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慶祝勝利嗎?
想到最後正主方慶陽和影子方慶陽同歸於盡,葉限的心裡就有一點說不出的難受。
她本是個心硬如鐵的人,方慶陽只是偶爾遇到的一個失去影子的可憐人而已,可是爲什麼會覺得有些難受呢。
那天小武和柱子按照葉限拿出的名單,迅速行動抓獲大批潛伏的間諜分子,卻一直沒找到龍二和方慶陽。
龍二是龍承武的兒子,龍承武在滬城苦心經營多年,自然能給龍二留下幾處退路。
方慶陽是個影子,雖然開始有形成實體的希望,但做爲影子的特性還在,一個影子很清楚如何能躲藏起來不被人發現。
霍中樑恨透了這倆人,下令就算掘地三尺也一定要將他們挖出來。
挖出龍二很難,但讓龍二徹底崩潰很容易,因爲龍承武還在霍中樑手裡。他一直拒不交代,嚴刑拷打就是不招,霍中樑打了報告,認爲龍承武一直不招供,已經沒有任何利用價值,同時,他的存在是一個定時炸彈,他是潛藏在滬城最大的間諜頭目,也是那些大小間諜漢奸的精神領袖,不如驗明正身處於極刑。
報告剛交上去,小武就跑來彙報說正主方慶陽留下一封信消失了。
這個正主方慶陽,因爲被影子取代,身形漸漸模糊,除了葉限和召南,別人是看不到他的。
他留下的信也是給葉限的。信上說自己一介書生,大概是前生做了壞事,這輩子竟然落到這個下場,不死不活被命運拋到邊緣,除了葉限和召南,別人都看不到他,這樣的人生不如去換一個決絕的結局,他決心去找到影子,和他同歸於盡。
葉限看完信,召南焦急地問:“怎麼辦?”
葉限平靜地搖搖頭:“隨他去吧。”
“隨他去?”
召南是個博愛的人,他漫長的一生殺了很多人也救了很多人,他雖然不是多同情正主兒方慶陽,甚至有時候還覺得他過於懦弱,竟然被一個影子奪走一切,但他也不想方慶陽去無端喪命。
“他的人生,在和影子徹底分離的那一刻就已經結束了,與其苟延殘喘,不如放手一搏。我過去以爲方慶陽那小子只是嘴巴甜,會拍馬屁哄人,想不到還有這般心胸。”
葉限嘆口氣,望着窗外的朦朧夜色:“他的靈魂籤給我,我們只需等待。”
第三天晚上的時候,好好的忽然狂風大作,瞬間飛沙走石,墩子嚇得藏進召南的懷裡,就在這時門哐噹一聲被風吹開,一股塵土的氣味撲面而來,沒等召南走過去,那門自己關上了。接着鈴鐺叮鈴鈴響起,一個聲音道:“我回來了。”
是正主兒方慶陽。
敦子也認出這個聲音,從召南懷裡探出頭去看。
一道細細長長的黑影飄到葉限面前,笑嘻嘻地說:“葉小姐,有沒有想我。”
“呸,你個小混蛋,好好的把命都丟了。”葉限伸手點了他一下,這時店鋪裡的瓶瓶罐罐紛紛議論道:“天啊,是那天的半隻鬼,現在是整個的鬼了。”
“哪來的傻小子,好好的怎麼半條命都沒保住。”
“不會也是來和我們做鄰居的吧?拜託,這裡太擠了,不要,不要。”
“長得還可以啊,是個小白臉。”
“呸,小白臉有什麼好,男人要高大威猛的,就像霍……”
“都給我閉嘴!”葉限一嗓子下去,瓶瓶罐罐裡的靈魂都老實了。
“我和影子同歸於盡了,嗯,我還掐死了龍承武的影子。”
方慶陽的聲音裡透着輕快,但葉限和召南都看到,他的臉上多了很多血跡,身上都是彈孔,看來是經過一番殊死搏鬥。
他見葉限盯着自己,不好意思地笑笑:“這人徹底死了,是不是死前啥樣以後一直啥樣?就不能讓我洗個澡,換身衣服?這樣子有點太難看了。”
葉限啐道:“活該,不知道自己有多少斤兩,本來就剩半條命,一口氣吊着,現在倒好,都被你折騰光了。”
“我是個平庸的人,過去一直想大學畢業,做個好記者,掙錢養我媽媽和弟弟,再娶個賢惠的老婆,人生這樣就是圓滿了。我每天老實謹慎,走路都怕樹葉打到腦袋上,可能就是因爲自己平庸,胸無大志沒什麼理想,輕而易舉的就被影子取代,我後來觀察報社的人才發現,原來他們對我都沒什麼印象,影子取代我易如反掌。”
“這世間的人,大部分都是碌碌無爲一輩子,大家都是這樣過的嘛。”召南說道。
”
方慶陽開心地笑起來:“可是今天我做了大事,龍二太彪悍了,我打不過他,不過他也沒落到好,他看不到我,只會衝着一個方向開槍,那槍聲一定會把警察招去,而且他一個耳朵被我咬掉了,哈哈,我死了他也好不到哪。你們叫小武警官快點去各個醫院和診所找找,他掉了一個耳朵,一定會去包紮,感染可不是鬧着玩的。”
方慶陽說到這,低頭看看自己的身體,發現顏色正漸漸淡去。他走上前一步,怯生生地問:“葉小姐,我可以抱你一下嗎,我這輩子都不能娶媳婦了,再也見不到你這麼漂亮的小姐,我……真不甘心啊。”
葉限這才明白,原來方慶陽一直誇讚自己的美貌都是發自內心的。
葉限這麼一猶豫,方慶陽笑笑:“我這一身髒兮兮的,我知道……”
話沒說完,就被葉限嚇得停住,因爲葉限忽然伸開雙臂,緊緊摟住他,他第一次被女人擁抱,微微閉上眼睛,深深地吸口氣說:“真香啊,和我想的一樣,葉小姐,謝謝你。”
葉限輕輕親了他腮邊一下:“好,你去那個罐子吧,三年後就能投胎了。記住,一定要喝孟婆湯,忘記前塵往事,你會更快樂。”
方慶陽點點頭,他羞澀的說不出話來,美豔的葉小姐竟然親了自己一下,天啊真是太幸福了。
方慶陽的身影越來越淡,最後化成一縷青煙,被收進一個大肚子罐子裡,接着罐子裡響起一陣抱怨聲:“天啊,又來一個。”
“擠死了。”
“聽到沒,三年後他就能投胎,爲什麼我不能,我都等了三十年了。”
嘰嘰咕咕的聲音吵鬧好一陣。
“因爲他雖然生而平凡,卻儘自己最大努力做了一個重要選擇。”葉限輕輕撫摸一下那罐子的邊沿,裡面的吵鬧聲漸漸平息下來。
有人低聲道:“我也想要抱抱。”
”滾,墩子,往裡撒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