫蠍奴。——王爺說,起個賤名好養活。”
大戶人家的孩子,都有個賤名,這個規矩是約定俗成的。屋裡的人都跟着點頭。
永昌帝便笑道:“既然他已經有了小名,朕就給他起個大名吧。”說着,沉吟幾分,道:“不如叫他‘承乾’吧。”
一聽這個名字,太子的臉色大變。
承乾者,有繼承皇業,統領乾坤的意思。
這個名字,送給毅親王的嫡長子,其寓意當真是非同小可。
毅親王和毅親王妃又驚又喜,真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兩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給永昌帝磕頭道:“父皇,這個名字太貴重了,我們蠍奴擔不起啊!”
“朕說他擔得起,就擔得起,你們不要擔心。”永昌帝淡淡地道,不悅的眼光掃了太子妃一眼。
太子妃柔弱的身子搖搖欲墜,螓首低垂,說不出的婉約可憐。
太子看見她這幅樣子,又不好太苛責於她。
況且在大庭廣衆之下,他們夫婦一體,也不能讓太子妃太丟臉面,只好緊緊地抿着脣,同樣低着頭一言不發。
毅親王一臉感激地對永昌帝道:“父皇厚愛,兒臣擔當不起。”又道:“大哥今日也不是有意的,他是一片慈愛之心,擔心我兒的安危,纔會出此下策。兒臣聽說,那告狀的徐牛還在大理寺,不如讓他前來,跟徐奶孃和她婆母對質,父皇您看如何?”
永昌帝對毅親王的恭敬十分讚賞。這兩個兒子都是他的嫡子,他不想看見他們手足相殘。而且在他給毅親王的兒子賜名之後,毅親王依然能夠保持謙卑恭敬,不敢越雷池一步,已經讓他很是滿意了。
“如此甚好。——來人,去大理寺將徐牛帶過來!”永昌帝下了旨意。
太子心裡一沉。他知道,毅親王現在賣乖,敢叫“徐牛”來對質,一定是早想好對策。若是讓那“徐牛”過來,肯定是自取其辱,忙道:“不用了……不用了……那人誣告,二弟何必自降身份?”
毅親王正色道:“大哥,話不能這麼說。大嫂剛纔言之鑿鑿,連‘滴血認親’的話都說出來了,我和蘭舟差一點就要血濺中堂,才能護得我兒安好。我們付出了這樣大的代價,怎能讓那誣告之人逍遙法外?”
毅親王一邊說,一邊往身後人羣裡掃了一眼。
躲在人羣裡面瑟瑟發抖的胡清流頓時明白自己完了,再也承受不住心裡的恐懼,兩眼往上一插,撲通一聲倒在地上,暈了過去。
“你們起來吧。來,大家都坐。”永昌帝招呼着中堂上的客人。
大家三三兩兩就坐。
沒過多久,永昌帝派去大理寺提拿原告“徐牛”的內侍和侍衛氣喘吁吁地跑進來,大聲道:“回稟陛下,那徐牛剛剛在大理寺暴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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