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江煙的“安分守己”算是入了孟遜的耳,他脾氣不像剛纔那樣暴戾,只扭住曲江煙的手腕,道:“好,你既然不死心,那就三頭對證。”說時拖着她進了屋。
大半夜的,所有人都被叫了來,竹紋揉着惺忪的睡眼,帶着一身酒氣就進來了,心裡還琢磨:先前姑娘不是吩咐下去,叫大家好生過節的嗎?怎麼這麼晚了又把人都倒騰起來?
等到進屋看見冷氣森然的孟遜,竹紋嚇得酒立刻就醒了。爺是幾時來的?這一臉煞氣,是又看誰不順眼了?不會是……自己吧?
孟遜不負所望的將香囊摔到竹紋跟前,斷喝道:“睜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這香囊是誰做的?”
竹紋跪行幾步,揀起香囊,看了一回,又揉揉眼睛。喝酒喝得有點兒多,眼有些花啊,她不明白孟遜問話是何意,但謹慎些總是沒錯的。她把香囊看了又看,才小聲兒道:“好像……是姑娘做的。”
孟遜冷笑:“呵呵,你們主僕兩個倒對得好供詞,一口一個‘好像’,是不是爺打你幾百殺威棒,你就能確定了啊?”
竹紋嚇得一激靈,辯解道:“半夜燭光昏暗,奴婢一時不敢肯定……容奴婢再好生看看。”這回看得比剛纔仔細多了,竹紋苦着臉道:“回爺的話,這香囊確實是姑娘做的。”
孟遜冷笑:“那你倒說說,江煙把這香囊都送給了誰?”
送……沒送誰啊?是賣,她哪知道都賣給哪二大爺了。
竹紋歪頭想了想,道:“奴婢記得清楚,姑娘這個花色的一共做了十二隻,是按着十二個月的時令花做的,當初持墨看了就誇姑娘心思靈巧,說這套香囊定然能賣個好價錢……”
孟遜問竹紋話時,曲江煙就一直在旁邊站着,他虎視眈眈,倒要看看她主僕二人如何“勾搭”,但凡有個眉來眼去,敢當着他的面私下對供,他絕對一個不饒。
可曲江煙始終沒吭聲,甚至連個暗示都沒給竹紋,竹紋也沒看曲江煙,若不是她所說是實情,就是她主僕二人預先就有準備,對好了詞就爲了糊弄他的。
孟遜抓住了本質,一個“賣”字,一個“持墨”,他冷笑着問竹紋:“持墨是誰?”
竹紋咬着脣不敢答,心裡暗暗叫苦,有心要看一眼曲江煙,從她那得點提示,剛一擡頭就被孟遜一隻茶盅砸下來,嚇得竹紋一閉眼,慘叫道:“持墨就是申公子的隨身小廝。”
孟遜啪一拍桌子,朝着曲江煙道:“你的丫鬟都承認了,你還不服氣?揹着爺你就敢和別的男人傳情達意,爺看你是活膩味了。”
曲江煙焦急的直跺腳,只恨竹紋話才說了一半就被孟遜曲解,忙辯解道:“爺只聽了個大概,怎麼不繼續往下問?”
“還問什麼?你和姦夫做的齷齪事?你有臉做,爺都沒臉聽。”
他一口一個姦夫,氣得曲江煙七竅生煙,她恨聲道:“奴婢不知道竹紋承認了什麼,這香囊確實是奴婢做的,可也只是託付給持墨拿出去代賣,爺怎麼就認定是奴婢給了姦夫?若是在外頭鋪子裡、世面上奴婢做的香囊找齊了,是不是凡是見過、摸過這些香囊的全是奴婢的姦夫?”
嘿,她還挺理直氣壯。
孟遜被江煙噎得一頓,若順着她的話說,擺明了是自己胡攪蠻纏,不講道理,不順着她的往左,難道要自己承認自己錯了?
孟遜譏誚的道:“你也不用花言巧語,府裡供你吃供你穿,幾時少了你的花用,怎麼倒要你做針線換這麼點兒銀子?”
他語氣裡滿是不屑,曲江煙心道:您是爺,自然瞧不起“這點兒銀子”,可孰不知這是我安身立命的唯一支撐。
曲江煙冷哼,道:“府裡少沒少奴婢的花銷,奴婢不知情,但爺收用了香凝,剋扣奴婢的月例卻是事實,奴婢不是大羅神仙,睜開眼就要吃喝拉撒,不自己做針線換錢,難不成等天上掉餡餅不成?”
孟遜眼神微變。曲江煙這話勁道,特地點出,就是他收用香凝的時候才苛待的她。這是事實,孟遜沒法辯駁。
見孟遜沒開口,曲江煙又搶話道:“爺冤枉奴婢不要緊,可捉姦拿雙,總不好聽了誰的讒言就紅口白牙的栽贓陷害奴婢,奴婢自認從未與誰見過面,更別提什麼私相授受,這姦夫之說分明是空穴來風,若爺以此莫須有罪名致奴婢於死地,奴婢不服。”
她不爲的是和孟遜講理,讓他承認他是錯的,要真這樣,他抵死不認錯,還得惱羞成怒先把自己弄死,曲江煙只想讓他明白自己是冤枉的。
孟遜神色寬鬆,驀地一伸手,對曲江煙溫聲道:“起來。”
曲江煙一怔:啥意思?
剛纔還喊打喊殺呢,怎麼話頭變了?
孟遜見她愣怔,又似笑非笑的道:“爺叫你起來,傻了?”
呵呵,傻也是他嚇傻的。動輒就動刀動劍,若不是她膽子大,早嚇瘋了。不過算了,他叫自己起來,就是氣消了唄,她也沒那麼自虐,非得有福不享偏受這罪。
曲江煙把手搭到孟遜掌心,妙目流波,戒備懷疑的盯着他。孟遜好笑,手上稍一使勁,曲江煙就被他拽了起來。她身姿纖弱,站立不穩,直撲進了孟遜懷裡,孟遜不懷好意的笑道:“你就這麼不矜持?還當着人呢,就想勾引爺了?”
曲江煙氣得臉漲得通紅,真想一巴掌甩過去,打掉他那討嫌的笑意:真不要臉。
終究不敢,只垂頭做可憐狀,道:“奴婢哪有那樣的心思?爺這是冤枉奴婢上癮了麼?”
孟遜:“……”怎麼還沒完了?
他揮手叫衆人都下去,扶着曲江煙的腰抱她坐在自己膝上,腆臉道:“爺是那等糊塗人麼?不過是詐詐你,看你是不是做賊心虛。”
曲江煙這個氣,敢情他早就知道實情了?興師動衆的大鬧這麼一場,就是看自己是不是心虛?他怎麼不去死?耍人很好玩嗎?剛纔他扇她那一巴掌可一點兒力道都沒留,當時半邊臉都麻了,還有他把刀架在她脖子上,但凡她嚇得失常,稍微一動,就是血光之災。
好有臉,他不是糊塗人誰是?
曲江煙拿袖子一蒙臉,委屈的哭道:“奴婢在爺眼裡,就是個賊麼?爺這話也太寒人心了,奴婢有何面目苟活於世?不用爺費事,奴婢自己了斷……”說着掙扎着要下地。
孟遜牢牢鉗制住她,道:“什麼賊不賊的?爺幾時說你是賊來着?”
曲江煙放下帕子,通紅着眼睛道:“偷人的賊不是賊麼?”
“……”她要真承認偷了人,他臉上很有光嗎?孟遜訓斥她道:“別胡說八道,這種混話也是隨易說得?”
曲江煙瞪大眼,道:“分明是爺剛纔自己說奴婢和別的男人……”孟遜一低頭,就堵住了她喋喋不休的櫻脣,等到把她親得七葷八素,他自己也蠢蠢欲動的時候才放開她。
曲江煙睜着朦朧水潤的眼眸,控訴的望着他,扁扁嘴想要開口,到底又識時務的閉緊。孟遜低聲一笑,道:“爺是有口無心,誰氣上來不說幾句氣話,當不得真,爺知道你是個清清白白的好人兒就行了。”
曲江煙心裡冷哼,這人一點兒誠心、一點兒誠意都沒有,這麼大的事兒,動輒都能要人命了,可倒好,在他嘴裡就是幾句氣話。分明是許他這州官放火,不許她這小奴婢點燈。
她跟他爭不得,只能低頭揉搓着他的袖角道:“再來一回,怕是奴婢就真得活不成了。”
孟遜哄她:“好了,爺知道你受了委屈,這樣,爺可以答應你一個條件。”
確實很誘人,可惜他能給的,都不是自己想要的,自己想要的,他也不肯給。曲江煙不想給他留一個得理不饒人的印象,索性裝大方,打起精神,綻出個笑來,道:“奴婢身家性命都是爺的,生死榮辱也都由着爺,便是被爺冤屈死了,奴婢也甘之如飴,哪敢跟爺講什麼條件?”
孟遜見她如此貼心,越發歡喜,將她往身下一撲,道:“煙兒真是可人疼,爺有些日子沒來了,你想沒想爺?嗯,想沒想?”說着就抓着她的手往他身下探。
曲江煙恨都恨死他了,煩也煩死,哪有心思敷衍他,他袖角一拂,她便一捂臉,蹙眉痛楚的道:“疼——”
孟遜這才細瞧,見她半邊臉都腫起來了,也暗悔自己剛纔下手太重,憐惜的輕撫她腫脹的臉頰,道:“爺叫人去拿上好的藥膏來。”
典型的打一巴掌再給一個甜棗,曲江煙十分不屑。但又不能不識好歹,還要領他的情,曲江煙一把拽住孟遜的袖子道:“爺也不瞧瞧這都什麼時辰了,打牆動土的,何苦折騰人?”
孟遜一想也是,卻問着曲江煙:“那也不能叫你這麼疼着?”
曲江煙自然是受不了疼的,而且一向嬌嫩,斷沒有生受着,等明天臉頰青紫的道理,便道:“上好的藥膏奴婢這兒沒有,但有些止疼去淤青的小偏方,叫人煮兩個雞蛋,奴婢敷一敷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