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老大的親口特赦, 同事們紛紛準點告退，只有林桑一個人留在辦公室裡等辛旭。
他說他要來接她。
剛瞧見他發來這話時，林桑就條件反射地去瞧黑框妹子。
妹子正一邊樂呵呵地聽着宛如天籟的系統關機音, 一邊跟別人聊着提前到來的夜生活。發覺林桑正瞅自己, 妹子轉臉過來, 順口就問：“你待會兒打算幹嘛去？”
林桑：“……”她能說是要去跟妹子你的下一任老公約會麼？
她默默把手機往懷裡攬了攬, 朝黑框妹子淡定微笑：“和一個朋友一起吃個飯。”
黑框妹子利落地合上電腦背起包, 繼續不知情地調戲她：“嘖，看你這表情，是男的吧？”
林桑感覺自己嘴角的肌肉抽了抽：“……嗯。”她很想知道到底是臉上這幾十塊肌肉裡的哪一塊出賣了她。
黑框妹子隔着鏡片眯起眼睛：“長得怎麼樣？”
林桑不得不點頭：“……還不錯吧。”她捫心自問, 這個評價應該還算客觀公正。
妹子挑眉：“那可得抓緊時間了。”
“……”林桑想都沒想就連連搖頭，“惦記他的人太多了, 還是算了……”話一出口, 她就覺出些彆扭來。
怎麼說的好像她還真想過那麼回事似的呢……
這邊她還沒回過味來, 那廂黑框妹子認真地瞅了她兩眼，長嘆一聲：“嘖, 年輕真好。”然後就揹着輕奢的小肩包步了老大的後塵而去。
林桑抱着手機阻攔辛旭在她工作領域的方圓百米內出現。加上晚間用餐的高峰期，他要是這麼明目張膽地四處晃悠，別說是被同事熟人瞧見，就是被粉絲路人攔住也是有夠麻煩。
辛旭卻是淡定從容處之泰然：別問那麼多，聽我的就好。
……林桑瞅着屏幕滿臉黑線。這什麼時候還改上霸道總裁風了。
關於霸道總裁的猜想, 在她見到那輛停在路邊的黑色SUV以後變得無限趨近現實。
她憑着辛旭發來的車牌號和自己的月拋鏡一起在茫茫暮色裡搜尋可能載着辛旭的那輛黑色四輪機動車。
她以爲那會是輛普通到尋常的私家車, 那輛掛着目標牌照的SUV就那樣大喇喇地在路邊停了很久, 都沒引起她半分興趣。
直到手機響起, 辛旭好笑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你要看到什麼時候？”
林桑眼瞅着那輛朝她摁了兩回喇叭的疑似車輛降下車窗, 戴着帽子口罩的疑似人員探出頭來朝她招了招手。
她終於認出了辛旭，和車牌上完美排列的阿拉伯數字。
……這就是傳說中的燈下黑麼？……
可這也不能怪她。
對於機動車知識幾乎空白的林桑來說, 除了顏色和大小，滿大街跑的四輪車都屬於一種可統稱爲“車”的物種。
她瞅着車蓋上一二三四的圈琢磨了半晌，也沒在無知的大腦裡想出這車的牌子和它的身價到底是個什麼段位。
駕駛座上的辛旭一把推開副駕駛的車門，頗帥氣地一偏頭：“上來。”
林桑懷着一種近似於即將亡命天涯的心情爬上了副駕駛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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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瞅着辛旭熟練地轉動鑰匙，點火起步，把一臺車使得跟自個兒的萬年坐騎似的。
車上關於安全帶的友情提示音滴滴地叫個不停，辛旭換道上路的空檔抽空瞥了林桑一眼：“你最好把安全帶繫上，我好久沒開車上路了。”
“……”林桑二話不說扭頭去抓車門把手，“我還是坐後面吧。”
辛旭眼疾手快一把將她扯住：“晚了，就捨命陪這一回吧。”
……
車上還有未散去的新物件的氣味，混着淡淡的清新香水的味道。林桑摸着簇新的門把手鋥亮的窗玻璃問辛旭：“這車哪兒來的？”
“我剛買的。”
林桑難掩滿臉的震驚：“你是上梁山入了夥麼？從哪兒弄來這麼多銀子？”
車子融入晚高峰的滾滾洪流，辛旭摘下遮天蔽日的棒球帽和口罩，朝林桑好看地一笑：“我接了個新戲，有償的。”說着拍了拍自家坐騎，“所以是合法途徑掙來的。”
儘管不清楚這瓦光鋥亮面相不錯的坐騎是什麼價碼，可尚處在職場食物鏈底層的小白領林桑卻從中感受到了□□裸的貧富差距。
這玩意兒至少值得上她三年的工錢。
對有錢人的世界知之甚少的窮人林桑沒什麼根據地猜想，然後不忘試圖語重心長地勸諫有錢人辛旭：“你以前不是不開車麼？怎麼忽然就要由儉入奢了？”
辛旭一雙白淨素手搭在方向盤上，目不斜視地平視前方，窗外燈火流過，在他好看的脣邊映出一抹清淺笑意：“以前我也覺得有沒有車都一樣。不過現在不是不一樣了麼……”
林桑的目光落在擋風玻璃前的棒球帽和口罩上，想起兩次突如其來兵荒馬亂的圍觀，不禁瞬間體諒了有錢人辛旭的生活艱難。
他倒是真應該早點給自己弄個清淨的私人空間來。
說到私人空間，林桑忽然想到還不知道今天的晚膳在哪處行宮享用，不知道會不會再有被攔路截胡沿途圍觀的危險。
她問辛旭，辛旭卻只是一臉高深莫測：“到了你就知道了。”
……林桑默默轉頭去一人對窗闕。
她還惦記着早先那次幸虧沒有留下照片鐵證的八卦小風波。
後來韓瑩和長腿妹子也還抽空撥冗跑來逼供，問她是不是真的當街做了什麼叫人誤會的舉動纔會被無知羣衆們誤認爲是緋聞女主。
倒是疑似緋聞男主的辛旭本人對此興趣不大，只是交待林桑：網上有些風吹草動的你別太在意，要是實在不痛快就告訴我，我來處理。
倆人心照不宣似的，他沒提是哪一茬的風吹草動，林桑也沒說這風吹草動於她已是一場小小紛擾。
他交待的這句話貼心又仗義，林桑也貼心又仗義地一個字回了他：好。
其實那天她還想跟他說，以後再有那樣的情況一定要假裝與她不認識，可後來消息編編刪刪，怎麼讀都覺得有點兒“說好了爲朋友兩肋插刀臨到了卻要插朋友兩刀”的小人做派。
儘管拋棄隊友這事兒她已經幹過兩回了，可這麼□□裸地用語言文字直抒胸臆，還是讓她這老臉有點負載過重。
所以，她什麼也沒說。
連她自己都說不清到底是怕自己被誤會，還是怕辛旭被誤會。
……嘖，這兩句話難道不是一個意思麼？是一個意思麼？
林桑瞅着車窗上自己那張映着街道背景的正在沉溺於辯證思索的臉。
倒是辛旭突然開口，問她：“你是怕被人看見再鬧一回緋聞出來麼？”
林桑驀地回過頭來。
她驚訝於他突如其來的直白。“緋聞”這種散發着粉紅豔紅甚至血紅的字眼突然出現在他們倆人的關係裡，怎麼聽都覺得彆扭得緊。
她先是習慣性地嘴硬：“怎麼可能？”……然後又在辛旭含義莫名的沉默裡嘟嘟囔囔地改了口，“我不是怕你難辦麼？”
辛旭在紅燈前停下車，手指嗒嗒地敲着方向盤：“我要是不怕，你還怕麼？”
這話問得光明正大又曖昧不清。
林桑盯着前方路口高高在上的紅色讀秒，覺得腦袋裡最敏感的那條神經都莫名跟着跳啊跳，透着點鮮豔的警醒。
好像真的嗅到了不尋常的氣氛。
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神秘兮兮的所謂直覺吧……
這種東西，或許是許多年前的老祖宗們從密葉叢林間進化爲人時留下的珍貴禮物。
只可惜，對於生活在高樓密林裡的不知好歹的後生們來說，這種敏銳又準確的直覺就像是不知所云的闌尾一樣，總是被隨意無視。
身爲那些不知好歹的後生們的其中一員，林桑也很久都不曾相信過自己的所謂直覺了。
她覺得一定是自己拋棄隊友的行爲□□裸地傷害了隊友本人的感情，給他們之間純粹而高尚的友誼造成了某種尚可彌補的損害。
在如此深刻的自我反思與自我批判中，林桑自慚形穢地發現，一直以來都是他在幫她，她好像真的沒有問過隊友辛旭是不是需要她爲他插上兩刀。
或許他會想讓她幫他擺脫下一場突如其來的圍觀，或許他會需要她在某個風口浪尖成爲他不拋棄不放棄的後盾，又或許他只是想找個知根知底的人隨便聊聊心事……
林桑沉浸在自己腦洞大開的猜想裡，隨之而來的淡淡的負疚感和深深的責任感讓她忍不住豪情萬丈。
她聽見自己仗義又灑脫地一笑：“你都不怕我有什麼好怕的。”
……這話沒啥毛病，可怎麼還是有種跑偏了的錯覺？
辛旭迎着綠燈把車開出斑馬線，車裡那點尚有些凝滯的奇特氛圍也隨風而逝消散殆盡了。
他說：“其實上次的事以後，他們也要我注意點。”
林桑想起黑框妹子宣佈疑似其出軌時滿臉的痛心疾首：“怕會掉粉？”
辛旭無奈地笑笑，點頭。
林桑那點兩肋插刀的豪情還沒散盡，對這種卿卿我我你儂我儂的小情小調瞬間生出一種快刀斬亂麻的氣勢：“那也不能因爲這個連朋友都不要了吧？”
辛旭回過頭來，有那麼點認真地看了她一眼，然後朝她露出個好看又清爽的笑：“沒錯，所以我今天還是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