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素素一掃剛纔怔忡失神的樣兒,興致勃勃給杜恆霜說起萬家二房的這檔子趣事。
杜恆霜驚訝不已。這萬家好歹也算是皇親國戚了,怎會納這樣不堪的姨娘進門?
“一個姨娘而已,不要了賣掉就是了,怎會讓她在外面這等鬧騰?”杜恆霜皺皺眉,不以爲然地拿扇子扇着風。
諸素素笑道:“我前些日子在醫館,正好有個病人是萬家的管家娘子,正跟人說這事呢,我就在屏風後面聽了個七七八八。——你道那姨娘是誰?原來是戲班子裡有名的名角兒,從江南來的,被萬家二爺看中,花了無數銀子包*下來,本來是個外室。”
“做了外室,還能進門,那這姨娘本事算很不錯了。”杜恆霜瞭然地點點頭。世家大族裡面,別說正妻的選擇肯定是嚴之又嚴,就算姨娘通房小妾,都是要知根知底,不然被爺們兒玩了也算白玩,就跟偷下人媳婦一樣,上不得檯面的。
戲子這樣的,很多人連外室都掙不上的。這個女人不僅做了外室,還能進萬家門做姨娘,肯定有超於常人之處。
百草堂的侍女送了茶點過來,諸素素招呼杜恆霜喝茶吃點心,跟着道:“是啊,要不是她生了萬家二爺唯一的兒子,萬家怎麼會讓她進門呢?——就是看在兒子份上,給她個名份罷了。”
杜恆霜“哦”了一聲,也笑,“其實萬家不算大家子,就算沒兒子,戲子外室進門也是有可能的。”
確實,萬家是靠將自家嫡女萬小娥送給上司齊伯世,也就是如今的永昌帝發家的。到大齊立國之後才封爵,到如今也不過六年時間,其實就是跟一般的富商家差不多,比鄉間耕讀傳家的地主們差遠了。
“對了,我正嘀咕呢。萬家有三房,怎麼如今下帖子請我的,是二房的耿夫人,不是大房的正室夫人?”杜恆霜好奇地問道。
一般人家,長房長子是頂樑柱,也是承嗣的重頭。
長子嫡孫那是重中之重。
長房的主母一般是宗族的宗婦,也是一大家子的當家人。
萬家老太太做壽辰,無論怎麼說,都應該是大房的夫人下帖子纔對。
諸素素掩袖笑道:“你還真不知道萬家情況的複雜性。”
“複雜性?”杜恆霜瞪眼,“什麼意思?”
“呃,”諸素素窒了窒,“就是說他們家情況很雜亂。你知道外戚都是靠女人起家的,教養女兒比教養兒子還起勁。”
杜恆霜會心一笑,拿扇柄指着諸素素道:“你這話真是促狹,打人不打臉啊……”
諸素素嗐了一聲,拈一塊點心吃了,繼續說道:“萬家由二房夫人下帖子,而不是大房夫人,當然是有原因的。——萬家二房的耿夫人,是萬家的當家主母。”
長房主母沒有當家,卻是二房主母當家,卻是有蹊蹺。
“因爲長房的原配去世了,如今是個十來歲的填房,哪裡能當家主持中饋呢?”諸素素笑着給杜恆霜也夾了一塊點心,“這是茯苓玫瑰餅,我自創的方子做的,嚐嚐好不好吃。”
杜恆霜吃了一口,糯軟香甜,又有股嚼勁,確實很不錯,用手捧着小口吃了,聽諸素素說萬家的事兒。
“那萬家長房大爺,今年快五十多了,還娶個十來歲的填房,真是不知羞。”諸素素撇了撇嘴,“不過長房兒子多,三個嫡子,五個庶子,還有幾個庶女。嫡子都已經成家了,不過媳婦都還年輕,擔不起大任,暫時還是二房的耿夫人當家。其實耿夫人也是吃力不討好。她沒有兒子,只有兩個女兒。萬家二爺內寵頗多,卻只有生女兒的命,好不容易在外面包個戲子,居然生了個兒子,所以就在家裡跟夫人打了不少飢慌,將那外室納進來了。——萬家大房、二房都是齷齪事多,就三房好一些。”
杜恆霜眼珠子一轉,笑着道:“那萬家的管家娘子想來是三房的人吧?不然說了這麼多,居然就誇三房。”
諸素素想了想,也笑,點頭道:“你不說我還真沒注意這事兒,就熱心聽人說閒話了。——那管家娘子確實是三房的人。因她滿口‘我們三夫人的小姐如今入宮做貴人’,可見她是三房夫人的手下。”
“那外室既然進了門,怎地又趕出去了?還要在外面張豔幟接客?”杜恆霜好奇問道。特別是這外室還有兒子,她這樣鬧,兒子的臉面還要不要?
“具體是什麼原因我也不知道。就聽那管家娘子說,那外室進了門,竟是個惹事精,爭風吃醋,竟然妄想獨佔萬二爺,連他們萬二爺去正室屋裡她都能浸一大缸醋。正室不跟她理論,她反倒以爲是怕了她,還想學萬家的老姑奶奶,將正室弄倒,她纔好上位。”諸素素隨口一說,杜恆霜就聽出來着裡面曾經有過怎樣的腥風血雨。
內宅女人間的爭鬥,從來都不比外面男人之間的爭鬥遜色,而且因爲女人大都侷限在後宅,所以有時候更容易放不開,竟是不死不休。
“那她是露餡兒了,才被趕出去?”杜恆霜問道,“也算便宜她了。大概是看在她有兒子份上。”
諸素素也嘆息。不管在哪裡,兒子都是護身符啊。不管這女人再不堪,再粗俗,只要她能生出兒子,就能呼風喚雨。——這就是命啊……
“有兒子,也要看是不是唯一的兒子啊。之前她做外室的時候,就不許萬二爺回家,後來進了門,也一直是這樣。只不過,以前他們忍她,是因爲她的兒子是萬二爺唯一的兒子。如今萬家不想忍了,是因爲萬二爺新納的一門良妾,也生了兒子。萬家正在張羅要跟萬二爺的原配夫人並嫡,好給那兒子嫡子的身份。——至於那外室戲子生的兒子,自然就沒人理會了。聽說是一起趕出去的。”諸素素說完這場宅斗大戲,覺得口乾舌燥,忙續了一杯茶水。
杜恆霜思忖半晌,道:“聽起來,那耿夫人還是不錯的,不僅能忍,還大度,依然打理萬家家事,侍奉婆母,跟萬家別的人不同。”
諸素素搖搖頭,“這就不關我的事了,我只是比較喜歡聽這些東家長、西家短的事兒。”
“你關心這些幹嘛?”杜恆霜奇道,“你又沒有成親,家裡人也少。我還以爲你討厭這些妻妻妾妾的事兒。”
諸素素嘆口氣,“是討厭,但是這是避免不了的。——哪怕跟吳世成那樣的人成親呢,多收了三五斗,他就會想納個妾了。安子常更不用說,他府裡還有好多女人等着我去收拾呢!”說着還握了握拳頭。
杜恆霜被她逗笑了,安慰道:“沒有那麼糟糕。安子常那個人最重名份,不然也不會拖到現在才成親。”說着悄悄靠近諸素素,低聲道:“我說句話你別生膈應,安子常曾經對我說過,他府裡那些女人都是擺設……”
是擺設的意思,就是他從來沒有碰過。
諸素素被這消息驚呆了,“這這這……不會吧……老天,你又想怎麼玩我?!”急得站起來,在草廬裡轉着圈嘀咕,然後雙手合什對着天空祝禱:“求求你老天爺,給安子常正常的妾室姨娘和通房吧,我不在乎,我受得住……千萬別給我什麼比這更厲害的‘驚喜’,我受不了啊……”
杜恆霜聽得莫名其妙,忙道:“你這是怎麼了?他沒女人你還不高興?難道非要他妻妾成羣你才放心?”
諸素素一攤手,“正是。你要知道,他的身份地位,就應該是妻妾成羣。如果不是,肯定預示着比這更壞的結果。我這人運氣一向不好,兩害相權取其輕,還是讓他多些女人吧。——你放心,我有的是法子整治那些膽敢跟我挑釁的女人!”說着竟然磨掌擦拳,一幅躍躍欲試的樣子。像是哭着喊着要求安子常納妾的樣子……
杜恆霜無語,走過去拿扇子拍了拍諸素素的背,“胡說八道,越來越不像話了。家有小妾,家宅不寧你都不知道?只要你生得出兒子,還要什麼小妾?——統統拿索子鎖了交給人牙子發賣。”
噗!
諸素素大笑,轉身看着杜恆霜,“你比我還狠!”
“難道不應該嗎?”杜恆霜挑眉。她爹孃,還有蕭士及的爹孃,可都是沒有小妾姨娘的。
也許在大家子長大的孩子,見慣了妾室姨娘,不會對這些人反感。
可是杜恆霜是小家小戶出來的女子,從小隻看見父母恩愛,沒有見過姨娘爭寵這回事。——她也看不慣。
諸素素收了笑容,心裡有些話,就連杜恆霜都不敢對她說。
她拉着杜恆霜坐下,給她續茶,“其實,你不懂我的心事。我不太想生孩子。”
“啊?”杜恆霜一驚,“不會吧?如果身子沒毛病,爲什麼不生?”
諸素素不知道怎麼跟她解釋。在她自己來說,她只是一律遊魂,湊巧掌握了這具身體而已。可是這不是她的身體。這具身體孕育出來的孩子,用的是這具身體的卵細胞,和安子常的**。從這種意義上來說,她就像是個人工授精、借腹生子的容器。這樣生出來的孩子,並不是她的種。——就連一想到跟安子常上牀,她都有幾分膈應,因爲這不是她的身體,他們的牀上,永遠有三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