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夢西洲

謝蘭儀去取茶的時候,劉義隆已經開始逗弄兩個孩子。茶湯送到,劉昶好奇地探頭去看。劉義隆笑道:“來,你也嚐嚐你阿母的烹茶手藝。”劉昶笑嘻嘻湊着父皇的茶杯喝了一口,吐出小舌頭道:“這有什麼好喝呀?!”

劉義隆哈哈大笑,自己啜了一口:“其間香洌,只怕你要過些年歲方能知曉呢!”

謝蘭儀冷笑道:“陛下這下可放心了?”

劉義隆有些尷尬,一口茶嗆在喉嚨口,咳嗽了半天才道:“我沒那個意思。你未免想太多了!”

潘紉佩對他熱情似火,後宮其他嬪妃則是畏畏怯怯的,都已經讓劉義隆看膩了,而謝蘭儀一如既往的冷漠,讓他反過來經常要去討好。見她似乎沒有什麼話要對自己說了,劉義隆主動問道:“兩個孩子,還有你,也該新做春衣了,不知入貢的布匹,分到你這裡的夠不夠?”

“夠。”

他不死心,又問:“飲饌上頭,有沒有不足的?”

“也夠。”

“阿昶長大了,要吃點好的了。”

謝蘭儀冷冷對着他:“我是親阿母,必不虧負自己孩子。陛下放心就是。”

劉義隆好沒意思,可看看她的冷臉,又捨不得走。想了好一會兒想起一個話題,對謝蘭儀說:“英娥已經選好了駙馬都尉,擇日就要下嫁了。我想着她亡故的母親,實在捨不得委屈她。宮裡現在,知書達理的世家女子太少,潘妃雖然勤謹,但公主下降的事宜,只怕她一個人無法管得周全。還想請你一併幫忙。”

他說得客氣,但還是聖旨,謝蘭儀沒有推辭的道理,勉強點了點頭。

東陽公主劉英娥交握着雙手,站在顯陽殿潘淑妃面前,一臉的不屑之色。潘紉佩絮絮叨叨了半日,劉英娥一句話就頂了回去:“淑妃娘娘放心,你說的這些我沒什麼不懂的。我阿母畢竟是世家大族的女郎,所知不比小家子裡的丫頭那樣淺薄,她從前教導我的那些,我永不會忘。”

潘紉佩給她說得臉上都臊了上來,可這位是先皇后的女兒,劉義隆的掌上明珠,她要顧忌臉面身份,也不好多說什麼,只好乾乾地一笑:“東陽公主既然都懂。那我也就放心了。”

劉英娥冷冷道:“既然如此,我就告退了。”施施然躬了躬身,大喇喇退了下去。潘紉佩氣得面如土色,等她走了,氣哼哼對謝蘭儀說:“小賤婢太無禮了!我好歹是她長輩,說不定就是將來的皇后,她竟然這樣對我說話!不好好治她一下,也太顯得我無能了!謝美人,你說,是找個什麼由頭告訴陛下,叫陛下好好懲治懲治她纔好?”

謝蘭儀道:“這是陛下愛女,淑妃娘娘的話,東陽公主的話,陛下信誰、不信誰?”

潘紉佩道:“做個套兒給她!不信對付不了!”

謝蘭儀心裡一動,笑道:“公主失德再大,也不過不合禮儀、不聽吩咐,陛下申飭幾句也就完了,再重,也就是削減封邑。公主若知道是淑妃娘娘作梗,將來必然與娘娘不和,又是何苦多樹個敵人?”

潘紉佩氣呼呼說:“就樹個敵人,我也認了!”

“稍安勿躁。”謝蘭儀道,“公主陪嫁,娘娘備得如何?”

“按陛下吩咐,都是從厚。”

謝蘭儀看看胸口一起一伏的潘紉佩,笑笑道:“可選好了陪嫁的侍女、僕婦?”她見潘紉佩的目光轉過來,對她若有深意地一笑:“選些會侍奉主子的,也能善教公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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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陪嫁的僕婦使女,都是由謝蘭儀親自過目,她識人眼毒,選了不少人,均是面貌齊楚,識得眼色,而又巧言令色的。其中一個叫王鸚鵡的侍婢,原是寧州巷陌間的窮戶女子,偏生極會伺候,又會說話。謝蘭儀叫潘紉佩厚賜此人,切切囑咐她好好侍奉公主。王鸚鵡乍得這些恩遇,心中狂喜,向潘紉佩磕頭道:“娘娘厚恩,奴何以爲報?”

潘紉佩撥着指甲笑道:“好好服侍公主,就是報答我了!公主年幼,喜好些新鮮玩意兒,你多爲她蒐羅,總有你的好處!”

王鸚鵡顯擺似的說:“是了!奴婢的阿母,原有幾位閨閣姐妹,戲法兒變得極好,什麼時候,請進公主府,圖公主一樂!”

謝蘭儀插言說:“戲法變得再妙,也是戲法!你呀,看來是個聰明的,怎麼此刻不通了呢?公主與太子是一母同胞,將來太子總有君臨天下的時候,你的窮通貴賤,只在他們姊弟手中。我倒看你聰明不聰明!”

王鸚鵡一時沒有悟過來,謝蘭儀也不等她悟,笑道:“現在公主尚未下嫁,你好好收斂着,將來一鳴驚人,怕沒有你發達的時候?不過,貴人家規矩多,你有不懂的,公主回宮歸寧時,你儘管來問淑妃娘娘和我,我們自然要指點你富貴。”

王鸚鵡喜上眉梢,磕頭稱是,之後領了潘紉佩的賞賜,樂滋滋出去了。潘紉佩這才扭頭問道:“這是什麼意思呢?”謝蘭儀道:“我與淑妃娘娘一心,將來娘娘總知道我的苦心。”潘紉佩素來唯謝蘭儀馬首是瞻,也不多問,只管點頭應了下來。

她們又聊了一會兒其他事情,外頭小黃門在門口通報,劉義隆駕臨,潘紉佩見謝蘭儀皺着眉頭又想回避的樣子,一把扯住她說:“你別走!孩子都生了兩個了,對陛下還是一副冷臉啊?何必?”又道:“還是你在我身邊我踏實些!陛下現在老和我談劉英娥和劉劭兩個小雜種的事,我又不懂怎麼處置,又聽得不舒服,臨了還要被陛下笑話幾聲,真是難受死了!你好歹陪陪我,也算是咱們姊妹的情意!”

她這廂嘵嘵地說着,外頭劉義隆已經進了殿門,潘紉佩一拉謝蘭儀的袖子,謝蘭儀沒奈何,跟着她一起到門口迎接、參拜了劉義隆。

劉義隆確實是爲兩個“小雜種”的事來的,見謝蘭儀也在,也沒有忌諱,開口對潘紉佩道:“英娥的事叫你辛苦了。這是朕的第一個公主下嫁,出降的又是王曇首的兒子王僧綽,一切禮制雖不欲奢侈,但也不能簡慢了。”他停了停,又說:“太子也別居東宮,十二歲了,朕也在物色世家的女郎,早早爲他畢姻吧!”

潘紉佩忍不住問:“那,阿濬呢?他只比太子小四歲罷了。”

劉義隆“哦”了一聲,才冷淡地說:“既然是諸王,自然和以往的例子一樣,滿十歲,就之藩。”

潘紉佩不由想掉眼淚,被謝蘭儀扯了扯披帛才刻意忍住了。謝蘭儀道:“太子不過十二歲,還是個半大孩子,早早婚娶,未必有利。”

劉義隆不信任地瞥瞥她,笑道:“他發育得好,雖然十二歲,已經很高大了,喉結都長出來了,早點成婚,早早生出世子,天下人也就心定了。”

謝蘭儀冷冷笑道:“陛下如此爲太子打算?太子出東宮,只怕無力左右那許多家臣。”

劉義隆倒似與她對上了一樣,亦是冷笑道:“這你更不必操心。太子太傅匡正教導、太子中庶子協理諸事,太子左右衛保護,太子家令持常務,東宮置兵馬羽林。儲貳之儀,僅次於朕而已。”他見謝蘭儀似乎張口結舌、無言以對,頗覺得意,緩和了聲氣道:“後宮之人,侍奉好朕,管教好自己的子女,其他的,何苦操心呢?安享富貴尊榮,他人可能企盼得?”

謝蘭儀別過臉不答話,潘紉佩怕她頂撞得劉義隆難堪,忙笑眯眯上前打圓場:“陛下說得是!妾如今就覺得小日子甚是過得!只是阿濬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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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義隆笑着撫慰愛妃:“你放心,阿濬雖是諸王,但既然是最得朕疼愛的孩子,將來封邑還能虧待得了他?只不過太子是國之根本,誰都不要想動就是了!”

他閒話幾句,又看了看謝蘭儀協助潘紉佩制定的公主婚嫁禮儀及妝奩單子,滿意地點了點頭說:“甚好!東陽公主是朕的嫡女,嫁的是朝中的重臣,王僧綽孝悌友愛,不可多得,朕也是讓天下人知道,朕虛席等候才俊,將來還有其他公主,亦當許配這樣的英才。”又說:“既然談到了太子的婚事,朕也要做起準備來,而你們就按公主下嫁的儀注,再考慮考慮太子的大婚吧。”

商議完,他心滿意足地走了。潘紉佩埋怨道:“你今兒個怎麼了?不是你一直跟我說:‘將欲取之,必先與之’,不要得罪太子和陛下?怎麼今兒個你倒不懂這個道理了?”

謝蘭儀笑笑說:“我心裡明鏡兒似的!陛下的性子最爲雄猜,就需這樣反着來——尤其是我。你瞅,今兒我不是能夠饜足所欲了?”

潘紉佩沒有聽明白,皺着眉想了半天說:“你弄反了吧?今兒陛下‘刷刷刷’給了劉劭這小雜種那麼多好處,我們劉濬一毛都沒撈着!”

謝蘭儀笑道:“淑妃去讀一讀漢武帝和戾太子的故事,或是想一想古來所有與天子相爭的太子,就知道我這麼做是什麼目的了。”

作者有話要說:  完了,我腦子抽風,把蘭儀開始腹黑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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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怕自己寫崩,重新做了張時間軸,然後發現我已經把時間寫崩了。大家如果發現,只當沒看見。鄙文不是嚴格按照歷史事件的時間來的,所以裡面錯亂不堪,而我這個腦子,裡面的數學細胞已經沒剩幾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