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響着悶雷, 厚厚的雲層後時不時的有閃電劃過。但是雨滴子卻一直沒有下來,像是一塊大石頭壓在胸口。
“水……”安安微弱的聲音傳過來,倩玲直起原本趴在桌子上小憩的身子, 拿了吸管給安安, “還痛不痛?”
安安搖頭, 眼神漆黑卻毫無光華, 乍看之下彷彿是個盲人。倩玲沒來由的一陣心酸, 柔聲說:“安安,你現在可以喝點湯啊粥啊什麼的。你想吃什麼,我去買。”
安安覺得臉上一陣溫熱, 倩玲的眼眶通紅,她的淚水滴到了安安的臉上。
不知道爲什麼, 自從清醒以後, 安安就沒有流過淚。心裡一直是麻木的, 好像躲在一個厚厚的樹洞裡,外頭的一切都離她很遠。而她, 就這樣默默的躲在裡面,像是逃遁,又像是害怕。
她的眼睛無意識的飄過窗外,一個閃電劃過天際,耳邊隨即響起雷鳴。
她從小害怕打雷閃電, 因爲母親就是在這樣的夜晚猝死。那天傍晚, 母親喝醉了酒, 唱歌跳舞……突然坐在樓梯口不動了。眼睛死死的盯着安安, 像個破舊的布娃娃。安安心裡是無邊的恐懼, 縮在牆角劇烈的顫抖卻不敢移動,窗外是轟天的雷鳴。
後來外婆將她接回去, 燒了紅棗粥給她。那糯糯的、甜甜的粥安撫了安安幼小的心。
“我……想喝……紅棗粥。”安安的聲音細不可聞。
“紅棗粥?”倩玲蹙眉,粥店裡好像沒得買這種粥。“好,你等着,我這就去買。”
倩玲走後,安安望着窗外鉛黑的天空,嘴角微微一揚,悲哀漫布全身。身體的傷口還是一陣陣的痛楚,她咬牙忍着。她情願這樣痛,身體的疼痛可以讓她暫時忘卻心上的痛。她從沒有這麼灰心過,過去遇到再大的事,她總是知道路在哪裡,該怎麼走。現在卻是一片迷茫……心底的痛楚彷彿是凌遲,一片一片切割着周身百骸每一分肌膚。但是她不會再哭,醒來的那一刻,她就對自己說不會再哭,不會再爲這個男人哭。
從前給得太多,從來沒有要過什麼,但是最想留住的卻還是留不住,那些小小的簡單的幸福始終不能屬於她。到最後,她連一個死去的人的消息都及不上,他竟然親手、親手殺死了自己的孩子。
她深深吸了口氣,又牽動了傷口,滲出滿身的冷汗。窗外嘩嘩的雨聲,雨終於還是下了下來。暖氣開得很大,她卻痛得蜷起身體,不停的發抖。
痛得倦了,竟然睡去。
醒過來的時候已經很晚了,安安看見牆上的時鐘指向九點。
“安安,你醒了?粥我……我買來了……我去熱熱。”倩玲的臉色有些蒼白,眼睛紅得厲害,大概是太累了。這麼多天,倩玲每天都在這裡。安安心裡泛起一陣難言的苦澀,爲什麼要在這個時候才覺得她是姐姐呢?
倩玲將粥端過來,甜甜的棗子香味瀰漫在空氣裡。
“你回去休息吧。眼眶都陷下去了。”安安說。
倩玲搖頭,“我走了,誰照顧你?黃婆婆這幾天要照顧剛生完孩子的女兒,也沒有空來……”說到這裡突然停住,笑道:“來吧,喝粥。”
安安心裡一陣刺痛,勉強提起精神:“好,我喝。”她喝着碗裡淡紅色的粥,粥已經化了,甜甜的很香,卻帶着些焦味。
“安安,你怎麼不怪我?你恨我嗎?”倩玲突然問。
安安怔了一下,搖了搖頭:“是我自己沒福氣,不怪你。”
倩玲的淚水滾落眼眶,哽咽着:“那麼……那麼喬生……他……”
“不要提他!”安安手臂一陣痙攣,“啊……”腹部一陣劇烈的疼痛,傷口被牽動了。
“你怎麼樣?”倩玲急道。
安安慘白着臉靠到牀背,眉頭緊蹙,閉上眼睛,額頭還沁着汗珠,“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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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安變得很沉默,每天只是望着窗外,那顆巨大的槐樹上最後一片枯葉終於也落下來了。她積極配合着治療,但是身體卻越來越瘦。
秘書譚曉妍來看她,向她交待公司的情況。
“老闆,你氣色好多了。你知不知道,莫氏的三成股份已經被裴生收回來了呢!”曉妍笑着說。
在一旁削蘋果的倩玲突然停了一下,不由看向安安。安安的眼底一片冷淡,毫無波瀾。
“岑總真是厲害,簡直太偉大了。”曉妍口沒遮攔,“莫總已經回去莫氏當主席了。易千樊這下可要顧好他的富林了,據說威信的下一個目標就是富林……”
“曉妍,你們老闆可是養病,你就非得說些商場上的事讓她煩?”倩玲忍不住說,“那個威信是hawick law的,又不是喬生的。收購富林也未必是他的意思。”
“誰不知道威信是岑總和HL的hawick law合起來註冊的呢。岑總真有本事,我是提我們老闆高興呢!”曉妍嘻嘻一笑。
“我很高興!”安安略帶倦意,“曉妍,你回去吧。新品發佈會的事還不夠你忙嗎?”
曉妍走後,安安靠在窗上抿着嘴不說話。倩玲心裡不安,“安安,收購富林未必是喬生的意思。再說那個易千樊也不是好人……”
“姐。”安安睜開眼睛,“請不要再提那個人,我想開始新的生活。”
倩玲的眼淚撲簌簌的往下掉,“安安,你的心腸……真硬。”
安安睜開湖水一般的眸子,眸子的底部黑如永夜,“我不是心硬,我是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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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沒有想到一個女人讓你變得這麼不理智。你知不知道,收購富林的計劃一旦成功我們可以賺二十億?”吧檯前身着黑衣的男人濃眉緊蹙,深入黑潭的眼底帶着淡淡的不以爲然。
“我已經說過,收購富林的事我不想參與。即然是這麼大的收益,你一人獨得豈不更好?”喬生坐在沙發上,嘴角噙着一絲稀薄的微笑。
“你知道我一向不喜歡感情用事的人。據我所知,易千樊和你還有夙怨深仇。你都不想報仇嗎?”
喬生眉骨凝着淡淡的冰霜:“你查我?”
“誤會,我只是提醒你。不要爲了一些毫無價值的事放棄大好局勢。你知道,我在這裡畢竟人生地不熟,需要你的幫助。”男人嚼了一口酒,“你如果不想與我合作,也還有人……”
“不必說了,”喬生站起來,“這件事我已經決定不會參與。即然有人合作,我也恭喜你。”
“kelvin,你真的變了很多。你讓我很失望。”
喬生淡淡一笑,“只是各人想要的不一樣,所以走的路也一樣。即然道不同,也不必相互牽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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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出院,但是還是要好好休息,不能去上班。”倩玲彎腰整理安安的行李。
“姐,你倒是胖一些了。”安安注視着鏡子裡自己削瘦的臉頰笑着說。
“毒戒掉了,又待業在家,不瘦纔怪。”
“你來玥錦幫我吧。”安安說。
倩玲愣了一下,苦笑:“我能做什麼?我什麼都不懂。除了走show,什麼都沒學過。”
“你別忘了,我也就高中學歷。”
“你不一樣,你有手藝。”
“你有眼光啊,我想成立一個獨立的市場部,由你負責,我對你有信心。我們姐妹兩攜手把外婆的‘玥’牌搞好。”
“安安,你變了。”
“姐姐,你也變了。”
姐妹倆相視而笑。
安安望着窗外落落的餘輝,窗櫺已經染成了淡淡的紅暈。一天已經過去了,是的,第二天總會來的,嶄新的第二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