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恆霜一般中午會小憩半個時辰。今天在外面玩了一天,又跟諸素素鬥了嘴,精神頭不夠用了,上車就窩在蕭士及懷裡睡着了。歐養娘知道杜恆霜中午不小睡一會兒,是會困的,就跟着上了前面蕭士及和杜恆霜的車。
“及哥兒,讓我來抱吧。”歐養娘笑着伸出手,想將杜恆霜接過來。
蕭士及忙道:“不用,不要吵着她。”
杜恆霜在睡夢裡咕唧兩聲,一雙肉鼓鼓的小手將蕭士及的衣襟拉得緊緊的,拽都拽不下來。
“這孩子……”歐養娘言若輕責,心實驕傲地撫了撫杜恆霜的額頭,對蕭士及壓低聲音道:“及哥兒,今天我們霜兒說的話,你別介意啊。”
蕭士及笑道:“我怎麼會介意呢?她說的很對,是我做事不妥。”說着,一臉憐惜地看着在他懷裡熟睡的杜恆霜,“她年歲雖小,見事卻比大人都強。我癡長几歲,有些事情都沒有她看得明白。她這樣聰慧……”
歐養娘心裡咯噔了一下,不知怎地,想起了“慧極必傷,情深不壽”這句話,有些隱隱地不安,嘆息道:“女兒家,要那麼聰慧做什麼?——總是難得糊塗,纔是有福之人。”
蕭士及輕輕怕着杜恆霜,低聲道:“糊塗人有什麼福氣?再說無論她是聰慧,還是糊塗,我都歡喜。”
歐養娘笑着點頭,暗道老爺夫人給大小姐擇了這樣一門靠譜的親事。
回到杜家,杜恆霜醒過來,看見自己被杜先誠抱在懷裡,睜開睡意朦朧的雙眼對着杜先誠綻出一個笑容,叫了聲“爹爹”,然後將腦袋在杜先誠懷裡拱了拱。
一下子就把杜先誠叫的心軟,低聲道:“你這小妮子,真是不讓人省心。大庭廣衆之下,跟那些不相干的人拌什麼嘴呢?沒得跌了自己的身份。”
杜恆霜眨眨眼睛,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方嫵娘將杜恆霜從杜先誠懷裡接過來,笑着道:“我倒覺得我閨女說得好。對那些得了便宜還賣乖的人,就該說得她們還不了口。”
杜先誠呵呵一笑,沒有反駁。
杜恆霜從方嫵娘懷裡撐起來,睜着大眼睛四處看,“及哥哥呢?”
蕭士及站在蕭祥生旁邊,笑着應了一聲。
杜恆霜從方嫵娘懷裡掙下來,跑到蕭士及旁邊站着。
蕭祥生笑着撫了撫她的頭,極力誇讚,“霜兒性子爽利,不藏頭露尾,是個好孩子。”又囑咐杜先誠和方嫵娘,“這樣就很好,千萬不要委屈她。不然,我這個做伯父的,第一個不答應。再說,霜兒以後也要叫我一聲爹爹!”說完和杜先誠一起哈哈大笑。
連方嫵娘都抿嘴笑了,就沒有聽見外面的婆子着急的聲音。
方嫵孃的大丫鬟翠琴便出來問道,“何事?”
那婆子急道:“有兩母女在咱們家門外磕頭,說是衝撞了大小姐,罪無可恕,請杜家責罰。還說要打要罵,絕無怨言。”
翠琴一時無語,半晌方嗤笑道:“誰有那麼多閒功夫去責罰她們,讓她們走吧。”
那婆子期期艾艾道:“……外面圍了好多人呢,說咱們杜家仗勢欺人,四五歲的大小姐都能在外面欺負窮人……”
“什麼?!”翠琴一聽怒了,“是誰這麼無聊?這母女倆叫什麼名字?什麼來頭?”
“不曉得。就是在外面大門口跪着呢。”
翠琴知道這事不是自己能拿主意的,忙轉身進來回話。
屋裡的人一聽,直覺就是今天杜恆霜在外面拌過嘴的諸素素和她孃親。
“她們還沒完沒了了。”方嫵娘輕哼一聲,就要發作。
杜先誠伸手止住她,看向杜恆霜道:“霜兒,今天你圖一時痛快,在外面跟人拌嘴,現在人家找上門來,在外面跪着磕頭,說得罪了你,罪無可恕,讓你責罰。你說該怎麼辦?”
杜恆霜氣鼓鼓地,立刻反駁道:“如果罪無可恕,就自己去衙門自首。養娘說了,有罪之人都要關到衙門打板子!她們到我家來鬧事,是欺負我家不是衙門,不能打她們的板子嗎?”
一席話說得蕭祥生都刮目相看,連連點頭道:“有理!有理!——有罪確實要上衙門!”說着哈哈一笑,對杜先誠道:“我去讓她們回去吧。她們大概是擔心得罪你了,以後在長安城不好過,孤兒寡母的,你就多擔待一些,咱們就當行善積德了。”
杜先誠雖然不高興,可是蕭祥生這樣說了,他不會不給大哥面子,就沉着臉道:“我聽大哥的。不過大哥不用出去了,讓歐養娘去吧。”說着,對歐養娘使了個眼色。
歐養娘會意,立即屈膝退下,來到杜家的大門口。
看着一大一小兩個磕頭把額頭都磕得紅腫了的女人,歐養娘好脾氣地笑了笑,緩步走下臺階,道:“到杜家來詐銀子的多了,這種苦肉計,是行不通的。”
諸素素一聽愣了。一句話就把她們打成上門訛詐的騙子,這個女人的嘴太毒了吧?
尤倩娘大急,忙抽泣着道:“我們不是……”
“不是詐銀子?不是詐銀子你們爲何在這裡演苦肉計?敗壞我家大小姐的名聲?——姑娘家的名聲比金子還矜貴,哪裡能讓人隨便踐踏?”歐養娘義正辭嚴地道。
“我們沒有演苦肉計!今天中午是我不小心,衝撞了杜家大小姐。我們是誠心道歉的,請杜家大小姐高擡貴手,放我們一馬。我來世做牛做馬,也要償還杜家大小姐的大恩大德!”諸素素年歲雖小,卻伶牙俐齒,一點都不像才五歲多的小女孩,又連磕了幾個頭。
周圍圍觀的人羣一時指指點點,說杜家仗勢欺人,瞧把人家小門小戶的閨女嚇成這個樣子。
歐養娘意外地看了諸素素一眼。和杜恆霜差不多年紀,卻比杜恆霜說話厲害多了。杜恆霜是個直性子,說話直來直去。這個小姑娘,說話卻夾槍帶棒,一句話裡挖有好幾個坑,倒是個勢均力敵的對手。
只是杜恆霜是自己精心教養的,面前這個小姑娘,卻好似天生就會跟人拌嘴一樣。
歐養娘馬上打點精神,笑着道:“我是我們大小姐的養娘,一直跟着大小姐,而且大小姐身邊有成羣的丫鬟婆子,倒是不知道你什麼時候有機會‘衝撞’了她?說來給我聽聽,我也好去懲罰那些得了便宜還賣乖,不知好歹的婆子丫鬟。不知道她們都是怎麼當差的,能讓一個八杆子打不着邊的外人‘衝撞’了。”故意將“衝撞”兩個字說得重重的。
諸素素見這中年婦人胡攪蠻纏,一時着急,就想把原委說出來。
尤倩娘狠狠地掐了一下諸素素的手。
諸素素吃痛,只好閉嘴,眼淚汪汪地看着歐養娘不說話。
四周圍觀的人羣一時恍然大悟,紛紛搖頭道:“我說呢,杜家大小姐何等矜貴,怎麼會跟這要飯的小丫頭一般見識?”
“原來是兩個騙子……”
諸素素大急,忙看向尤倩娘。
尤倩娘對她微微搖頭,眼角的餘光看見從杜家大門裡面似乎來了一堆人。當先那個人的身影讓她分外熟悉,忙拉着諸素素站起來,低頭道:“是我們的不是,我們這就走。”說完便拉着諸素素匆匆離去。
諸素素不明白,低聲埋怨道:“娘,你怎麼那麼怕事?”
尤倩娘沒好氣地道:“你出的餿主意!若是讓那女人再問下去,你我被響馬綁架的事,就要弄得盡人皆知了。你還想不想找個好婆家了?”
諸素素閉了嘴,過了一會兒,不服氣地道:“蕭大叔和蕭大哥也被綁架了,大家都知道,也不礙着他們什麼事兒……”
尤倩娘氣得拿手指頭點了她的額頭一下,“你怎麼一時聰明?一時糊塗?是年前臘月裡那次發燒,燒傻了吧?——他們是男人,我們能跟他們比嗎?女人被響馬綁架,說出去很好聽嗎?”
“蕭大叔和蕭大哥知道得一清二楚,理別人做甚?”諸素素嘟嘟囔囔地道,跟着尤倩娘回了客棧。
蕭祥生帶着蕭士及回家之後,派人給尤倩娘送了一百兩銀子的銀票,解了她們的燃眉之急。但是蕭家的下人把話說得也很明白,讓她們不要再去杜家鬧事,否則銀票是要還的。
說得尤倩娘滿臉通紅,在屋裡哭了一晚上。
諸素素也在牀上翻來覆去睡不着。
怎麼樣才能讓她娘攀上蕭祥生這棵大樹呢?她明明看得出來,她娘對蕭大叔是有意的。蕭大叔對她娘也不是沒有情,都是杜家從中作梗……
諸素素睜開眼睛,忿忿不平地哼了一聲,這些人不知道她是什麼來頭。得罪了她,誰都沒有好果子吃!
再想想自己那個其貌不揚,還自私自利,想拋下妻女自行逃命的便宜老子,諸素素更是不屑。——這種男人根本不配做自己的爹!
只有蕭祥生那樣俊美又多金的男人才有資格做自己的爹。
如果不是年齡實在相差太大,她都要自己上了。可恨這個身子才五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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