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吳陽關,單駱天並未引領三人到驛站或者下一個目的地,而是來到關內街尾的一座廢棄古宅中安身。來到古宅先指引秋曄,把受傷的曉飛安置在正堂一處牆體尚且完好之處坐下,將所帶行囊做靠墊,讓他依着舒服些。單駱天相當認真細心。
意外的是卻對吵鬧的景月毫不客氣,把她輕輕一拋甩在了地上,疼的“哎呀呀~”的直叫。這下子可真的點爆了這從小嬌慣的她。就聽一聲“大膽”,秋曄就知不妙。果然,景月跳起揮着粉拳就向來人打去,但是單駱天背對着她,仍在幫曉飛檢查傷口,眼看拳頭就要打到,他就像背後生眼一樣向旁一閃。景月笑話大了。由於心中氣急,衝勢太猛,怎料眼看十拿九穩,在將要挨着對方時,對方突然閃身,收勢不住自己就踉蹌着摔了出去,‘稀里嘩啦’角落處一排腐朽的座椅被景月撞得碎塵亂飛。
景月這跤摔的頓時眼冒金星。讓人意外的是,未停頓多久她又再次跳了起來,嬌面淚水流出摻着雜塵,變成污泥,就像歌舞藝人的妝扮,抹了滿臉。咬牙切齒,污垢遮臉仍能看出小臉被氣得通紅。
一旁的秋曄怕她不會武功怒急傷了自己,慌忙勸阻。‘砰’的一聲,景月推開秋曄,使她猝不及防撞散了旁邊的一個案桌。就待作勢再動。
“荒唐的東西!還看不清形式麼?”突然一聲大喝,包括最近的景月和屋內其他兩人,被內力震得氣血翻騰。被駭住了,景月怔立當場。單駱天赤着雙眼,一步步逼近,嚇得景月隨之步步後退,渾身戰抖。
“景家何其聲望,將門虎子,怎能有你這般胡鬧小兒?白老前輩爲何殞命,難道你仍不知?你要肩負何種重擔,現在仍無覺悟?別拿你以往嬌慣之氣套用,這就是戰場,沒人憐惜你!如不圖大仇得報,最好現在找個偏僻山林就此不理世事豈不更好?”單駱天一指另外兩人接着說:“這樣也不用他們兩人陪你送死,豈不美哉?”一頓如刀削般刻薄但又不失事實的話語說出,景月垂下了頭。
旁邊的兩人無可奈何的嘆息着。這就是事實,是殘酷的。景月需要“長大”了。單駱天的眼中充滿了憤恨,盯着景月。
慢慢驚醒,掩面哭泣起來。多日來的險阻和委屈,使得她崩潰了。秋曄緩步行來,輕摟入懷安撫着。良久,慢慢哭泣聲止歇。“抱歉…是月兒荒唐了…”細弱蚊聲。但對於一個嬌慣中成長的女公子來說,已是一種進步了。
單駱天微微頜首,接着正正衣衫,單膝跪地,左手至胸前右手單拳支地,低下了他高傲的頭,這是武人的跪拜禮。這個舉動使得在場衆人,甚至景月驚呆了,問到:“你…你這是做甚?”單駱天朗聲說到:“作爲友人,本該當頭棒喝,可作爲下屬,君臣之禮豈能廢棄!吾乃房正義子,本在深山學藝,一年多前藝成,便接到義父指令留守此地,等待某天有人跨過界碑釋放信號。屬下整日死守於此,公子一行人舉動我一直在高處觀察,根據公子特徵和情況分析,應該就是義父所說之人,所以纔出手相助。”
聽到這裡在場衆人盡皆一驚,原來此人身世如此,且西席房正對今天的局面竟然早有防備,並佈下後招藉此想贏得殘局,智謀之遠讓人生畏。
衆人稍安,此人的底細終於明朗,確定這就是房正和白刃所說能幫衆人之士。
景月說到:“如何圖安?秘密所謂何事?真能幫吾等解除危難,還景府上下一個公道?”“然也!”這次單駱天對景月的問話回答的乾淨利索。
景月來到單駱天身前,猛地掄起粉拳砸向他,秋曄和曉飛大驚,這蠻橫的小主,還是未忘報這一摔之仇。
可出乎意料的是單駱天竟不躲不避,結結實實捱了此拳,依然單膝跪地,頭也不擡更無埋怨出聲。氣氛凝固瞬間,只聽 “小公子的氣想必是消了?咱們需要再做整頓,明日動身。”說罷起身向屋外行去。
景月呢?只好賭氣的鼓起小嘴扭過臉去:“我已知錯,以後絕不使性兒…”其他兩人聽罷,心中暗噓一口氣。這倔強的女公子,終於明白之間厲害,另外感慨,真是一物降一物,萬物相生相剋之道真是奇妙。單駱天聽到,側過臉來,微微頜首。
景月底下羞紅了臉,這是第一次真正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並承認,臉上還是有些掛不住。
突然覺得腰間一緊,已經被人攬了起來,飛身上了房樑,正是單駱天。這一驚非同小可,第一次被父兄和西席之外的異性攬腰,嬌羞加上驚駭,臉又紅了,可這次的紅卻是…
景月正想說什麼,被單駱天手勢阻止。他指了指下方,同時不知何時曉飛扯住秋曄也已躍上另一端的大梁之上,神情嚴肅和緊張。景月這才知道古宅將有不速之客到來,嚇得大氣不敢再出。
果然不多時,由外進來一人,此人人還未到,聲音就先到了,說話甕聲甕氣,震的破宅樑上灰塵紛紛散落,單駱天眉頭微微一皺:聽此人之聲渾雜不堪,是位外家高手,不用內力便可有這等聲勢,想必是個莽夫之才。
來人已經進入大堂,果然肥頭大耳,上衣敞開,坦胸露乳,雖看不清相貌,但必是一個糙漢,而且一邊走一邊嚷着:“大哥就這裡吧,人未見到。當做落腳還是不錯,快進來吧!”接着又聽一個尖細的聲音呵斥:“老四嚷什麼?就你這嗓門幾裡外的人都聽到,大哥耳目甚好何須如此,糊塗!”糙漢聽後慌忙以手捂嘴,呵呵傻笑起來:“對不住~對不住~小弟生來就這脾氣,三哥莫怪。”聽聲音極是認真,可見來人在糙漢之上。
接着陸續進來老少四人,頭一個進來的,個高身魁,渾身的肌肉,但是兩眼精光,太陽穴微鼓,顯然是一個內外兼修之人;緊接着第二位進來的是位書生打扮,此人腳步輕盈,身材纖瘦手拿摺扇,摺扇發出寒光顯然是件兵刃,看來此人以輕功見長;再次進入之人出人意外,是個看似剛滿十歲的孩童,背背混鐵棋盤烏黑髮亮,腰間兩旁各掛兩個不小布袋,走路‘叮噹’亂響,想必裡面該裝着棋子。
但讓單駱天留心的反而是孩童攙扶着一人,此人年級老邁白髮披散,右手握有一獸頭手杖,杖有三指粗細,可杖尾觸及地面石磚,‘咚咚’悶響,可見份量不輕,哪是一般手杖。手杖雖重,老人走路之時提起手杖卻不費力,步伐穩健,模樣雖然老邁但精神奕奕,兩眼精光四射太陽穴高高鼓起,決非庸手,恐怕比之前幾人功力要高出甚多。
單駱天微微有些吃驚,今天這荒宅,倒成了英雄聚會之所,真是個不平靜的夜。馬上天就要黑了,如果這些人在這裡過夜的話那就更麻煩了。
這時只聽老人說到:“老四檢查一下,沒有可疑的話咱們走了。人不在這就不要浪費時間,這不是落腳的好去處。”聲音沙啞低沉,看來此人就是這些人的主事。
說罷,糙漢把整個破宅搜查了一遍,一無所獲,接着五人就相繼走出慢慢遠去了。多時,約半盞茶的時間,單駱天耳聽卻無聲響,才引領衆人從房樑上躍下。“剛纔哪些是什麼人,好像在找什麼?原本那糙漢打算在這休息,後那老者卻爲何放棄?”景月好奇的問到。
單駱天搖頭不答,反而是曉飛少見的開腔:“單兄,那老者功力深不可測,讓人脊背發寒,看似是奔着咱們而來,但不知爲何另改計劃而去,恐怕其中會有變故,需多留心纔是。”單駱天點頭認可。
突然“哎呀!”一聲,嚇衆人一跳,原來是秋曄分心,被牆角一處破瓦崴到了腳,險些摔倒,景月和曉飛緊張詢問,還好未傷及腳筋和骨骼,緩一緩就沒事了。單駱天看在眼中,也不做聲。
一夜無話,轉天日頭剛出,衆人已收好行裝準備起程。曉飛通過單駱天和秋曄的細心照料,已經恢復精神,雖然功力暫未完全恢復,但是也好了很多,傷口有癒合之相,不用擔心拖累衆人。
他們下個目標竟是楚霸王之墓,具體爲何,單駱天並不答話。衆人經過連天接觸深知他的脾氣秉性,所做自然有他的道理,也都不再搭話,跟隨着向目的地行去。
出關向東再走一段,官路旁有一服務往來客商的酒肆,衆人在此正好打尖。魚貫而入,這外表並不起眼的酒肆真是內有乾坤,裝潢十分得體美觀,桌椅、地面一塵不染,對於這天南海北客商往來的道邊酒肆來說很是難得。秋曄爲衆人找到一處空席,服侍景月當先坐下,再攙扶曉飛入座,單駱天無需人伺候自己落座,秋曄只好自己跟着坐下。曉飛點手喚來店家,店家滿面帶笑說到:“各位貴客是外地的吧,真乃小店之幸。不知貴客想用些什麼酒食,別看本店門面小,但酒食可是應有盡有,符合天南海北各位客爺的口味。”店家一通自吹自擂,看的景月心中好笑。
曉飛打趣道:“哦!甚好,那就請店家主事,介紹幾樣看看,吾等均不熟知規矩,看看店家本事。”店家笑到:“好嘞!承蒙貴客信任,自家釀的果子酒甚好,吃食則有各地的風味,既然貴客放心由小的介紹,那就請好吧!”店家一口氣說了不少,口沫飛濺一套一套。衆人看店家如此賣力爲自己宣傳,都是微微一笑。曉飛打斷他到:“好了好了,吾等腹內空虛,讓你一說更餓了,莫再聒噪,酒食快快上吧。”店家尷尬笑到:“好嘞!各位貴客稍等,小的馬上就去上菜。”說完斟上上好山茶茶水就跑進後堂忙活去了。一會功夫,這小店食客絡繹不絕,且逐漸增多一座難求,生意不錯。
此時只聽秋曄壓低聲音說到:“單大哥,不知接下來所往之處,有何需要注意或者提前準備的,稍後我好提前置辦。”單駱天擡頭看看秋曄,思索再三,點頭應允:“甚好,吃食過後我給你清單,勞煩小兄前去採買,但是需多加註意爲上。”秋曄得到其信任很是歡心,點頭回應。可此時景月不悅到:“單大哥怎能如此放心的下,周圍可能強敵環伺,竟指使我家秋曄獨身而去,一旦遇險如何?”單駱天回到:“你該長大了,還需要人處處照料麼?”景月被噎的無語,賭氣剛想起身出去,可又因腹中飢餓還又坐下,嘟嘴不再說話。
而曉飛連日來對這位小公子的脾氣也有所瞭解,內心很是憐惜,就像兄妹一樣,和聲安撫幾句,這才把氣氛緩和。
沒過盞茶時間店家陸陸續續把飯菜和酒水送到:“各位貴客,小店推薦的酒食齊了,請慢用,有何吩咐隨時喚小的就行,希望滿足各位需求。”曉飛塞給店家些許錢幣當作小費,店家高興的退了下去。單駱天用銀針測過每樣菜餚和酒水:“無礙,可以食用。”當先吃喝起來。衆人也都餓急,看到他當先動起來,才放下心吃了起來,一直無話。
一炷香後衆人酒足飯飽,只有景月挑剔,用的甚少。這時店家撤下盤碗和殘羹:“各位貴客這餐食可合用?”曉飛說到:“甚好!店家推薦菜餚十分合口。”結了飯錢後,秋曄向店家問詢最近的市集去處,帶上隨身之物準備前去採買。曉飛擔心有所閃失,準備同行,被單駱天拉住,示意他多做休息養好身子,沒辦法只好作罷。和秋曄約定衆人休息的驛站後,秋曄出發。
傍晚時分,在曉飛着急如熱鍋螞蟻準備外出尋找時,秋曄返回,大大小小採購之物着實不少,累的香汗淋漓,滿面通紅。單駱天看了看,道了聲辛苦,秋曄連道不敢。這才讓曉飛安心。
深夜,一個人影躍牆而出向遠處疾馳而去。背後一條身影閃出,正是單駱天,臉上冷冷的線條閃過,正待動身,突然有所察覺,猛然轉身,愣住了。身後一人身上微抖,發聲:“大哥,能放過她麼?她本也是苦命之人,想必受人指使纔出此下策,能否靜觀其變?”所說是誰?
單駱天搖搖頭:“何必呢?禍藏其身太過險惡,如不除之大事難定。”曉飛痛苦到:“大哥何方讓小弟一試,如果不聽勸說…”像是下了很大決心,接着說道:“兄弟自然親手除之,大哥可安。”看到其堅定的眼神,單駱天一聲長嘆不再追尋,攙扶曉飛回房去了。
走後不久,黑影中又現一人,看看單、白二人遠去,再向先前人影方向張望,矮身追去。此人身法奇快,功力之高,隱藏暗處連單駱天竟未察覺。
驛站十餘里外有一荒野破祠,破敗堂中站立三人,其中一人震耳之聲響起:“娃娃!你敢與吾等討價還價?難道不知我們‘北煞四聖’的厲害之處?”發聲者十分耳熟。接着一和藹之聲響起:“老四,爲兄在呢!止聲,切莫被人聽見。今日密談的重要性你也知道。”發話之人馬上安靜下來,像是十分懼怕。此人接着笑道:“尊駕見笑,我這兄弟天生火爆脾氣,嗓音粗大,還請見諒。剛纔尊駕所說消息,吾等已牢記在心,煩勞。至於尊駕後提條件,鄙人認爲無妨,與吾等計劃全無影響,老夫可以替大哥答允,如何?”只聽一柔細之聲響起:“甚好!我知‘北煞四聖’名望,也知您‘鬼先生’一諾千金,拜謝!煩請通知宗主,在未探聽實情之前切莫輕舉妄動方可。別像荒宅那樣,險些壞我大事纔好。”先前粗聲之人眼睛寒光一閃,便要動手,誰知被書生模樣的人手中摺扇輕放肩膀,身體一震就不再挪動了。只聽那位被稱‘鬼先生’之人又是和藹一笑:“尊駕安心,那次是意外。我們老大當時便已察覺,可惜爲時已晚,所以即刻退出,儘可能補救,就是害怕產生禍事,破壞宗主安排。來時,他老人家也交代了,盡當遵命也就是了。”說罷一揖,手搖摺扇離開了。而那漢子瞪了一眼,不再多說也跟着走了。
黑暗的破敗祠堂裡,只剩這一人矗立不動,良久,一聲嬌弱的嘆息之聲響起:“哎…願蒼天原佑小人所做之事,即使洞穿,小人不畏生死,但求心安!”一陣自語後飛身遠去。
堂內大梁上一人影飄下,望望遠去人影,暗自一嘆,也飛身消失在夜空中。
怪哉這破敗祠堂中今成高手雲集之處。在另一處角落陰影處又走出一人,一身夜行衣靠,黑巾遮面,失笑一聲點點頭,像看戲一般,搖頭晃腦倒背雙手踱步正待轉身,‘呼’的掌風襲至後腦,此人一驚但仍瀟灑躲開。“妙哉妙哉!尊駕功力之高,端的是罕見之才,莫不是老夫細辨,真難以發現。”說話者正是去而復返的‘鬼先生’,在他側前正是剛纔背後偷襲的漢子。此人也不多話,轉身斜躍,那漢子察覺就要追趕,誰想身後的‘鬼先生’更快,已經封住此人退路,拍出一掌。“轟隆”一聲內力的較量,那人隨着掌力激射而出,漢子要追,被‘鬼先生’扯住:“切莫追擊…”漢子回看吃驚不小,‘鬼先生’單掌顫抖,可見吃了虧。緩了緩‘鬼先生’才放下手,說道:“走了!”
兩人這才遠去,荒野破祠恢復了以往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