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緊依

拆線以後還是不可避免的留下了一道一寸來長的疤痕。安安將劉海捋起, 對着鏡子看着那道褐色的印記。其實她不太在意美醜,將頭髮這樣一遮,也很難看得出來。

不由的苦笑, 心裡的疤痕卻很難不在乎了。安安深吸一口氣, 眼睛不由自主的望向鏡子裡自己平坦的小腹。好像突然間有了力量一樣, 她揚起秀致的下巴, 窗外的一縷陽光正好投在她臉上, 有一種難以言述的美麗。

“易總。”秘書曉妍探出半個身體,“打擾你嗎?”

“沒有,進來吧。”安安坐回自己的座位。

“你沒來的這些日子有好多信和雜誌社的預約函。”曉妍將一疊信件放在辦公桌的一角, “老闆,你的新發型很好看呢。”

“是嗎?”安安笑, 其實就是把前劉海剪了, 齊眉的劉海窸窸窣窣的搖曳, 她自己還不能習慣。

“人好看怎麼樣都好看,不像有的人即使剪了個娃娃頭也是裝巧扮嫩讓人討厭。”曉妍說。

“你說誰呢?”安安問。

“還不是岑總的秘書仇旻。”曉妍癟癟嘴, “不就是‘裴生’的首席總助嗎?神氣得什麼似的,對我也一副趾高氣昂的樣子。”

“仇旻?她來過?”安安揚起頭眉心微蹙。

“喏,說有個便條給你。”曉妍在一堆信件裡翻出一個薄薄的白色信封,“還板着張黑臉說一定要交給你,硬要我拋下手上的事, 她以爲她是誰啊?他們岑總是易總你的男朋友……”

曉妍說的話安安一句都沒聽見, 她接過曉妍遞過來的信封, 打開一看, 那張薄薄的紙片上喬生的字跡龍飛鳳舞:做完該做的事就回來。一定等我, 等我一起回家!

“什麼時候的事?”安安打斷曉妍絮絮的嘮叨,太陽穴隱隱作痛。

“兩個多禮拜前的事了。”曉妍看着安安的臉越變越白不由的遲疑, “怎麼?很重要嗎?後來……後來你進了醫院。岑總打了好多個電話來找你……”

“我出去一下。”安安急急的站起來向門口衝去,心裡一陣甜蜜一陣酸楚,難道竟是自己誤解了喬生?那天他那樣匆忙的來醫院找她……唉……曉妍啊曉妍,你怎麼不早說?她鼻子一陣酸澀,眼眶已經紅了。

疾奔下樓,胡亂坐上了一輛出租車。

“易總!”曉妍在後面追下來,遞過來一個手機:“電充好了。給你!”

“去裴生大樓!”安安接過手機順手打開,心開始不規則的跳動,跳得她胸口生生的疼痛。

“嘀咚……”手機短信的聲音不停響起。不斷髮來的是同一個號碼在不同時段撥來電話的記錄和短信,一串串簡單的語言卻讓安安的心一陣陣絞痛和懊悔。

“安安,你在哪?”

“安安,收到請回電。”

“你到底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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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

“爲了富林收購莫氏的事,我不得不來法國。等我回去。”

“相信我,以後不會這樣丟下你。對不起!”

“安安,我今天就回來。”

“安安,一定要等我!!”

“……”

視線裡那一串串的字慢慢的化成模糊一片,原來竟是錯怪他了。安安想起那天喬生慘白的臉和眼底深刻的痛楚,他的手溼冷和顫抖,濃眉那樣的糾結……已經將近十天沒有和他聯繫。其實心裡下定決心要忘記他,然而談何容易?每天只要以空下來,心裡就開始想到他,那樣深刻的想念着。

車子停在裴生的門口,安安直接奔上總裁辦公室。看見一身黑色套裝的仇旻。

“仇小姐!喬生在嗎?”辦公室的門緊閉着。

“不好意思,岑總在開會。”仇旻一臉的漠然。

“那,我在這裡等他。”安安一陣失落。

“他們纔開始,估計一時半會還不會結束。”仇旻的語氣波瀾不驚,但安安卻敏感的發現她身上淡淡的敵意,好像是在下逐客令。

安安笑了笑說:“我等他。”然後自顧自的在一旁的沙發上坐下。從前的她總是卑微的站在人前,覺得自己就是那麼渺小的一個。好像退讓和不斷的自我安慰就是應該的,但是這次不同,爲了自己,爲了肚子裡孕育的小生命也要勇敢一點。

不一會,她的手機響了,她接起來聽,那一頭是易千樊的聲音。

“易小姐,你在公司嗎?”

“我不在,你定的衣服已經按時交貨了。還有什麼問題嗎?”安安不覺皺起眉頭。

“但是我指定你繡的紅梅旗袍還沒有完工。”易千樊的說。

“我拒絕爲你訂做這件旗袍,你也知道你女兒很反感你和我做生意。爲了避免大家的困擾,以後我們還是少見面吧。”安安說,“如果你要定玥錦服裝的東西,可以直接找我們銷售部。”

“安安!”易千樊的語氣微微帶着懇求,“你知道……最近股市有一匹黑馬,威信實業,他們正出資收購莫氏。幕後的操手是誰,你應該很清楚。能不能幫我約一下喬生,這樣下去我們兩敗俱傷……”

“易先生。”安安打斷他,“我看你還是叫我易小姐比較好。我不是很懂商場上的事,但是如果你覺得給我們玥錦服裝做了點生意我就會幫你做事的話,那就錯了。說實在的,我恨不得你破產,你籌謀着用你的富林吞掉莫氏,這樣險惡的用心讓人髮指。所以,請不要來找我。”安安掛了電話,胸口還是憤懣難當。

她靠在沙發上耐心的等,看了看牆上的掛鐘,已經是晚上的七點。會議室的門卻還是緊閉着。

但是她要等,這一次她不會再退縮。一定要等到喬生,告訴他,她要留在他身邊。

也許是時間太久,也許是辦公室裡的暖氣太大。安安竟就這樣睡着了,睡夢中似乎掉進一個大大的溫水缸裡。暖暖的,周身百骸都浸滿暖意,但是時間慢慢過去,水也漸漸變冷。最後,安安冷得周身都瑟瑟發抖,彷彿掉入了冰窖中。

她奮力睜開眼鏡,四處一片昏暗,空氣裡透着一絲絲的冰涼。牆上的掛鐘已經指向九點四十。辦公室裡,除了走道的幾個地燈,所有大燈都已經熄滅。辦公室的冷氣早已關閉,晚上的氣溫冷得出奇。安安將挎在沙發臂上的風衣緊緊的裹在肩上。

難道喬生不知道她在這裡?

她走到門前,發現玻璃門已經緊緊的反鎖了。她沒來由的一慌,大力的敲門。

“有人嗎?”她邊敲擊玻璃門邊喊。遠遠的連個回聲都沒有。她拿起手機撥了喬生的電話,電話卻在裡面的房間響起了。她循着聲音走去,喬生辦公室的門也已經鎖住了,窗口百葉窗的縫隙裡看見桌上的手機兀自閃着微光。她心裡一陣發涼,有人惡作劇嗎?把她一個人鎖在冰冷的辦公室?

拿起辦公桌上的電話卻不知道除了喬生還能打給誰,猶疑間卻絕望的發現電話也已經被切斷。空蕩蕩的辦公室裡,不知哪裡來的冷風一直往她的身上吹,越來越冷……加上中午到現在一直沒有吃東西,胃已經開始隱隱作痛。

她慢慢的走到沙發邊,蜷起身體。手心在冰冷的手臂上反覆摩擦取暖。心裡卻漸漸絕望,如果等到明天,她說不定就會凍死在這裡。以前她不會這樣害怕死亡,但是現在不同,自從有了肚子裡的小生命,一切都不一樣了。想到未來,總是有所盼望……她的孩子!真的不能有什麼差錯!她咬緊牙關,意識卻慢慢模糊。

就這樣緩緩下沉,下沉到冰冷的深海底部。思維無法分析的寒冷,安安不停的提醒自己,不能睡着。但是眼皮好重……

“安安……安安……”一陣焦灼的呼喊聲在耳邊響起。

她的身體彷彿在某個溫暖的懷抱慢慢復甦,她睜開眼睛。跳入眼簾的是喬生那雙深若星辰的黑瞳,閃着痛楚和焦灼的光。燒得她的心一陣尖銳的疼痛。

“喬……喬生……”她發現自己被喬生緊緊抱在懷裡,辦公室的燈已經亮了。暖氣發出轟轟的聲音,她忍不住哭喊出來。

“別怕,我在這裡。”喬生輕撫她的臉,“你什麼時候來的?怎麼會一直在這裡?”他的臉蒼白而消瘦。

她胃裡空蕩蕩的,眼睛裡金星亂跳,但是心裡卻有着從未有過的欣喜,她伸出手緊緊勾住喬生的脖子,將臉埋入他的胸前,好像死裡逃生一般:“我好怕會死在這裡……!”

“傻丫頭。”喬生低沉的聲音柔和中卻掩不住的憐惜,“幸好我手機忘了回來拿,你怎麼樣?是不是凍壞了?”

安安連連搖頭,“沒有。”她擡起頭,淚水瑩然,“我們再也不分開,好不好?”她的臉微微發紅,囁嚅着:“還有,還有我們的孩子。”

“你說什麼?”喬生望着安安的臉,眉頭微蹙。眼神卻變得很深很深。

安安有片刻的惶惑,卻還是紅着眼睛堅定的說:“我有了你的孩子。不管你要不要他,我都要把他生下來。如果你不喜歡……”她的淚水滾落下來,“我可以一個人撫養他……”

她還沒有說完,身體已經騰空而起。喬生將她整個橫抱了起來:“是不是真的?”他臉色漸漸發紅,眼裡滿是狂喜。

安安點頭。

“我怎麼可能不喜歡,誰說我會不喜歡?”喬生將安安抱着轉了幾個圈,濃黑的眉毛一旦舒展原來是這樣的好看。

他將安安放下,緊緊的抱着她:“把他生下來,我們一起陪他長大,再也不分開。”

安安的眼淚滾落在他的襟前,心裡卻堆滿了快樂。頭靠在他寬闊的胸前,幸福,大約就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