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的6月底,那時我纔剛剛19歲,是H大計算機系的大一新生。
我家住在臨近的省市,那裡四季鮮花遍地,清爽舒適,不像這裡一年到頭風沙肆虐,氣候乾燥。所以,甫一進這所學校時,我很不適應這裡,水土不服,常常生病,人也變得有些孤僻。
高中時,我曾一度輝煌過,優異的學習成績常被老師和別人的家長交口稱讚。那樣驕傲的我在終於考上了這所很多人都夢寐以求的一本A類大學之後,才發現一切並不像家人所預料的那樣的——只要上了好的大學一切就都好了。在這裡,人才濟濟,幾乎匯聚了各個省市重點高中的精英,甚至還有一些各個城市的高考狀元。無論我怎樣費勁心思學習,成績仍是不高不低的懸在那裡,這對一向好強慣了的我來說,算是一種挫敗。時間久了,我竟開始徹夜的失眠,神經也逐漸地衰弱下去。爲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開始做一份家教工作。
每次我去做家教時,都會在有家叫做‘品味幸福’的茶點店旁等公車。有時,公車很久纔會來一趟,等得無聊的我時常會有意無意地去打量那家茶點店。
茶點店佈置得可以說很溫馨,用紅、黃兩色搭配,讓人能感覺到陣陣的暖意。天花板上垂下一束束地碎星星狀的桔色燈盞將屋子烘托地分外柔和,大而華麗的窗簾如同舞臺上的帷幕,卻因蕾絲花邊的環繞而絲毫沒有厚重感。小巧的吧檯頗有新意的裝飾成壁爐的模樣,嵌在屋子的一隅,完全地仿照了中世紀的歐式貴族風格。那裡面的氛圍在我看來,溫馨大於華麗。然而,我卻從沒有進去過。
我討厭人多或是喧譁浮躁的地方。
我的心理醫生說我有輕微的抑鬱症。
不知爲什麼,越是臨近考試認真備考,越是覺得很煩悶,各種低落的情緒一起向我襲來,讓我經常措手不及。閒逛在街道上,偌大的一個城市,璀璨的燈火似一個巨大的燈籠,用明亮的光將這川流不息的人與車統統罩在了裡面,將我隔離出來,似乎我從未屬於過這裡。
我將手放入口袋裡,摸出手機,此時此刻想給家裡去個電話。
然而,手機的那頭響起的永遠是無盡的‘嘟嘟’聲。
將手機重新放入口袋裡,無意間擡頭去看路旁,一眼便望到了那家茶點店。內心稍微掙扎了一下,終於還是走了過去。
這個決定在我日後的歲月裡,被我反覆地想起,似乎那便是命運,那便是冥冥註定。
推開門,清脆的風鈴聲伴着服務生清朗的問好聲傳入我的耳朵裡。還好,臨近二十一點的這個時間段裡,人不是很多,僅有的一些情侶,安靜地坐在一起,喁喁私語。我在一樓尋了個臨窗的角落坐下。女服務生走來,送上精緻的茶點單子:“小姐,請問您需要點什麼?”
“一杯不加糖的檸檬茶。”懶得翻動茶點單子,我隨口說道。
“那麼,點心乾果冰品之類的,您不需要了,是嗎?”女服務生微笑着再次問道,態度出奇地溫和。
“不了,就一杯茶好了。”都說投之以桃報之以李,我也回以微笑。心情奇蹟般地稍稍有些平復。
不久,一杯漂着淡淡香氣的檸檬茶端了上來。我雙手撫摩着細緻的磨砂杯子,緩緩地呼出了口氣,心底舒暢了許多。
在這裡,時間變得沒有任何的概念可言,朦朦朧朧地簡化了許多的棱角與堅硬。用吸管輕輕地攪拌檸檬茶,望着窗外如梭的車輛,獨自想着自己的心事,第一次把自己遺忘在異鄉的夜色裡,不知不覺間,到了歸寢的時間了。
離開茶點店,心情出奇的好,渾身充滿了不可琢磨的動力。
從此以後,固定的時間,固定的地方,我都會點一杯冒着清新香氣的檸檬茶,自己一個人獨自整理一天瑣碎的心情。
一年以後,我開始學會主動對別人展開微笑,主動問候別人,偶爾在遇到小小挫折的時候,也會深信自己。成績在我的不停努力下呈上升趨勢。最重要的是,我不再失眠,每天晚上都能安然地進入夢鄉。就連醫生也說我的氣色好多了,看上去精神也不錯。我不知道這和那家茶點店,那杯無糖的茶水是不是有所關聯。但是真的就有一種神奇的魔力,讓我曾經倒黴透頂的人生莫名其妙地好轉了起來。
倘若沒有發生後來的事情,大抵我會如許平靜地成長,平穩地度過自己的青春歲月。然而,命運往往最愛與人開些沒頭沒尾的玩笑,從不按理出牌。它讓我遇到了江傑陽,從而加速了我的成長與成熟。
在學校呆久了,就算再安靜再不合羣的人也會聽到一些來自同學間的八卦小道消息。這在每所大學都是很常見的事情。那時,我的寢室和其他的寢室一樣,晚上室友們喜歡聚在一起聊天,天南地北,各種八卦。我臨鋪的蘇雪怡性子過於鋒芒顯露,但是總能看透很多人情世故,而我的對鋪季菲菲屬於那種相對開朗活潑型的女生。她們總是能夠知道學校裡許多鮮爲人知的事情。和往常一樣,那天晚上寢室熄了燈,她們照例扯些話題。不知是誰提起了茶點店。這下可好,本着女性都八卦的原則,性格內向的我也豎起了耳朵,聽她們嘰嘰喳喳地討論。
先是季菲菲一臉神秘地壓低了嗓音:“你們知道嘛,那家茶點店是我們學校商學院的老師經營的。聽說他是爲了養活他那個變癡呆的老婆……”
“不對,據我所知,商學院的女學生說,他們好象比夫妻關係還要複雜啊。”蘇雪怡打斷了季菲菲,“聽她們說,那個女的,長得很有味道呢。以前也是這個學校的學生,很配那個商學院的老師哦。她們還說聽她們的學姐說,以前那家茶點店是那個女的和商學院的老師一起盤下來的,那時候那個女的還是個正常人,茶點店的裝潢都是她一手設計和佈置出來的呢。”
“那麼,爲什麼那個女的會變成癡呆呢?”季菲菲好奇地問道。
“這誰知道呢,她們學姐也是聽她們的上屆學姐說的。也許是出了車禍什麼的吧?”蘇雪怡繼續說:“不過,我親眼見過那個男老師,有一雙清亮的眼睛,那雙眼睛吧特別像……特別像……”
“特別像誰?”季菲菲馬上興奮起來。
“眼睛特別像那個……叫XXX的電影演員,對,特別地清亮有神,就是他隨便地看向教室的某一處,周圍的女生都以爲他是在看她們呢。”說到這裡,蘇怡雪頓了頓,又補充道,“就是不管是否在看你,只要眼風掃到了你,你就會覺得那雙眼睛裡面有着什麼。很多商學院的師姐師妹們紛紛中槍,一顆芳心明着暗着都許給了他,直到知道他有老婆,多少芳心碎了一地啊一地。”
“真的啊?是那個叫江傑陽的老師嗎?他們商學院的人甭管是男的還是女的都說他們有個帥老師,叫江傑陽的。”季菲菲知道蘇怡雪輕易不夸人,一旦夸人從不失言,於是乾脆坐了起來扒着牀沿問蘇怡雪。
“是啊,就是他。等有機會,我領你去見見吧。” 蘇雪怡見季菲菲這麼激動,安撫道。
“可惜啊,怎麼會有個癡呆的老婆呢?” 季菲菲說到這裡,略略覺得有些遺憾,意猶味盡地思忖了半天,歪着腦袋想到了什麼似地,聲音立即又亢奮地挑了上去:“他的笑容是不是很乾淨那種啊?吳尊笑起來就特別乾淨,像鄰家的哥哥那樣和藹哦。”
“恩。不過,丫頭,你別癡人做夢了。他不會喜歡你這種愛幻想的小女生的。” 蘇雪怡當頭給季菲菲潑了一盆冷水,她一向說話比較直接,不喜歡拐彎抹角。
季菲菲非常詫異:“那他喜歡什麼類型的?他太太是什麼樣子的?”
“美女。真的是美女。”說完這句話之後,蘇怡雪沉默了,大約過了幾分鐘,獨自嘆息了一句,“那麼美好的女子怎麼會變成癡呆呢?!”這時,寢室已有鼾聲響起,大家便不再言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