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楚歡而言,永春是一個很有親切感的城市,他的過去,有一大半是在這個城市裡渡過的,回到永春,就像是一條回到大海里的魚,身在這個對其瞭如指掌的鋼筋混凝土森林裡,呼吸到那與別的城市滋味完全相同,但就是感覺親切的空氣,讓楚歡的心,沒來由的安定下來。
出站口之外,灰色的天空和鱗次櫛比的高樓,還有匆忙來去的人羣,以及在站口攬活兒出租車司機那熟悉的東北口音,都讓楚歡覺得異常親切。
可是,這一切舒心感覺,都在看到那塊接站牌時,化做烏有。
‘楚歡’!
一塊高高舉起的牌子,就在出站口之外,即便是在擁擠往來的行人浪潮中,牌子之下,那一處由幾個身穿黑色西裝的人以及背後的黑色房車組成的礁石,都是非常顯眼的,像是電影中的保鏢。
遙望見這一切,楚歡如遭雷殛,整個人都如同被踩到尾巴的貓,炸了毛,身體與精神雖然仍未從疲憊中恢復,但驟然暴發的凌厲意志,還是讓周遭原本密集的人羣,立即散出一塊空地來,趨利避害是本性,人們本能的感受到了楚歡像一桶即將爆炸**般的危險。
人潮中,突然出現的空白,顯得很突兀。
也吸引了那些接站黑西服的目光,有人眼睛一亮,似乎又拿出張照片對比着,然後便有個人,分開人羣,往楚歡這邊擠過來。
楚歡眯起眼睛,表情愈發的危險。
沒人會知道他即將來永春,就連楚歡自己,在爬上那列火車之前,都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是哪。
因此,一塊小小的接站牌,纔會讓楚歡如此的緊張。
但楚歡並未感覺到危險,每次面臨生死關頭,都會有的,皮膚宛如被千萬根針攢刺的感覺,此刻並沒有降臨,那種對危機的預感,一萬次中,有九千九百九十九次是靈驗的,幾乎等同於動物對於自然災難的敏感,唯一的一次不準,就是面對林放。
無論是精神意志還是武技,林放都位於一個楚歡無法看清的雲巔之上。
但林放的精神追蹤,已經被楚歡擺脫,即便林放有可能根據列車車次,推斷出楚歡的行蹤,但除非林放是神仙,否則他不可能在半個小時裡,穿越上百公里的距離,再出現在楚歡面前,因此,唯一可以讓楚歡靈覺失效的人,絕對不可能出現在這裡。
或許這會是林放安排的人手?
但爲什麼無法感應到危險?
除此之外,還有什麼解釋?
楚歡很好奇,因此他沒有選擇躲避,反而留在原地,等那兩個黑西服走過來,精神雖然漸漸鬆馳,但身體依舊緊繃,如果想,楚歡隨時可以用普通人難以想像的速度和力量,暴起發難,打倒任何一個對手。
那黑西服來到楚歡面前,冷着臉,說:“是楚歡先生麼?”
楚歡兩隻手插在牛仔褲口袋裡,也無面表情的回答:“沒錯。”
“大小姐在等你,請跟我走。”黑西服的態度,反而恭敬起來。
楚歡摸摸鼻子,這事情越發的奇怪,大小姐?誰家的大小姐?
“你們大小姐是哪位?我認識她?”
“大小姐姓尚。”黑西服說這話的時候,表情裡諸多自豪,彷彿一聽這個名字,任何人都該知道那代表什麼意義一樣。
“哦……”楚歡腦子裡靈光一閃,知道那是誰了。
見到楚歡表情,黑西服笑了笑,胸有成竹的表情,像是沒人能夠拒絕尚大小姐的邀請,但是,楚歡接下來的動作,卻讓他意外。
楚歡轉身就走,只留下一句話在原地:“不好意思,我沒時間見她。”
黑西服何曾受過這種待遇,一時間有些呆愣,又看楚歡根本沒有停留的意思,就急忙踏前一步,單手搭向楚歡肩膀:“……停、停下!”
但那隻手根本沒拍到楚歡,就被頭都沒回的楚歡,隨手一撥弄,給打掉了,只是輕輕一打,黑西服卻感覺自己的手,像是被鞭子抽到一樣,痛得他叫了一聲,急忙低頭去看,卻見到自己手背上,三條紅到發紫的傷痕……
啊?!
黑西服再擡頭時,楚歡已經混入人流,越走越遠了。
大小姐佈置的任務沒完成,讓黑西服臉色發白,他急忙掏出手機,撥弄一個號碼,誠惶誠恐的說着話……
“他說他沒空見我?”話筒那邊傳來一個清脆聲音,說話時節奏很快,又悅耳,像是雨打芭蕉般的爽利,只聽這聲音,就該知道那女孩子是個怎樣的潑辣性格,“混帳東西!竟然不想見我?等我見到他,要他好看!”
那聲音中怨念頗重,實際上,如果不明白兩人身份,這種話更像是一對小情侶間的氣話。
黑西服也有些鬧不清楚那個出手比鞭子還快的楚歡,究竟是什麼人?難道和一直看不起男人的尚大小姐之間,有什麼曖昧?所以,他這件差事辦砸了,會耽誤到大小姐的終身大事?如此想着,黑西服不禁有點冷汗浹背的緊張。
拒絕了尚大小姐的邀請,對楚歡來說,是根本不需要選擇的事情。
他只是好奇,究竟是誰,通過什麼辦法,知道了自己的行蹤。
現在知道了第一個問題。
所謂尚大小姐,該是尚明月纔對。
貨輪上被聚寶堂綁架八公主之一,她老爸尚劍南號稱東北王,是東北商界首屈一指的人物,在東北這片地界,提起東北王,沒人不知道,就算是當年的永春流浪兒楚歡,也是聽着尚劍南打拼的傳奇故事長大的。
不過,據說尚劍南最近重病在身,就要掛掉的樣子,他膝下只有一個女兒,這個女兒還沒男人,於是,羣狼覬覦,尚氏父女處境有點不妙。
這都是當時貨輪上,從李想口中傳遞出來的消息。
楚歡倒不是怕自己接受尚明月的邀請,而糾纏入他們兩父女的麻煩,而是怕自己這一身麻煩,害了尚明月。
因爲知道接站的是尚明月,楚歡立即想到,除了林放,沒人會通知尚明月自己將到永春,而林放爲什麼聯絡尚明月,這又必須牽到人柱八陣圖以及許憂天替黃綾圓命的因由上,其中因果錯雜不清,又缺失很多關鍵,楚歡一時想不清。
他只知道,林放肯定在圖謀什麼,或許,林放的目的根本不是爲了殺自己,而是將他逼到永春。
既然敵人支持的,自己就要反對。
如果林放想要楚歡見尚明月,他就偏偏不見,這樣,纔是最好的反擊。
但剛剛離開火車站,還沒坐上最近的公交車,楚歡的手機就響了。
屏幕上顯示的號碼是林放。
楚歡的手指在拒絕接聽鍵上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選擇了接通。
“小師弟,爲什麼要逃走呢?雖然我的確想要殺你,但那隻不過是想想而已。”林放說,聲音溫文爾雅。
“因爲你是個變態,而且,我看到了,當年是你捅了老頭一刀!”楚歡咬着牙說。
“哦……”林放應了一聲,隨即陷入發呆狀態,足足三十秒,沒有聲音。
“你傻了?!”楚歡對林放的隨時隨地發呆病,深惡痛絕。
“不,只是回憶,當年雖說是我捅了師父第一刀,但之後還有許多人幫手,才能把武藝通神的他老人家,打敗呢,而且,死掉了很多人。”林放的聲音還是淡然鎮定,似乎說得事情與自己無關。
“爲什麼!”楚歡恨聲問,“爲什麼那樣對你的師父!”
“他老人家做得事情,很多都是不對的,爲了阻止他,我們大家只好齊心協力……”林放解釋。
“混蛋!你還覺得自己是對的!”楚歡簡直怒不可遏,身背弒師的罪過,林放竟然沒有一點不安,這個畜牲!
“呵,別生氣。”林放笑了,“對了,爲什麼不去見尚明月,你們之間的緣份,還沒開始呢。”
“別他媽的想安排我!”楚歡冷聲回答。
“不如我們玩個遊戲吧,我派人去殺尚明月,你來保護她……”林放繼續說。
“閉嘴!尚明月和我半點關係都沒有,我憑什麼要去保護她?”楚歡覺得這太荒謬了。
“因爲我要殺她呀。”林放理所當然的說。
“你想殺她和我什麼關係?”楚歡腦子裡,有火在沸騰。
“因爲我是因爲你纔想要殺她的。”林放再解釋。
繞口的一句話,透露出一種精神病的味道,楚歡忍不住笑了,然後他衝着電話大吼:“滾你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