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寒時古董店的後屋裡傳來一陣奇怪的聲音。
像是鋸木頭,吱嘎吱嘎;又像是彈棉花,砰嘣啪咔……
小松鼠渾身發抖躲在一個漢代小陶罐後面,召南則皺着眉頭捂着耳朵咧着嘴,目光兇狠盯着裡間的房門。
“夠了吧,你已經擺弄了一下午了,還要不要人活,再繼續我就……我就氣跑了!”
琴聲又粗噶幾聲,裡間傳來葉限的嘆息聲:“唉,這次第,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她的聲音哀婉動人,只是最後跟着的那聲吱嘎,徹底將剛迸發的一點點詩情畫意都擊碎成烏有。
召南拊掌大笑:“看看,就這一句還像個樣子,你呀,就沒那個琴棋書畫的命,不要在這裡裝才女上風悲秋了,我說今天一個客人都不上門,都是叫你給嚇跑了。”
“沒客人上門我才閒的慌彈得嘛。”
葉限站起身,瞪着桌上的古琴,恨恨地道:“我知道你明就藏在這裡面,怎麼還不配合我好好演奏一番?真是過分,再這樣我就……把你燒掉。”
召南搖頭嘆息:“你還想讓這破琴成焦尾啊,那還真真擡舉它了,不過呢,物似主人形,你們倆倒也是絕配。人不行,琴也不行。”
葉限一把拉開門:“你行,那你來彈!”召南也不客氣,走進去,隨手按撥了幾根弦,琴聲悠揚,召南得意洋洋地瞟着葉限:“這不叫彈,叫撫,撫琴懂吧?”
“不成,我這是需要一些藝術薰陶,每天守着這些瓶瓶罐罐,面對那些講述各種悲歡合理的人,一點都文藝不起來,”葉限想了想,看到櫃檯上放着今天的報紙,拿過來耐心地翻看着廣告頁:“我得看看最近有什麼新電影,要不,我去跳舞?”
“這是天賦,羨慕不來的。”
這時就聽着外面叮鈴一聲,有客人來了。
召南立馬變成一個勤勉小夥計的模樣,高聲喊道:“歡迎光臨未寒時古董店。”
進來的是個年輕女子,一身格子旗袍,齊耳的頭髮,手裡拎着個毛線打的手包,上面還縫着一些亮亮的小珠子,扎着和旗袍同樣質地顏色的髮帶,葉限想這一定是做旗袍剩下來的布。
女子相貌清秀,一進來看到個高大的年輕男子看着自己,有點不好意思,微微低下頭說:“我是來找人的。”
“你?找人?”
召南有點意外。因爲這女子看起來很正常,嘴脣紅潤,眼睛黑亮,略帶羞澀,實在不敢相信在她身上會發生什麼可怕的或者冤屈的事情。
“是,來找人,不過我是幫一個人來找人的,”女子說完發現自己越解釋越麻煩,便又跟上一句,“我是幫人找葉小姐的。”
葉限眉毛一挑:“幫人找?有事找我都是親自來的,因爲找我的代價太大,沒人能代替得了。”
“您是葉小姐?”
女子走上前自我介紹:“我叫袁淺笑,幫我的鄰居尹婆婆來找葉小姐。”
“我說的很清楚了。必須本人來,其他人無法代替。”
葉限面無表情地重複一句。
“尹婆婆不能來了,她……去世了。”
袁淺笑的聲音低了下去,葉限和召南對視一眼,葉限指着裡間:“那隨我進來吧。”
袁淺笑進了裡間,一眼看到桌上的琴,有點驚喜:“葉小姐也喜歡撫琴啊。”
“一點小小的愛好而已。”葉限說的雲淡風輕。
屋外的召南捂着嘴差點笑出聲來。
“尹婆婆爲何不自己來?”
葉限又問一句。
“啊?”那女子以爲葉限沒聽明白自己的話,便又重複道,“尹婆婆已經去世了啊,人都不在了,怎麼來呀?”
“那你是怎麼找到這的,她彌留之際和你講的?”
袁淺笑點點頭,從隨身手袋裡掏出一封信交給葉限。
葉限卻不拿,示意她將信放到桌子上,然後才戴上一雙黑色的真絲手套,拿起了那封信。
信封是陳舊的牛皮紙自己粘的,上面一個字都沒有寫,信也沒有封口。
袁淺笑急忙說:“我沒有看信的內容,尹婆婆說只能交給葉小姐您親自看,”她舉起一隻手;“我保證。”她說着還舉起一隻手。
“袁小姐的職業是……”
“我是國立幼稚園的教師。”
“哦,”葉限高深莫測地看了她一眼,袁淺笑又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去,雙手握在一起,有些緊張。
召南在屋外點點頭:怪不得這袁小街看着就一團孩子氣,原來是幼稚園的老師,淺笑,到真的很配她的名字。
“葉小姐,我叫尹貴珍,如果你能讀到這封信說明我死了,甚至已經魂飛魄散,沒有辦法聚集全部的精魂親自去見你,我一病不起時日無多,我從某個渠道得知你和那個神秘契約的事情,只是我現在一無所有,就是死後也什麼都剩不下,沒有和你簽訂契約的資本。我只能給葉小姐提供一個不義之人的信息,處置了這個人你就有可能得到一件絕世的寶物。那個人叫蔡用,他有一張神奇的古琴,那張琴舉世無雙,能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自己演奏古曲。而那把琴是他從我父親那裡搶走的,他爲了得到這把琴下毒害死了我的父親,害得我從此孤苦一生。如果葉小姐對這張琴感興趣,可以去找他幫我報仇,那把琴就是你的了……”
葉限放下信冷笑:“當我眼皮子那麼淺,什麼東西都看得上眼裡。”
袁淺笑有些手足無措,她不知道信件的內容,見這位葉小姐語氣不善,緊張地睜大眼睛,像只無辜的小鹿。
葉限一擡頭看到袁淺笑那副樣子,笑了一下:“有沒有人說你長的像梅花鹿?”
“啊?”袁淺笑面露驚訝,不由自主伸手去摸自己的臉,“我是圓臉,臉不長啊。”
”誇你呢,傻妞。”葉限站起身,做出送客的樣子,“好了,信我已經收到,你的任務完成了,袁小姐。”
袁淺笑有點茫然站起來:“那個……你不想了解下尹婆婆的事情嗎?她一直一個人住在我們鴨鵝巷,很孤單的,她會寫作還會畫畫,真是琴棋書畫無所不精,我的琴就是和她學的。”
葉限心道這小姑娘怎麼這麼沒眼力見呢。召南憋着笑,在外間高聲喊道:“袁小姐,不知在下能否有幸聽你演奏一曲啊。”
“袁小姐還要回家的,哪有時間陪咱們胡鬧。”葉限急忙阻攔。
沒想到袁小姐脆生生地答道:“好啊,那我就獻醜了,我不忙的。”
葉限讓開位置,打開門,衝召南直翻白眼。
召南笑眯眯地雙手抱肩,小松鼠在他肩膀上蹲着,看到袁淺笑坐到古琴邊,嚇得兩個小爪子抱頭,接着又往召南懷裡鑽。
召南憋着笑,忍的極爲辛苦,葉限重重地掐他後胳膊,召南忍不住哎了一聲,袁淺笑擡頭問:“怎麼了?”
“啊……沒事,你繼續。”召南的嘴巴咧的很大,因爲那不是笑,是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