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達G城時已過午夜,機場大廳外的廣場顯得冷冷清清,好不容易逮到一個剛剛送客至此的出租,王筱筱迫不及待地招手攔下。
車租車師傅在她的一路催促下風馳電掣地猛趕,疑惑她家裡定是出了什麼大事。其實林以生明天才會到家,可她沒有那一刻比得上現在這樣迫切想要回到家中。是的,她有太多時間沒有顧得上打理那個家,忘記從什麼時候開始意識裡早已漸漸將一處歇腳的房子模糊成了真正意義上的家。那還是剛在一起不久,她記得有一次他回來,兩人約好了第二天一起去菜市置辦油鹽醬醋,因爲他不在的時候她總會忘記吃飯,囫圇吞棗地打發着日子,因此落得廚房總是空空如也。而每次他回家,必親自下廚弄得盆滿鉢滿。他告訴她次日必記得這事,她也是個糊塗之人,害怕記不住白白錯失次數不多的美食,便特意頭天晚上書寫便籤一張,貼在了大門上,那時她很少買菜甚至幾乎從來不沾菜場,因此那些他特意囑咐她要提醒她買的佐料,她幾乎連名字也寫不對,“辣椒”給她寫成了“漱椒”,“蠔油”給她寫成了“嚎油”,如此這般,其實她自己也知道那字不對,看着就怪,可打字慣了的人離開電腦才懵然發現大字不識,想想音譯也看得明白,便放心睡覺了。第二天醒來,發現門上的字條被人做了手腳,勾勾叉叉圈圈點點,改正了錯別字後竟還判了個分,算是基本通過,給了個及格。想到這裡她心裡不禁一暖,原來和他在一起還有這麼多回憶起來都能讓他笑的故事。
車子很快駛到了水岸花都,王筱筱長了上次的教訓,沒敢讓車停得太遠,可惜非常不巧,面前的路面正在施工翻修,泥石瓦礫堆滿了路面,還攔着一根橫跨馬路的隔離帶。
王筱筱被迫無奈只得下車步行。車租車原地掉頭,一個180°的打拐反向揚長而去,王筱筱在車燈漸淡的光影裡小心翼翼地拉緊了行李向前走去,走着走着就已陷入了人完全的黑暗,原來路燈竟也十分配合地早早休息睡覺了。
王筱筱緊張之餘難免想起上次離家幾步之遙便被凌灝楠劫持的事仍心有餘悸,可是眼下的環境裡,不由自主地就總會想起,曾經那麼炙烈愛過的人,如今竟讓她聞風喪膽,真是讓人心涼。越是心急如焚地想要趕緊走出這片黑暗,這路就越是彷彿長得沒了盡頭。
“筱筱?”她愣了一下,幻覺竟變得如此清晰逼真,是她太過恐懼了吧。黑暗裡突然閃出一絲光亮,慘白色的手機光芒照出了一張清晰無比的人臉,她嚇得失聲尖叫了一嗓,最就立即給人捂上了。原來這根本就不是什麼幻覺,他果然又來了。
王筱筱嗚嗚掙扎着被他拖拽着從另一個方向離去,早有車等候在了那裡,看來他對這裡的地形早已瞭若指掌,守株待兔地等着抓她絕不是一天兩天了。
上車後他鬆開了捂着她嘴的手,取而代之塞過來的是一團粗糙的毛巾。她瞪着驚恐的眼發現這一次沒有司機,凌灝楠親自動手將她綁得結結實實,然後繞到駕駛座發動汽車,飛一樣的飆馳。王筱筱已經徹底厭倦了這樣的把戲,橫躺在後座的她唯一能動的僅剩下了小腿關節以下,一路上她不停地踢着駕駛座,車子漸漸向北城區的方向駛去。
一個迅猛的急剎車後,他將她從車上拎了下來,原來這裡是北城區一出早已停止施工的爛尾樓盤,他連拉帶拽地將她推上了二樓的一個房間。鬆開綁在她身上的繩子,扯掉她嘴裡的毛巾,他一把扼住她的喉嚨,將她逼退至房間的一角,她清楚地看見他因極度顫抖而扭曲的臉,牙縫裡惡狠狠地說道:“夠了,王筱筱,我真的已經夠了,邢嵐已經告訴我了,那個獎盃裡嵌有一張芯片!你知道不知道那裡面有對我很重要的東西,把它給我,快呀!把它給我!”隨着越發猛烈的聲音他加大了手裡的力度,被扼住頸部的王筱筱只覺得血液一陣上涌,幾乎就要窒息。他看見她漸漸變紫的臉終於鬆開了手,她緊跟着彎腰劇烈地咳嗽起來,他又一把將她猛地拽起,“芯片呢?把芯片給我,給我!”
“凌灝楠,我可以對天發誓,我從來就不知道那裡面還有什麼芯片!”
“你不知道可是有人知道!”凌灝楠吼着打斷了她,“你以爲他憑什麼可以演老頭子的電影?那個角色本來是我的!是我!他一定是把那東西給馮嘉木看了,所以我纔會被換掉!想毀我?告訴我他還給誰看了?啊?你說啊?”
“你要是實在不信我也沒什麼可說的,芯片的事我是真的不知道,那上面到底有你什麼東西會讓你怕成這個樣子?”說到這裡王筱筱突然不那麼怕他了,她只是覺得他可憐,像一條瘋狗一樣的可憐。
凌灝楠咬着牙點頭,“好!我給你一天的時間,讓林以生到這來!到這!讓他來我當面跟他對質,他到底想要什麼只管開個價我滿足他,你聽清楚了嗎?”說完他從她身上搶下她的挎包,一陣狂亂地翻找掏出手機舉到了她的面前,“給他打電話,現在就給他打!”
王筱筱冷冷地瞥了手機一眼,動也未動。
“打呀!”凌灝楠迫不及待地吼道。王筱筱擡起眼充滿輕蔑而挑釁地看着他,這個舉動一下子激怒了他,只見他揮起拳頭對着她的頭就是猛烈地一擊,然後她眼前一黑,軟軟地倒在了地上。
王筱筱睜開眼睛的時候天已經亮了,她不知道此時是幾點幾刻,暮雲只說林以生這天回家,也許現在他已經到了。一雙不滿血絲的眼睛虎視眈眈地望着她,“醒了?記住我給你的是一天時間,這次我說到做到,今天我見不到他,那我們就魚死網破吧,我們誰也得不到好下場的!”
“你想怎麼樣?”王筱筱冷冷地問。
凌灝楠將手機舉到她面前,“我想怎麼樣昨天已經說得清清楚楚,我不想再說第二次。”
王筱筱低頭接過手機,突然愣了一下,顯然凌灝楠早已在她昏睡的時候翻過她的手機通訊錄,此時此刻,選擇鍵正停在署名“林”的號碼上,巧的很她手機裡就只有這麼一個林姓的號碼,他必是以爲這是林以生無疑了。但其實這並不是林以生的號碼,因爲幾個月前當她破釜沉舟地決定等他的時候曾刪掉了他的號碼,那麼這個署名“林”的號碼其實是林暮雲,爲了省事她只存了這一個字。她端詳着林暮雲的號碼突然有了主義,那到不如將計就計讓林暮雲過來,凌灝楠想找的那個芯片在哪裡,林以生應該已經告知了他的妹妹,更重要的是她不想在林以生剛剛出頭的這個時候讓他捲進凌灝楠的事情裡來。主義打定她不再猶豫地按下了接通鍵,就在電話等待接通的時候,凌灝楠不忘在一旁低聲警告:“就讓他自己來,如果他敢帶人來,就等着給你收屍!”
電話接通,凌灝楠應聲而止。
王筱筱不等林暮雲說話,怕讓凌灝楠看出破綻,開門見山就說:“喂,我現在有重要的事情要見你,現在來,就你一個人,誰要不要告訴。”凌灝楠迅速在地面的灰塵上寫下了地址,王筱筱又照着複述了過去,說完也不等凌灝楠什麼反應,迅速地掛斷了電話。看來凌灝楠並沒有看出這個電話的破綻,他嘴角露出一抹陰笑便又將她雙手牢牢地反綁住。
電話那端的暮雲如墜迷霧,不知道王筱筱幹嘛突然約自己出去,而且是單獨,但她一想到很快林以生就要回來了,也許是王筱筱還沒準備好怎樣面對他所以纔想提前跟自己說說話吧,饒是如此,爲何又要跑去那麼個奇怪的地方。暮雲猜到王筱筱可能是遇到了麻煩,想了一想,決定先不告訴林以生這件事,畢竟她和王筱筱的想法是一樣的,不管發生什麼事,在林以生苦熬這麼多年纔將出頭的這個時機,還是不要讓他牽扯進來的好。暮雲擡手撥打了一個電話,這才向着約定的地點趕去。
踏進房間看見蜷坐一角的王筱筱時,暮雲立即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可惜已經晚了,早已守候在一旁的凌灝楠迅速衝了過去將她雙手反綁住,推到了王筱筱身旁,他走出去望了望見果真只有她一人前來,返身回來目露兇光地瞪着她說:“怎麼是你?林以生呢?是他派你來的?”
林暮雲一點也不怕他,她張揚地嘴角輕啓,不無嘲諷地說:“我來不來是我自己的事,用不着誰派!”
凌灝楠此刻根本無暇在意她的態度,他關心的是芯片!芯片到底在哪裡?“芯片呢?”
“什麼芯片?”暮雲眼睛一瞪。
惱羞成怒的凌灝楠狠狠地扇了暮雲一個耳光,“臭婊子,敢耍我!”
“你配讓我耍嗎?”暮雲毫不留情地還擊,一個耳光對她來說簡直太算不上什麼了,她既然敢一個人來,那就絕對是不怕死的。
“好!好!你們每個人都在幫他,都想毀我是不是?我沒那麼容易讓你們毀掉的!”凌灝楠說着說着已經喪心病狂,倏地從腰際拔出一把尖刀貼着暮雲的臉頰道,“我再問你最後一次,芯片在哪裡?”
就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刻,凌灝楠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他猛地被驚了一下,手裡的尖刀也應聲落地,接起電話的凌灝楠臉色瞬間變化,那是一種彷彿世界末日來臨般的恐懼,接過電話後凌灝楠渾身顫抖地在屋子裡踱了幾步,目光對上齊齊望向他的王筱筱和林暮雲,他抓過繩子又將她們腿也綁住,直到反覆確認這二人動彈不得這才倉皇着離去。
謝天謝地,他並沒有將她們的嘴也堵住。
王筱筱充滿愧疚地望了眼身旁的暮雲,多虧讓凌灝楠聞風喪膽的電話打得及時,否則不知道喪心病狂了的凌灝楠現在把她們怎樣了,“對不起暮雲,把你牽扯了進來。”
暮雲丟給她一個不當回事的表情,請嗤一聲:“矯情。”
“你到這來,沒告訴你哥哥吧?”王筱筱不知道林以生是否知道了這裡發生的事,有些不安着問。
“放心,難得你信任我一回,我答應你的事就絕不會出爾反爾,他不知道。再說,我知道你不想讓他來是爲了保護他,我和你想得一樣。”
“他現在,應該已經回來了吧。”王筱筱覺得真是天不遂人意啊,她想逃避他不見的時候是爸爸充滿希望的鼓勵,可當她終於鼓起勇氣來見他了,又遭遇了這樣的事情。
暮雲自嘲地一笑,“現在你困在這,他回不回來也沒什麼意義了。他這次回來,只有這一天的停留機會,明天他又得回去馮嘉木各地爲新片做宣傳去了。”暮雲說到這裡,彷彿已經看見了《明前雨下》票房大賣的情景,不無憧憬着說,“就剩幾個月了,幾個月後期一完畢,他的片子馬上就要上映,這下我哥終於熬出頭了。”
這樣的環境裡王筱筱可沒林暮雲那樣開闊的胸懷暢想這些,沒心情說這些,她擔心凌灝楠到底多久才能放她們出去。暮雲看見了她黯然失色地表情,道:“我哥哥告訴我了,他要找的那個獎盃果然有問題,那個獎裡面嵌着一張芯片,裡面有凌灝楠不爲人知的秘密,至於那到底是什麼秘密,我哥哥不肯告訴我。”
原來真有一張關乎他生死的芯片,王筱筱又不由得想起了凌灝楠說過的話,“凌灝楠說,你哥哥就是拿着那個東西去找了馮嘉木,所以他才臨時換掉了本是凌灝楠的角色給了你哥。”
暮雲陡然拔高了音調:“他的話你也相信嗎?我哥哥絕對不是那種人,他連我都不肯告訴,又怎麼可能把它拿給馮嘉木。不過不用知道我也能猜到個大概,那上面一定有他見不得人的東西,凌灝楠那種人,是罪有應得,你不會不知道他是怎麼紅起來的吧?”
王筱筱實在不願開啓那年的往事,幽幽地說:“我知道,他得了那年模特大賽的冠軍。”
暮雲一聲冷哼:“哼,就憑他?那一屆比他出色的人多了,要不是因爲勾搭上了邢嵐那個老騷貨,你以爲就憑凌灝楠他自己能得那次大賽的冠軍?”
其實這個王筱筱早就猜到了,她喃喃地說:“那獎盃裡的芯片上,刻得該不會是他和邢嵐那些見不得人的……”
暮雲若有所思地搖搖頭:“見不得人那是肯定的,但也未必是你說的那樣簡單。實話告訴你吧,他和邢嵐的那些事,在我們模特界是人神共知的秘密,之所以沒有被宣傳得沸沸揚揚,一是因爲邢嵐六年前突然入獄了,媒體抓不住什麼可炒的機會,二是圈子裡這種事太多了,大家不過彼此心照不宣而已,除非你真的不小心翻了船,那就是自己倒黴了。”
“那你說那芯片上到底是什麼,他會那麼在意?”王筱筱的世界的確夠單純,凌灝楠和邢嵐之間勾當那已經是她所能想到的極限了。
暮雲到真是一點擔心的神情也沒有,“你別擔心,雖然我不知道,可是有人知道他的把柄,如果我們今天晚上回不去的話,明天一早,娛樂版的頭條就有得好戲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