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和你有關對不對?”
小武盯着對面的葉限,語氣有着憤憤不平。
“你一開始什麼都知道,爲什麼不告訴我?”
“咦?你付我多少錢,我爲什麼要告訴你呢,安警官?”
葉限聲音婉轉,在錢上加重了語氣。
小武有點失望,嘆口氣道:“我以爲我們是朋友的。”
“嗯,那是你的錯覺,忘記這種錯覺吧,記住以後遇到什麼事懷疑和我有關的話就談好價錢過來找我。我呀,眼睛裡只有錢,不過看在我們老熟人的份上可以給你打個九九折。”
小武哼了一聲,心裡默默計算下九九折,人家都是打九折八折哪有打九九折的,真是最毒莫過葉限的心!
葉限看他面色不悅,掩口笑道:“想罵我也可以談價錢,價錢合適隨便罵,別憋着自己,容易憋出毛病。”
“呸呸呸,你纔有毛病。”小武饒是在好脾氣也被激怒,氣呼呼地起身就要走,剛走出幾步立馬反應過來,我這是上了她的當啊,她一定是故意激怒我,纔不要上當呢。當即轉身又坐下,雙手往桌子上一放,顯示自己的決心:“我想知道具體的情況。”
葉限笑了:“學聰明瞭,不上當。”
小武得意地一揚下巴:“對。”
“好,那看在我們的交情上給你打個八折,就三百塊吧,聽我的故事。”
小武心想三百塊不多,還是打了八折,剛纔她可說要給我打九九折呢,於是立馬爽快地答應:“好啊,成交。”
話音剛落,看到葉限眼中閃過的狡黠,小武恨恨地拍了下後腦勺:“哎,又上當了。”
葉限格格嬌笑,便不再捉弄小武,講出了全部事情真相。
“真正的陸教員其實在半個月前就死了。夜校下班的路上遇到打劫的,被那夥歹徒殺死後扔進了黃浦江。”
第一句話就讓小武哎呦一聲。
他今天聽到幾個人講的話,知道陸教員有問題,便在挖掘了案發現場後又帶人前往陸教員在中學的單身宿舍,發現宿舍裡的桌子上已經有了灰塵,像是好些天沒有住人了。小武當時就覺得後背一陣發寒:若陸教員好些天都沒出現,那前幾天自己遇到的陸教員到底是誰?而現在,葉限解答了他的疑問,小武一下子明白過來:“相不到,想不到,竟然是被歹徒殺害了……陸教員人很好的。”
“陸教員死的冤枉,一縷冤魂遲遲不肯離去,憑着一口氣成了行屍,就在這時,另一個冤死的鬼魂也靠着一腔執念附着在老槐樹上,靠着老槐樹的一點生機遲遲沒有離去,後來向我訴說了自己的冤屈,於是一個計劃就在我腦子裡形成了。”
原來半年多前,老孟就盯上了大林子。
他打了幾十年光棍,知道自己做的是斷子絕孫的缺德事,也擔心真有老婆被對方瞧出端倪,毀了生意。也許是一見鍾情吧,大林子一家搬到巷子後,老孟就開始對林娘子起了心思,朝思暮想,輾轉反側,最後決定害死大林子,只要除掉大林子,林娘子一個弱女子,帶着孩子還不得改嫁?於是老孟那晚看到喝得醉醺醺回來的大林子,看着巷子裡沒人,便對他招手,說有事請大林子幫忙。
大林子不疑有詐,進了店鋪,被老孟殺死,剔光了肉,骨頭也被煮了湯,因爲這些洗內臟的水氣味很大,老孟不敢潑在院子裡,便都拎着去澆了老槐樹。槐樹是最爲聚陰的植物,大林子的魂靈就被凝聚在大槐樹上,雖然屍骨無存可神識卻保存下來。而下班路上被歹徒殺害的陸教員憑藉着一口咽不下去的氣,從江岸邊上慢慢爬了出來。
他已經是一具行屍走肉,走路磕磕絆絆踉蹌着也不知要去哪裡。
恰在此時,行屍陸教員的鼻子裡聞到一股熟悉的香味,那是老孟家包子的香氣,於是陸教員跌跌撞撞地走到那巷子口,腳步不穩,哐噹一聲撞到大槐樹上,大林子的神識和行屍陸教員在那一刻合爲一體,行屍陸教員有了神識,而只殘存着意識的大林子有了可以支配的身體,終於能夠離開老槐樹,爲自己報仇了。
大林子操縱着陸教員的身體找到了未寒時,講明自己的冤屈。
殺害陸教員的那些歹徒,在以後的打劫中因爲分贓不均,互相猜忌爭鬥自相殘殺,已經死得七七八八,沒什麼仇可以報了。但是大林子死的實在太委屈了,他是愛老婆愛女兒的好男人,爲人熱心,卻被黑心老孟覬覦林娘子,害了性命不說還被蒸成包子。萬幸林家一家子爲還願都不吃肉,沒有造成更大的人倫慘案。
“你一個窮苦力,拿什麼做報酬呢?”
葉限的目光帶着審視,盯着躲在陸教員身體裡的大林子魂靈。
那魂靈搖搖頭:“我除了這個魂,什麼都沒有了。”
“你老婆,女兒的魂靈可以拿出來交易啊。”葉限微笑着誘惑他。
“不可能的,那是我的妻子女兒,就算我死了也要拼着一口氣保護他們,怎麼可能拿她們來交易?我這魂兒,既然能附着在老槐樹上大半年,還能進入這身體裡四處走,可能是有點和別人不同吧,我就用這魂兒和你交換,求你幫我報仇。”
大林子聲音鏗鏘有力。
葉限拍了一下桌子,讚賞道:“好,是個有擔當的。”大林子讓她想起當初的宋先生,爲了一己私慾不惜那妻子和四個孩子的靈魂來和自己賭。若這世間的丈夫、父親都像大林子這樣有擔當,會不會少了很多悲劇。
大林子一愣:“那小姐答應幫我了?”
“當然,我這個人雖然只認錢,不過也會做點好事的。姓孟的所作所爲違背天理人倫,我早就想收他了,現在借你的手,讓他永生都要活在恐怖之中,別說不死不休,死了也不會休。”
小武聽到這裡,有點驚訝:“不死不休,死了也不會休的恐怖是什麼?”
葉限神秘地一笑:“再加五百塊,我就告訴你。”
小武強忍住好奇心:“謝了,我自己觀察。”
透過牢房的小窗戶,小武觀察到老孟睡着後,雙手一直在揮舞着,嘴裡不住嘟囔着:“饒命,饒命。”
看來他正在做噩夢。難道這每晚的噩夢就是葉限所說的永遠的恐怖嗎?
小武自然看不到老孟的噩夢。
老孟只要睡着,就看到陸教員笑眯眯地站在自己面前,手裡捏着刀子,劃拉一聲就劃開他的肚子,接着冰冷的手伸進他的胸口,從上倒下用力撕扯,心肝肺連着腸子真是疼的摧心蝕骨,接着軟軟的熱乎乎,還散發着腥臭氣息的腸子被繞到他的脖子上,陸教員獰笑着抓住兩頭,狠狠一勒,老孟大叫一聲,從夢中驚醒,盯着牆壁,只要撞上去就會死的,就會徹底結束這噩夢,可他卻死不成,每次去撞牆都會被一股力氣反彈過來,獄警只會罵幾聲:“裝,你就繼續裝,做了那麼多傷天害理的事,死了都便宜了你。”
只有他自己能看到,每次撞過去都會有一雙手一把抓住他的雙腳,將他硬生生拉了回來,轉過頭去就對上陸教員斯文白皙的面孔。
這是不死不休,那死了也不休不是更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