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河邊的碼頭上,一羣光着上身的工人扛着麻袋往船上裝貨。
這些人皮膚黝黑,只在肩膀搭條破毛巾,身上肌肉像是老樹的虯枝,疙疙瘩瘩,汗水從脖頸一直流到褲腰上,在幾塊結實的腹肌上停留一下,接着顫巍巍地落下,湮的褲腰那一塊溼溼的大片,還一直延續下去,匯聚成可疑的形狀。
葉限站在一邊,四處打量,臉上帶着意味不明的微笑。
“色狼。”
旁邊的少年忽然冒出一句。
葉限看他一眼,慢慢說道:“嫉妒了?就你這雛樣且有的長呢,真有本錢也讓我掌掌眼,色一色啊。”
她的目光故意在少年的腹部停留,少年挺挺胸努力想叫自己更顯得強壯一下,葉限伸出一隻手指,壞心眼地捅向少年肚臍方向,少年憋不住,噗嗤一下泄了氣,葉限笑的花枝亂顫。
輕寒走過來時就看到這一幕,心裡還在想這斯文少年到底是哪個?
“洪小姐,俺都想你了。”
那少年一開口,輕寒黑了臉,這說話的腔調好熟悉啊。到底是寶慶幫出來的,江湖上的事沒少經歷,盯着少年那張賤兮兮的笑臉看了不到一分鐘,輕寒立馬做出判斷:“天啊,你不會是那個陳飛揚?”
陳飛揚得意地揚着下巴:“正是在下俺。漂亮小姐,你還能記得俺,真是三生有幸啊。”
輕寒莞爾,她已經習慣陳飛揚張口亂甩成語胡說八道了,雖然這個陳飛揚的長相和上次的不同,但輕寒知道葉限身邊奇人異士太多,一切皆有可能。
“走吧,去看看那苦主。”葉限看了一眼輕寒,“契約代簽可是無效的。“
輕寒點點頭:“走吧,我也是實在沒辦法才請葉小姐到這裡,實在是因爲那簽訂契約的人不便行動。”
原來葉限這次是應輕寒的邀約而來。
輕寒供職的洋行有很多水上貿易,在全國各大港口都有自己的碼頭。這次出事的是天津碼頭,一個碼頭的工人有五個人家都先後丟了孩子。這年頭丟孩子不是稀奇事,有的人家孩子生的也多,養孩子不過是一鍋玉米麪糊塗粥裡面添一瓢水的事,丟了哭幾天鬧幾天,過後該怎麼活還怎麼活,因爲會有更多的孩子活蹦亂跳的生下來,過上幾年又能滿地跑,這就是窮人家裡,人就像韭菜一樣,一茬茬割着一茬茬長着。
只是其中一個孩子家裡不同,這孩子的父親是碼頭上管事的,前不久爲了救工人傷了腰,癱瘓在家,這人成家晚,年到五十就一個獨苗苗,真是捧在手裡怕摔着,含在嘴裡怕化了,沒想到這次孩子的爹受了傷,躺在家裡媳婦照顧,忙乎起來就沒顧得上孩子,一個錯眼沒看到,孩子就丟了。這家人花錢找了好多人去找,一直沒找到,孩子的媽每天都在哭,要不是顧忌還躺在炕頭不能動彈的男人,估計早都噗通一聲跳了海河。
“嗯,我能理解,家裡一個病人,丟了孩子又心急,這女人是沒法跑滬城和我簽約。”葉限聽輕寒講完這家的大致情況,點了點頭,顯示出絕佳的風度。
陳飛揚聽到這話,忍不住鼻子裡冷哼一聲:哄誰呢?昨天放下洪小姐的電話,你還說看在錢的面子上勉爲其難走一趟吧。怎麼這會就成了能理解了?淨說漂亮話,口是心非的女人。
葉限感覺到陳飛揚腹誹,回頭瞪了他一眼,警告他不要亂說話。
輕寒帶着他們在一個四合院門口停下,剛要上前叩門,那門忽然吱呀一聲開了,一個穿着黑警服打着白色綁腿的警察走出來,和他們差點撞上,那警察叫道:“哎呀我的媽呀,這哪來的大姑娘。”
女主人隨後出來,看到輕寒急忙叫道:“洪小姐,你來了。”
“怎麼着?你家的人兒。”那警察四十來歲的樣子,相貌普通,渾身透着一股油滑氣息。
葉限翻翻眼睛,不想搭理,輕寒點點頭說:“警察先生你好,我是老孫的同事。”
老孫就是這家的男主人,在碼頭上做了這些年算是高層的管理人員,有一些餘財,能獨自買下這小院。
“哦,同事呀。”
那警察將她上下打量一番,又指着葉限問:“這兩位呢?看着眼生。哎呦,這姑娘,臉白的跟抹了白麪似的,嘴巴血呼啦,這是幹嘛的?嚇人到怪。”
“這是我們碼頭上的……法律顧問。”輕寒想出一個新名詞。
她知道警察對律師這些人還是頗爲忌憚的,果然,那警察打量葉限一番,搖着腦袋往前走,老孫媳婦在後麪點頭哈腰:“金署長,這事就託付給您了。”
“嗯,老孫媳婦,你就放一百個心了,這事太可恨,好好的專挑碼頭上的孩子下手,叔叔能忍,嬸子也不能忍,有我老金在一天,準保的把這喪良心的抓住,哼,那傢伙就得千刀萬剮,扔到海河做水飄子喂王八去,真他孃的混蛋。”這金署長揹着手,走起路來搖頭晃腦,葉限聽他說自己嘴巴血呼啦很生氣,直到轉身看到那金署長一走三晃的樣子,輕笑道:“搖頭擺尾的,像個大尾巴狗。”
話說完,就聽着遠處哎呦一聲,金署長站住扶着腰,好像是扭到了腰,好一會才側歪着身子,一點點往前走。
葉限捂着嘴嬌笑,旁邊的老孫媳婦說:“其實金署長這人不壞,心很好,就是有時候喜歡擺個架子。我家這事,哦,也是我們這碼頭這些丟孩子的事,警察找不到都丟開了,只有金署長還惦記這事,有點消息就跑來告訴,今也是爲這事來的,說……”
老孫媳婦說到這哽咽住了,輕寒一驚:莫非孩子出大事了?
“今是說上午巡河的撈到點東西,到我家來問問,唉是個孩子的小胖腿,說那腳上長了六個腳趾,不是我家寶柱。”一想到那也是個不知誰家孩子的殘肢,老孫媳婦忍不住眼淚就掉下來,她不住抹着眼睛,一邊把人往院子裡讓,“看看我這嘴,叨咕叨咕沒完,快請進,這就是洪小姐提過的葉小姐啊,人年輕長得又俊,洪小姐說您本事可大了。”
年輕漂亮這話葉限可樂意聽了,她點點頭,跟在輕寒身後進了院子,小院不大很整潔,院子一角放着個鐵爐子,上面咕嘟嘟燉着藥,一股藥味在院子裡盪漾着。
屋裡傳來一個沙啞的聲音:“是洪小姐吧,這屋子都是藥味,還是我出來吧,別薰着客人。”