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龍全然不知薩仁格日樂那小小的心裡轉了許多念頭,他關心的是鐵木爾脫歡到底怎麼了,若是他看見了那些粗粗的兵哥們看薩仁格日樂都把眼睛給看直了,一定會拿出一個挺拔的樣子出來,昂首策馬走過,然後在心裡使勁說:“你們自卑吧,自卑吧!美女讓你們發呆,而帥哥讓你們自卑!”只是他滿腦子的猜測與疑惑,問:“勃要合,鐵木爾脫歡可是發生了什麼事?”
勃要合搖頭道:“稟岱欽,我們是今晨剛到,就奉命搜索,尚未知道發生什麼事,請岱欽恕罪。”
子龍看他們皆是眼睛通紅,想來昨晚當是在暴雨中連夜趕路了。在沒有手電筒的時代能在雨夜裡趕路,真的是厲害。
被召回的部隊愈來愈多,到一寬闊處,竟是漫山遍野,若加上還沒趕到的,只怕不少於一萬之衆,道:“勃要合,怎麼來了那麼多軍隊?”
勃要合在郯王手下當兵多年,早知郯王乃是特薛禪家的女婿,今見郯王的小姨子依偎在岱欽懷裡,下意識將最可能的關係套上去,而有這種關係的人不用說,遲早高自己七八級,有些討好地道:“稟岱欽,我們共出了兩個萬人隊和一個探馬赤軍萬人隊。本來是一個千人隊從草原上追一干反賊而來,可那羣反賊非常能打,五十人就把兩百個彪悍的馬賊給殺了!”
(注:萬人隊一般編制是3000~7000人,千人隊一般編制是300~700人。探馬赤軍是從各千人隊百人隊挑選的精英,通常充當戰鬥前鋒。)
子龍一聽,不正是說海日古與自己等人麼?看來海日古真的是自己的掃把星!問:“怎麼,還沒抓到那羣反賊麼?”其實他知道勃要合他們肯定沒有抓到海日古,但這種詢問式的問話往往能使人說出原因來。
果然,勃要合搖頭道:“那羣反賊非常狡詐,聽聞裡面有一位乃是敏罕(千夫長),就是戰術以詭詐爲長,他們到了太行山後,就消失了。郯王相信這羣反賊尚在太行山裡,且不只是五十人之數,要防他分兵潛逃,是以調動了許多兵馬前來。”
乖乖——海日古還真的不是一般的聰明,學游擊戰了。小時候聽過一句笑話:“共產黨躲進山裡頭,國民黨一萬年也找不出來。”現在,海日古提前玩起這套路來了。
而子龍更是開始奇怪,這海日古到底有什麼寶貝,居然要令草原上著名的將領親自帶大軍前來圍剿?
薩仁格日樂走沒一會,就讓馬兒走慢些,好和岱欽哥哥走一塊,可那傢伙似乎沒有看到自己一個大活人,老是和那討厭的勃要合說些打仗殺人的事!
但薩仁格日樂已滿足能和岱欽哥哥走在一塊,能聽他爽朗的笑聲,和威嚴卻平和的聲音,極開心了。卻不知道子龍一點都不開心,尤其是那潑辣的火紅公主娜仁託雅遇見了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把薩仁格日樂找回的這個功勞不知道能不能抵消“罪行”?其實,子龍原本對付娜仁託雅時是這想的:打她自己打不出手,罵她起不了啥效果,讓她再也不敢見自己,能用的辦法就是吻,不傷一塊肉還能讓她出於女孩子的矜持而無法說出來。
很快,先行的百人隊、千人隊飛速撤回,開始匯流成浩浩蕩蕩而整齊的軍隊。
子龍沒想到的是,自己從山脈上穿越了幾天的路程,等現在從山腳下騎馬趕路,連換了三匹馬,走到下午四點左右,纔到前些日舉行那達慕的山谷裡。而再往前走多十多公里,才終於到了特薛禪家、宣讓王家等家族的營地。
“報——薩仁格日樂找到啦——岱欽回來啦——”傳令兵早早就趕到營地裡報告好消息。
人們先聽到薩仁格日樂找到了,皆是一喜,再聽岱欽也回來了,更是滿心釋然,笑容滿面!若是以“心頭懸着的大石”來比喻人們心情的恐懼、害怕,那麼,聽到這兩個喜訊後,這個山谷裡的人心頭掉下來的石頭之大之多,早就把整個山谷砸得到處是隕石坑了。
子龍看到一大羣貴族出來迎接,這次沒有臭美,倒是苦笑不已:“要是他們有重視帥哥熱烈歡迎帥哥的態度就好了,可惜對他們而言帥哥是救星,對帥哥而言他們是掃把星!”
一羣貴族婦女衝前,一大串高分貝長音調的尖叫聲,把剛下馬的薩仁格日樂緊緊摟着哭抱成一團。然後大半的人包括一些和尚都圍了過去,剩下寥寥幾個人,才走到子龍面前來,是跋魯金哥、鐵木爾脫歡、乃燕、斯日波等人。
“我在山裡迷路了……”子龍一跳下馬就苦笑着對鐵木爾脫歡訴苦,這爲他贏得一致的同情,尤其是他鬍子亂糟糟的兼頭髮結成亂草,讓人一看就知道沒少在山林裡吃苦頭,並同時使人對火紅公主粗暴追打岱欽的做法更憤懣。鐵木爾脫歡憔悴了許多,歉意道:“安答……您受苦了……”
還沒等他們安慰,子龍便急問:“出什麼事了?”他怕大夥先問他是怎麼和薩仁格日樂一塊回來的,先行問這個關鍵問題纔好引開話題。等薩仁格日樂先跟婦女們說了是他救的,婦女們在感激之情下難免千多謝萬感激而添油加醋地說岱欽是怎麼怎麼好,到時候已經認同婦女們說法的男人們再問這件事的時候,子龍就可以略略說過而還能撈個謙虛的名頭。
跋魯金哥沒有什麼表情道:“來了一羣宣政院的胡僧!”然後,其他人皆是不自然的神色。
子龍奇問:“胡僧?他們怎麼了?”但他來時就望見營地裡到處都有嬉笑着的僧人,頗熟絡地與達官貴人或是婦女說話,而有些僧人竟是高鼻碧眼,與中土人士大異。
跋魯金哥道:“這一幫胡僧都是國師座下弟子,領頭者爲帝師座下弟子龔柯,他們認爲你是陰謀殺死阿日斯蘭而取勝,現在來尋仇。”
子龍大奇,因爲比賽後子龍曾問過鐵木爾脫歡,擔憂事後報復的問題,當時鐵木爾脫歡還笑話子龍像漢人一般輸了愛報復,卻沒想到,報復真個來了。
而子龍更沒想到的是,這年頭的和尚僧人可是身份超然。元世祖忽必烈即位後,先後封薩迦派僧人八思巴爲國師、帝師,令其領總制院(後改稱宣政院)事,管理藏族地區以及全國佛教事務。建藩於雲南等地的諸王,也往往從西藏延請喇嘛以爲王師。忽必烈之後,元朝歷代皇帝皆以藏僧爲帝師,照例由帝師領宣政院事。宣政院爲從一品衙門,與中書省、樞密院、御史臺同爲“得自選官”的四大中央機構。帝師之下的宣政院使“必以僧爲之,出帝師所辟舉”,“帥臣以下,亦必僧俗並用而軍民通攝”。
帝師是元朝特別設置的一個職位,作爲皇帝在宗教上的老師,其地位十分崇高。例如,在百官上朝排列隊伍時,在皇帝座位邊上,專爲帝師設有座位。朝廷對於帝師的敬重和尊崇,“無所不用其至。雖帝后妃主,皆因受戒而爲之膜拜。”胡助《京華雜興詩》說:“嗟彼西方教,崇盛何煒煌。至尊猶弟子,奴隸視侯王”。元代僧尼人數之多,實爲驚人。
英宗及其以後諸帝,對帝師濫行賞賜,耽作佛寺,弄得朝廷財政經常支絀,以致朝廷未尚有一日之儲。而胡僧氣焰之囂張,甚至與一位貴妃爭道路時,該貴妃不肯讓路,被十八名胡僧揪下車轎痛毆,辱罵中竟敢對當朝皇帝多有不敬之語,然皇帝知道了,也無可奈何,詔釋不問。元世祖時,楊璉真加爲江南釋教總統,“發掘故宋趙氏諸陵之在錢唐、紹興者及其大臣墓凡一百一所;戕殺平民四人;受入獻美女寶物無算;且攘奪盜取財物,計金一千七百兩,銀六千八百兩……鈔一十一萬六千二百錠,田二萬三千畝,私庇平民不輸公賦者二萬三千戶”。
而到了當朝妥歡鐵木爾當政,以黑帽系第四海佛的迦嶙國師爲首的部分胡僧出入宮禁,大搞歡喜佛男女雙修之事,宮廷荒淫的醜聲四起,令諸多王侯不喜。跋魯金哥便是極反感胡僧的人,可是,這幫胡僧敢把王侯當奴隸看待,他也無奈並強忍憤怒。
(注:國師地位僅次於帝師)
“瞧,他們來了,當頭那個,叫龔柯,迦嶙國師的大弟子。”跋魯金哥的聲音更低了,臉色更不善。子龍望去,一羣黑帽胡僧擁着一個金帽藏僧氣勢洶洶地朝他走來。
“報——郯王到——”一個傳令兵騎馬衝來,打斷了摟抱着薩仁格日樂痛哭的婦女們,也讓龔柯他們停住了腳步!
“郯王來了……”山谷裡盡是歡欣之聲,子龍看衆人翹首以待,而胡僧都板起了臉,不禁對郯王有渴望一見之心。
一杆大旗從山谷盡頭出現,所有的士兵高聲歡呼迎接他們的統帥!
郯王出現了!
他和他成千上萬的忠誠部下們,彷彿是帶着殺氣的利劍,伴隨着隆隆的鐵蹄聲闖進山谷!
誰也決不會懷疑,若有人膽敢冒犯他們,一定會被他們毫不猶豫殺掉,讓鐵蹄踐踏!
一個士兵的力量與氣勢不足爲道,一匹馬的力量與氣勢也不足爲道,但上萬人馬在一起,那整齊的陣形,那踐踏大地時如雷之聲,讓所有的人爲之動容!
這就是王者的氣概!
這就是我所要的東西!
子龍感覺到自己的鮮血被一種壯烈點燃,在血管裡熊熊燃燒!
軍人需要氣概,軍人需要榮譽,軍人需要偉大!
自己這些天來做的事情與手段,算什麼軍人?讓未來的事情羈絆着自己,算什麼軍人?
是軍人,就應該好好地拿出鐵血的氣概去面對這個搖搖欲墜的元朝!
是軍人,就應該拿出自己所能拿出的一切,去改變、甚至是去顛覆這個時代的一切!
我不能卑微地活着!
這個時代的漢人、契丹人不能卑微地活着!
這個時代的千千萬萬百姓,不能被貴族們奴役着!
如果是以前,子龍見着這陣勢,一定會酸溜溜地說:“做王爺就是好啊,起碼能放個屁跟打雷似的,多氣派,多氣勢!”如今,他決不會這樣去說,他要努力做這個時代的主宰!
面對火紅公主娜仁託雅不再是難事,而胡僧也無可畏懼,一切要以軍人的簡潔原則直截了當去面對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