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難得的好天氣, 陽光明豔動人的掛在湛藍的天空。美麗的海濱正舉行“裴生學校”的奠基儀式。
“裴生”此次的慈善義舉轟動了商界,各界人士紛紛慷慨解囊。因爲這塊地原是屬於裴生企業的,“裴生”董事會決定學校一定要用“裴生”的冠名。用這樣的條件來平復股東們因爲損失而帶來的憤懣牴觸, 喬生還是樂意的。
這所學校是九年一貫制教學, 學費將有岑喬生建立的“培新”基金支出。
城中的大部分有影響力的商家都被邀請參加這個儀式, 玥錦服裝也在其中。
先前安安還有所顧忌, 但是在倩玲的一再勸說下還是參加了。自從倩玲進了玥錦, 大部分媒體活動和發佈活動都是由她代表公司出面。安安就負責產品的設計和生產,她也喜歡這樣的工作,不必接觸太多的人。
但是這次, 玥錦捐助了三百萬給那些失學兒童,在商家當中也算佼佼者了。“培新”基金已經多次打電話至誠邀請安安出席當日的學校奠基儀式和基金的冷餐會。
安安無奈間只能妥協。隱隱的, 她怕看見喬生。自從上次以後, 喬生和她再也沒有交集。她想, 或許以後的他們就是兩道平行線再也沒有交集。這個城市的商界也不是很大,然而很奇怪, 他們從來就沒有遇見過。她總是苦澀的想,大約這就叫做緣盡。
這次是肯定可以看見他了,因爲今天,他是毫無疑問的主角。安安彎腰在簽到處簽字。
“您是易安安小姐吧?”接待小姐微笑着說,“我非常喜歡您設計的衣服。”
“是嗎?謝謝!”安安露出淺淺的梨渦, 清靈中帶着甜美。她今天穿着自己公司出品的暗紅色羊絨衫, 肩膀處有銀色的麻線手工繡的紫薇花狀的圖形, 下面配一條簡單的黑色呢質短裙。白色的風衣外套將她修長的身影襯得恰到好處。她將長髮盤起只用黑色的玳瑁髮箍固定。薄施淡彩, 整個人清麗而脫俗。
她的到來吸引了很多眼球, 在場很多當紅的明星都頗有些失色。她美在天然純真而無太過的修飾,彷彿一枝荷花般的卓然端麗。
“安安!”莫靖書向她走來, 他倒是將頭梳得筆挺。比起原來吊兒郎當的樣子真是彷彿兩人。
“越來越有型了。”安安打趣。
“我們莫氏可捐了五百萬呢,我怎麼也能上明天的早報。風頭不能都讓姓岑的佔了去啊。”莫靖書說話的樣子還是沒有變。
安安笑笑,提到那個名字好像在她心上刺了一下,有些痛。
“安安,你來了?”易子霖挽着羅振鋒走到面前。
……“這裡頭有易千樊買兇謀殺朱歆裴的證據,是羅振鋒親口告訴我的。你不信我就剪了它。”……倩玲那晚的話,突然激盪在安安耳邊,望着面前的羅振鋒,她的胸口有陣陣翻滾。
“臉色發白,你不舒服?”莫靖書握住安安的肩膀。
“沒有。”安安笑了笑,對子霖點了點頭。易千樊退出了莫氏,但是易太太莫紅菱還有莫氏股份,所以羅振鋒還是莫氏企業的副總。
入座以後,安安遠遠的看見一身白色西裝的岑喬生。他站在主席臺的旁邊,正和幾個商界名流談笑。她從來沒見過他穿一身的白色。晴空萬里,碧海藍天下他是那樣的出類拔萃,好像瓊枝玉樹,難以言述的閒灑。
突然間,她覺得今天的天藍的很過分,將他的那片白色直直的反射在她的眼裡,無論她望哪裡看都無法逃脫眼裡的那抹白色。
他右手插在口袋裡,談話間突然臉朝她所在的方向轉來。那眼神好像在她臉上拂過,但沒有做半分的停留。
她輕呼了一口氣,覺得輕鬆。隨即心頭又微微的扯痛。
“還是放不下?”一旁傳來莫靖書低低的聲音,因爲主持人已經宣佈儀式開始。
“什麼?”
“呆會上臺,他給你頒獎的時候不要這樣失態就可以。”莫靖書嘴角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弧線。
“頒獎?我要上臺嗎?倩玲沒跟我說這一茬。”沒等安安反應過來,主持人已經在喊:“請莫氏集團總裁莫靖書先生,玥錦服裝總經理易安安小姐,國鴻建材總經理杜國鴻先生上臺領獎。”
莫靖書拉着安安上臺,衆目睽睽下,安安毫無心裡準備,不由得尷尬萬分。莫靖書湊近安安:“培新基金的愛心獎。”
安安露出一個僵僵的微笑,下面是掌聲雷鳴。
喬生從禮儀小姐手中拿過獎盃,安安這才發現喬生清瘦了很多。但是臉色還好,一雙鳳目依舊深不見底的透着星光,他的眼睛淡淡的掃過安安,將獎盃遞給她。聲音也是公式化的客氣:“謝謝你爲小朋友貢獻的愛心。”然後走過她,爲下一位頒獎。
安安的臉上保持着公式化的笑顏,但是不知爲什麼身體卻是僵硬的。臺下麪人頭攢動,大夥都熱烈鼓掌。大太陽下,安安覺得有些冷。那昭然若揭的心事彷彿曝露出來,她迫不及待的走下主席臺。回到自己的位置,只希望快點結束一切。她可以儘早回去。
“岑喬生這麼做是爲他以前做的孽贖罪嗎?”莫靖書在一邊冷笑。
“你這麼覺得?”
“那麼你覺得呢?他善良而偉大嗎?你又一次被他蠱惑了?”莫靖書的話句句帶刺。
“你想多了。”安安站起來走向休息室。心裡透着一股煩膩。
接下來的冷餐會,都是商界的精英。安安躲在角落吃東西,不一會被記者發現,又拉着拍照。正巧喬生走過來,多事的記者說:“易小姐應該和岑先生一起合影啊,你給了岑先生這麼大的支持。”
外界隱約流傳着兩人的離合,但是很久以前就傳出過婚訊的他們早就是人們眼裡的一對。
安安正想拒絕,卻聽見喬生欣然同意:“好啊。”
他說完,安安的肩膀已經被他攬住,他用的力很輕,幾乎感覺不出他的手在她肩膀上。就幾秒鐘,他就放開了,對大家說:“各位請慢用。”然後離開,他的眼神沒有在她身上做半刻停留。
安安手上捧着的餐盤上還有沒有吃完的水果。突然覺得難以下嚥,眼望着那個遠去的背影。她的眉不自禁的輕輕一蹙,一直努力忘記,原來還是一直在心裡。猶如紋身,再痛的去洗清還是難免留下清晰的痕跡。
看不見的時候,只是忍不住想念,慢慢的壓在心底,也就這樣了。今生今世,就這樣了。
如今人就在眼前,也終於明白只是陌路了。竟然沒有解脫的感覺,她的心竟然明目張膽的痛楚起來,痛得難以言述。她很想找個地方躲起來,不要再無地自容的面對自己。
她大步的往會場外走去,卻被一幫記者一擁而上。
“易小姐,談談您短短半年時間讓玥錦服裝成爲十佳明星企業的經驗吧。”
“十佳明星企業”?那是倩玲去爭取來的吧?安安竟然不是很清楚,不知如何回答。她向來不懂應酬,只能粗略的回答。模棱兩可,支離破碎。
好不容易等那些記者散去,安安覺得手腳發軟。冷餐會基本上也散了,她覺得口乾舌燥,走到吧檯前要了杯水。人羣逐漸散去,會場變得有幾分冷清。潛意識裡環顧四周,沒有看見那一抹白色。她頗爲自嘲的笑了笑。慢慢的往外走。
遠遠的,看見一個修長熟悉的背影正彎腰在停車場邊尋找着什麼。他白色的西裝搭在手臂上,身上只穿着一件單薄的襯衫,額頭的一縷黑髮掉到額前。他的側面有很完美的輪廓,安安突然覺得心痛。原來他的每一分每一毫都清楚的刻在心裡,甚至他的一個側影都是刻骨銘心,從沒有忘記過。
難以抑制心跳的加速,好像它就在喉嚨口跳動,隨時要脫口而出。安安很想往回走,然而走出會場的路只有這一條。
喬生彷彿聽見腳步聲,直起身體向這裡看來。他的領口一顆釦子鬆了,臉色微微發白,額頭滲着汗水,眉頭緊蹙,好像很着急的樣子。
“你在找東西?”安安問,發現自己的聲音很渺遠。
“恩。”喬生點了點頭,深邃的眸子看不出任何波瀾。他問:“回去了?”
“是啊。”安安虛弱的笑。
“那,再見。”喬生說。
安安一怔,迅速的走過他的身畔。輕快的說:“好的,再見。”她走得很急,只想逃離。
“等一下!”他的聲音在後面響起。
她回頭,臉有些發紅。大約是走得太急。
“這裡很難打車,我讓司機送你。”說完就拿起手機。
“不用不用。”她急急的打斷他,“我有司機來接的。不用麻煩!”說完就小跑着離開。眼睛卻忍不住發酸,隨即又覺得一陣苦澀的釋然。她已經決定放棄,就不該再回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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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沒有人來接她。她的心無比煩亂,一路走一路走,腳步很快,彷彿這樣才能緩解心裡的窒悶。
太陽將近落山的時候總算看見玥錦服裝的小洋樓,她緩緩的嘆了口氣,嘴角浮起笑容。
沒到辦公室,秘書譚曉妍已經迎上來:“老闆,秋水服裝的謝總等了你好久。”
秋水服裝?他們也是一家服裝公司,也有部分的旗袍款式。和玥錦素無生意往來啊。
她走進會客室,“秋水”的老總是一箇中年女人——謝暉。
“易總,您總算回來了。”謝暉很客氣的站起來,臉上堆滿了笑容。
安安倒是很不好意思,論年紀和在這個行業的資歷,謝暉都遠遠超過她,是她的前輩。
“您坐!”安安慌忙讓座。吩咐曉妍泡茶,也不急於問對方的來意。
“不好意思,這麼晚還來煩您。”謝暉頗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到底是生意人,很直截了當的說明來意,“我這次來,真的希望您能幫我一個忙。”
“您儘管說。”安安笑着說。
“我們秋水有個大客戶,每年給我們的訂單是我們營業額的30%。”她看着安安,“上個禮拜,他突然拿來這個。”謝暉拿出一個精緻的皮包,打開後露出一塊深綠色的帕子,帕子已經被撕裂成兩半,上面繡着的馬蹄蓮也分崩離析,“他要我們幫忙修補,說實在的,這種繡工別說是在我們‘秋水’,就算是在全國也難以找出相媲美的。我當場就想回絕他。他也不勉強,就說想到辦法一定通知他……看樣子,這帕子對他着實重要。我們那麼久的關係,我實在希望能幫他的忙。”
安安望着帕子失神,彷彿沒有聽見謝暉的話。她的手指輕輕拂過馬蹄蓮白色的花瓣斷裂處,好像撫摸着某一道疤痕。
“爲了這個,我幾天都沒閤眼。他也沒有把帕子留下,就說想到辦法通知他。”謝暉停頓了一下,“今天我在慈善冷餐會上無意間看見他掏手機的時候把帕子掉了出來,本來想撿了還給他。但轉念一想,我先借了來,求您照着這樣子繡一條一模一樣的,再送還給他。準能叫他高興。”
“您怎麼知道我會繡?”怪不得看見他在找東西。安安心裡一痛,隨即又泛起某種慰藉,原來有人也和她一樣惦念着某些過往。
“您的手工城裡誰不知道呢?”謝暉笑着說。
安安淡淡的笑了笑,“要不,您先把這個留下,我盡力而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