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秋這才發現了自己的失態, 趕緊鬆手道:“竇大哥,真對不住……快告訴我,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心有餘悸地揉了揉肩膀, 竇愷滿面通紅地道:“宮主, 是這樣的, 剛纔, 堂主命屬下去請白護法出來, 準備行拜堂之禮,屬下到了他房間門口,敲了半天也沒人應門, 進去一瞧,這屋裡空蕩蕩的, 竟是不見人影了, 這可把屬下給嚇的……”
“屬下馬上去稟報了堂主, 堂主帶着我們十幾個兄弟裡裡外外找了一遍,只差沒把仙宮裡的地面都翻過來了, 可就是找不着白護法。這不,堂主也急了,只好命屬下前來稟報宮主……”
話音未落,清秋已一陣風似的從他眼前消失了。
踏入無慾居的時候,只見南義堂主邱彥正氣急敗壞地詢問着至各處搜尋歸來的下屬, 看他們一個個垂頭喪氣的樣子, 就知道沒有任何收穫。見清秋到來, 邱彥立刻滿頭大汗地迎上前去, 剛想行禮告罪, 便被她揮手製止。
“他可曾跟誰說過要去哪裡,或者是……留下什麼信函、字條之類的?”清秋邊問邊在屋內四處察看, 試圖找到些什麼線索。
“這……沒有啊!”邱彥苦着臉道,“天黑之前,我們來請白護法試喜服時還聊得好好的呢,他壓根兒沒提過要出去。後來,他說想抓緊時間再好好休息一下,我們就都離開了,誰知道……誰知道會是這樣呢?”
聽到這兒,清秋心裡禁不住“咯噔”了一下,目光微微一轉,忽又發現白天武習慣掛於牀頭的那把佩劍不見了,一種不祥的預感頓時隱隱浮起。還沒等她理清思緒,卻見小翠臉色慘白地走了進來,顫抖地喚了聲“宮主”。
看出她似是欲言又止,清秋心中一動,擰眉問道:“怎麼了?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我……”神情沮喪地咬了咬脣,小翠鼓起勇氣脫口而出道,“今天中午,我去給白護法送飯時,他以死相逼,要我說出你跟他成親的真實原因,我……我實在沒辦法,就……”
彷彿晴天一聲霹靂,清秋眼前驟暗,險些站立不穩,小翠慌忙上前攙扶,卻被她一甩手推了開去。
“沒腦子的蠢丫頭,你怎麼能告訴他?你會害死他的知不知道?”兩眼泛紅地咆哮了一句,她不理身後衆人一迭聲的呼喚,瘋了似的衝出無慾居狂奔而去。
“白大哥,你在哪裡?求求你出來聽我解釋啊!你別聽小翠胡說,我沒有騙你,我是真心想嫁給你的!只要我們都不放棄,一定會有辦法解掉那該死的毒,我們可以恩恩愛愛,白頭到老的,你相信我好不好?”
她在山谷中一路飛奔呼喊,全然不顧樹枝荊棘一次又一次地勾破華麗的嫁衣,還在她身上劃出了無數道深淺不一的血痕。直至來到桃林邊,她目光一凝,驟然如中電擊地怔住了。
林間的空地上,一片落花似被人爲嵌入土中排成環狀,花環中央赫然是四行以尖利之物劃下的詩句:
“無可奈何花逝去,零落成泥莫相尋。留取冰心付檀郎,碧落黃泉笑看君。”
殘香稀落的紅色花瓣,襯着泥土間灰暗蒼白的字跡,這一切彷彿瞬間化作利刃狠狠刺進清秋的心坎。“我明白了……”她顫着脣澀啞地低喃,一個個不連貫的畫面倏爾分外清晰地跳動着掠過腦海:
難怪他如此固執地非要她提前穿嫁衣給他看,原來他根本就沒打算和她拜堂,只不過是想了卻一個心願……
難怪他會送她蘊夢鐲,還說什麼重續鴛夢的話,原來他早就想好了要逃避這場婚禮來成全她和藺宇涵……
難怪看到殘花時他會那樣傷感,還突然緊緊抱住她,因爲他早已知道,來年陪她看花的人不會是他,那一刻,將是他們最後的擁抱……
剛纔她還罵小翠蠢,可真正愚蠢的人是她,有那麼多次機會可以讓她發現異常,阻止悲劇,可她竟會遲鈍完全沒有察覺他的心思,就這樣讓他帶着一身傷痛無聲無息地離開了!
剎那間,她的淚水滂沱而下。忽然,她狠狠揮出一掌,掃向了那滿地刺痛她雙眼的落紅:
“你這個傻瓜!你就這麼走了,叫我怎麼再去愛別人?”
撕心裂肺的悲泣迴盪在空曠的山谷間,一聲聲,一遍遍,卻只是那樣孤寂地獨自盤旋又漸漸散去,不聞任何迴音。一片幽冷中,惟見凌亂的紅影漫天輕舞,似飛灑的血,似四濺的淚,更似伊人破碎的心……
* * * * *
半夜的痛飲之後,醉叟和藺宇涵二人都酩酊大醉地倒在了餐桌旁。心無掛礙的醉叟早已酣暢淋漓地打起了呼嚕,而藺宇涵則仍時不時地發出幾聲囈語,斷斷續續地喚着清秋的名字。
忽然,外面響起了一陣猛如擂鼓的敲門聲,隨之傳來的是一男一女輪流交迭的急喊:
“大師兄,你在嗎?”
“藺公子,你在不在啊?快開門哪!”
“大師兄……”
“誰啊?半夜三更的,吵死了!”被吵醒的醉叟不耐煩地揮了揮手,趴下去捂着耳朵重新進入了夢鄉。
藺宇涵也聽到了外面的喊聲,迷迷糊糊地擡起頭來,有些茫然地睜開了眼睛。
“藺公子,你到底在不在啊?出大事了,宮主都快急瘋了,求你幫幫她吧!”外面的女聲又提高了幾分,略顯嘶啞的嗓音中已帶着哭腔。
藺宇涵怔了怔,陡然想起那是小翠的聲音,接着又聽出了另一個喊着“大師兄”的男聲是來自他的師弟陶晟。
陶晟曾答應過幫他保守秘密,若非情況特殊,絕不會無緣無故帶人來這裡。渾身一激靈,他猛地跳起來拉開了房門。門開的剎那,頭暈目眩的他禁不住一個踉蹌,差點跌進小翠的懷裡,幸虧陶晟從旁扶了他一把,才讓他勉強站穩了身形。
“藺公子,你……”小翠愕然地看着眼前這形容憔悴,酒氣沖天的男人,有一瞬間幾乎不敢相信他就是自己心目中那個時而溫文爾雅,時而鐵骨錚錚的俊逸俠士,但她很快就明瞭了一切,那顆五味雜陳的心又忍不住隱隱爲他牽痛起來。
“我們到底還要不要說?你看他這個樣子……”瞥向身旁的陶晟,她遲疑地小聲嘟噥着,陶晟抓抓頭皮,也是一臉的爲難,不知該如何是好。
就在他們猶豫不決的時候,藺宇涵竟已以驚人的速度清醒了過來。“我剛剛聽到你們說,‘出事了’,沒錯吧?”凝眸掃視兩人神色惶然的臉,他的目光清澈而犀利,全然恢復了往日面臨大事時的冷靜和果斷,“告訴我秋妹怎麼了,馬上!”
與陶晟交換了一個眼色,小翠抿抿脣,囁嚅道:“那……那個,藺公子,你還能走嗎?”
“當然可以!”他不假思索地點頭。只要清秋需要他,別說喝了幾壇酒,就算喝下去的是□□,他也會在倒下之前趕到她身邊。
“好吧……”小翠幽幽嘆息,“那麼,我們這就趕回仙宮,路上我會把情況告訴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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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進仙宮大門的時候,只見庭院內雖還是張燈結綵,但四下已然一片死寂,冷清得完全沒有了婚禮的喜氣。
一路上,小翠已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大致告訴了藺宇涵,他知道仙宮上下的人差不多都被清秋派出去找白天武了,而前來賀喜的武林同道們得知此事後也紛紛自告奮勇分頭前去尋人,現在還呆在宮裡的除了必不可少的守衛之外,就只有在衆人的勸說下留下來等待消息的清秋,以及在此陪伴她的鐘萬棠夫婦和扁盛纔等幾人。
隨着小翠和陶晟來到翠微閣,藺宇涵頓時被眼前的景象驚住——只見呆坐在主位上的清秋衣衫殘破,雲鬢散亂,臉色慘白得幾乎不似個還有生命的人,扁盛纔等人圍在她身周,人人皆是一臉憂心忡忡卻又愛莫能助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