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CHAPTER42

顧鶴霆是顧荀西心裡的死結, 又何嘗不是喬伊心裡的結,她希望有朝一日他們能夠和好,不希望顧荀西糾纏在過去的事情上不放手, 對自己的親生父親懷抱仇恨, 該是多麼痛苦的一件事情!

本着解鈴還需繫鈴人的原則, 她通過自己在醫院工作的同學, 找到了顧鶴霆住的醫院, 瞞着顧荀西偷偷來醫院看望這位老人,她知道他的心裡該是很惦念顧荀西的。

病房外有人看着,正是上次在醫院門口攔住喬伊的那位, 看見是她,有些吃驚, 不過, 還是放她進去了。

顧鶴霆靜靜的躺在病牀上, 他睡着了,比起上次喬伊見他的時候蒼老了不少, 人在老年的時候就是如此,一日比一日衰老,不知何日就會撒手人寰,世事無常。

“宋喬伊,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你。”溫和語調, 溫和笑容。

喬伊回頭, 正是那位顧荀西一再叮嚀要遠離的韓錫陽, 可是, 每一次都是他主動出現, 自己該如何離他遠點兒?不過,他又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我們出去說。”說完率先轉身走出病房。

喬伊看了眼還在睡夢中的顧鶴霆, 也走出了病房。

兩人坐在走廊的座椅上,韓錫陽低着頭,看着自己交握在一起的雙手,“醫生說他,情況很不好,要做支架手術。”

喬伊聽了,嘆了口氣,剛想開口說話,卻瞥到了熟悉的身影,擡起頭一看,果然,不遠處,站着的正是顧荀西。爲什麼?爲什麼每次都會被抓現形?

韓錫陽也發覺了,擡起頭,衝着顧荀西微牽嘴角,對着喬伊說,“真是不巧。顧總肯定覺得我不懷好意。”

喬伊看着轉身而去的顧荀西,對着韓錫陽匆忙的說了一聲,“對不起。”就追着那背影而去。

好不容易追到,她伸手拽住他的衣袖,“顧荀西,你停下,我們談談。”

“談什麼?談我這是第幾次看見你和韓錫陽在一起?喬伊,我不想和你吵,我相信這又是另一個巧合。”他撇開喬伊拽着他衣袖的手,如是說。他確實知道這是巧合,可是心裡就是意難平!

“我不知道他是怎麼會來這裡的,純屬是巧合,我事先根本不知道。我們不說這個。醫生說,你父親他的情況很不好。”

“那又怎麼樣?”

喬伊看着顧荀西那張好看的臉,感覺那份從前的涼薄又透了出來,“子欲孝而父不在,那是身爲人子最大的悲哀!”

“悲哀?我的悲哀不是用到他身上的!”他眼裡暗沉,口氣陰鬱。

她想起昨晚他問他的那話,“她的愛,我對他的恨”還有那迷茫的神色,他的心裡必然痛苦掙扎!“放手吧,啊?你去看看他,好不好?”

“不好!”

“不好的話,你又怎麼會出現在這裡?我知道你心裡是惦記着他的,不論有怎樣的心結,血緣是永遠割捨不掉的。”喬伊有些悽楚的說,她替顧荀西難過,她希望他能放手,活得輕鬆一些。

“是!血緣是割捨不掉的,正因爲如此,我才覺得自己無用!”他悲拗的看了眼喬伊,旋即別開眼睛,手卻在身下我成了拳頭,他的雙眼有些猩紅,“我多想不管不問他的消息,可是我的身體根本不聽指揮,在我還來不及約束自己的時候已經開車來到這裡了,喬伊,你知道我心裡有多麼瞧不起自己嗎?”

喬伊走進他,牽起他的手,一層薄汗,“那不是你的身體的想法,那是你的心呀,既然如此,和不遵從你心裡的想法呢?”想要掰開他緊握的拳頭,他卻執拗的握緊,不讓她靠近。

“但是,我的腦子裡始終揮之不去的是我母親臨死時的樣子,那麼哀怨,透着不甘心,他給她造成的痛,已經隨着母親的死繼承到了我這裡!你以爲我爲什麼讓你離韓錫陽遠一些?當年的顧鶴霆就是因爲他媽媽才選擇背叛我母親的!”

晴天霹靂的一句話,一切明朗,原來如此!韓錫陽和顧荀西居然是這樣的一種糾纏?聽到這句話,她的心裡分外的疼,爲他,爲他心疼,“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知道•••”她慌亂的道歉,“可是,如果是阿姨的話,她肯定不希望你是現在這個樣子。”帶些顫抖的聲音,她只能搬出顧荀西的母親來,藉此希望顧荀西能夠回頭。

他笑了一聲,在這種時候顯得有些詭異。

像是冰山斷刃一般說到,“你說的對,她當然不希望我這樣!她一直覺得他的兒子是優異從容的,她希望我優雅健康的活着!可是,我早就背叛了她的期望!”他甩開喬伊的手,後退了一步,黑色瞳孔透着奇異的光芒,“你不是一直好奇我的過去嗎?爲什麼不告訴你,是因爲那是我不恥的!如今,也沒什麼好隱瞞的,我告訴你,你肯定會大失所望的!”

心裡被揪了起來,一直以來的好奇就要得到答案,卻是在這種時候。他的眼裡透着憤怒與悲哀,這是從未有過的神情,將她的心牽扯,被升到了高空!

“從十六歲開始我的生活就一團糟了,除了女人,我沒有碰以外,我幾乎什麼都幹過!爲了生計,我替當地的黑社會做事,打架火拼,賭博,酗酒,甚至吸毒!白天我是Oxford的優秀學生,晚上又在最骯髒的地下酒吧裡做着噁心的交易。哼!你肯定知道杜冷丁吧,酒精將我的胃腐蝕,胃疼的厲害,我就主動靠那種東西,它給我的感覺我一度是習以爲常的!你知道我爲什麼敢吃□□嗎?那東西對我已經沒有什麼作用了,吃得多,還靠它戒掉了對杜冷丁的依賴,早已經對它麻木了!”

他字字句句,清晰的傳入她的耳朵,那些話像是馬蹄似的踏在她的心上!疼痛不可抑制! 這時候她知道了,他的疼就是她的痛,他於她已經同休共慼!

“喬伊,我這種人實在是不擇手段,爲了我想要的,我可以什麼都幹!你看,我當年就是一個例子,所以,你想清楚了,現在正好是個機會,你好好看清楚我,我到底值不值得你爲我付出?你一開始的感覺就是對的,起初你就該離我遠一些,我不是什麼良人!你是對我一時的溫柔迷惑了吧?我是什麼人?那種片刻的溫柔,還不知道是出於什麼目的呢?”他極盡所能的貶低自己,毫不吝惜!

喬伊聽着只覺得可怕!顧荀西的過去,他所描述的景象在她的腦海一一閃現,他那麼驕傲的人,居然會甘願如此!那種泥沼纏身的日子,他是如何渡過的?必定心裡厭煩至極,纔會去靠那種東西!

他仍舊不肯罷休,“哦,對了,還有一件事,你肯定不知道。”微挑眉峰,陽光洋洋灑灑的散落,卻照不到他。他的寂寞,他的糾纏,又有誰瞭解?

“你現在看到的我是用什麼代價換來的?”他靠近喬伊,看着她帶着驚恐表情的臉,嗤笑一聲,抓起了她的手放在了他的左腹,“這裡。”使勁兒按了下去,喬伊感覺自己的手深深的陷了進去,她想掙脫,卻被他的力道拿捏的不得動彈,終究是徒勞。“哼,你別害怕,其實也沒什麼,等價交換的原則而已,我想要從那種泥沼裡出來,想要回GR就必須要下定決心!就必須付出代價!”他貼近她的耳朵,冰冷氣息劃過耳畔,“我算是好的了,有些人甚至付出了生命,而我,僅僅是三分之一個胃而已。”他抓着她的手,又加重力道,她感覺她真的是觸到了他的胃,那個殘缺的器官,那個他所謂的代價!

淚水滑落,無聲,但是卻比什麼時候都沉痛。

鬆開喬伊的手,低下頭,身處逆光中,將這些他痛恨的過去一一說出,對着他所珍惜的她說,他的心亦是不可抑制的痛,深吸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決心,“所以,宋喬伊,我早就背叛母親的期望了,你什麼都不用說了,說了也是白費脣舌!有時間的話,好好考慮我剛纔的話吧,也許我一開始就不該和你在一起,我當初就說過,你何必如此?現在,你可以重新考慮。看我還值不值得?”然後是決絕的轉身,不帶一絲猶豫。

這時的他讓她銘記!他瘦削的背脊挺得筆直,那背影的棱角如此分明,讓人刻骨銘心!

怪不得他每次胃疼的時候,他的表現都如此激烈,那代表他恥辱的過去!他當然不願提及,他選擇過那樣一種生活,除了是生無可戀,無所謂以外,還能有什麼理由?他的母親去世,他心裡懷揣着對父親矛盾的感情,如何自解?

在極爲安靜的走廊,她蹲下身體,像個孩子似的,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